雕刻師如何對待田黃的石皮?
大概多數的雕刻師都會采用“留皮法”。
面對各種石皮,顏色溫和的如黃、紅、白,雕刻師往往擁有大面積保留的選擇權。然而, 黑色的“烏鴉皮”有所不同,取舍之間要經歷打碎、重組、構建的創作心路。
鄭世斌作 烏鴉皮田黃石/銀包金田黃石《薄意套件》
福建東南2011秋拍
相對于田黃的紅皮、黃皮、白皮,黑皮來勢洶洶,視覺沖擊力極強。
其實,同樣的“烏鴉皮”,古人和今人的對待方式大有不同。明清時期工匠所出田黃石舊品,很少留下田黃的這層“烏鴉皮”,而今人反倒有意將其保留,催生出許多佳作。
濃 墨 重 黃
在質若寶玉的壽山石中,除了石頭本色為黑,與黑色相關聯的大多是黑點、黑針,歸于雜質一類。
古人自來有尚玉的傳統,追求純凈無瑕。或許就可以理解,黑色石皮為何在明清時期少見。
清?田黃凍石?素章
福建東南2017春拍
黑色的烏鴉皮,映襯著田黃雍容的顏色,不免有些突兀,難登大雅之堂。
在明清時期,與田黃石皮相關的記錄也一度缺失,僅有清代陳亮伯在《說田石》中一句“似玉之有皮者”,含混地提到“皮”。更不必說“烏鴉皮”這樣詳細的名頭了。
十七世紀 田黃留皮雕 坐獅觀音像 周彬制
2013年香港蘇富比春季拍賣會17,162,800元人民幣釋出
不過,有一件署款“尚均”的田黃留皮雕坐獅觀音像是個例外。
這件作品中,周尚均將雕刻剩余的烏鴉皮藏入觀音、走獸、飛禽之間的縫隙以及背景中,表達出立體性的同時具有明顯的生硬感。
相比之下,當代的許多烏鴉皮田黃石作品處理黑與黃的方式更為和諧。
林文舉作 烏鴉皮田黃石應真圖薄意擺件
福建東南2013秋拍
不免令人好奇, 烏鴉皮之黑,是什么時候成為一種藝術張力?
濃墨與重黃這樣的戲劇性組合,又是如何消融對立,化解沖突,產生美的意味?
皮 下 微 瀾
民國時期,留皮風氣漸起,工匠處理田黃石皮的方式有了改變。
在陳子奮出版于1939年《壽山印石小志》中寫到:“田石之黃皮、黑皮、白皮,石工于斫削之時,故留一二,度其形勢,刻為花紋,儼似生成,奇巧可愛。”
林文舉作 烏鴉皮田黃石《花好月圓薄意擺件》
福建東南2011秋拍
處理后的石皮“儼似生成,奇巧可愛”,從中可以得知這個時期與烏鴉皮有關的審美已經 開始追求“形似”。
從明清時期的大面積剔除,到民國時期“度其形勢,刻為花紋”,從生硬嵌入到 “儼似生成”,烏鴉皮完成了第一次的審美轉變。
不過,在當時,烏鴉皮還只是被當作“花紋”,形容為“稀奇”、“工巧”,是主流之外的“另類趣味”,遠遠還沒形成一種審美風向。
陳巨來刻 烏鴉皮田黃石 溥心畬自用印
福建東南2016秋拍
但是,一些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比如,民國著名篆刻家陳巨來為末代王孫愛新覺羅·溥儒所刻的這方烏鴉皮田黃自用印上,選擇通過保留石皮的原始質感來處理黑色,使得烏鴉皮產生了 從“形”到“意”的改變。
濃麗的金黃色澤中,恰到好處地飄蕩著幾處灰黑斑塊,仿佛日落黃昏時分。
林清卿 田黃石秋江泛舟薄意擺件
福建東南2014秋拍
并且,比陳巨來更早的民國雕刻高手林清卿也已將中國書畫的水墨意境帶入到薄意創作中,為烏鴉皮審美的逆轉 埋下了一個契機。
審 美 逆 轉
田黃的稀缺直接加速了烏鴉皮審美轉變的進程。
隨著田黃產量日稀,價格飆漲,貴至按克論價,“烏鴉皮”作為影響田黃克重的一部分,也被約定俗成地保留下來。
與此同時,在造型上,田黃石從印臺的減少、自然臺的變多,從圓雕轉變至浮雕,最后薄意成為雕刻田黃的主流取向。如此而來,留給雕刻師發揮創造的空間也不大了。
烏鴉皮田黃石?三友圖隨形章
福建東南2017春拍
于是,他們的關注點,從雕刻造型,轉向了“皮相美”,在田黃的皮色中做功夫,在薄意中造境。而 烏鴉皮之黑,恰好是演繹水墨韻味的最佳代言。
獨特的“烏鴉皮”成為許多雕刻師的創作靈感來源。
有的借烏鴉皮之色凸顯畫面的層次感,引導構圖的發揮,又或是隨色賦形,發揮想象,更有高手出神入化,將其化作了光影之中的陰翳所在處。
徐仁魁 烏鴉皮田黃石《秋林高士薄意擺件》
福建東南2010秋拍
于是,烏鴉皮田黃, 在如此受限的創作空間中,生長出了獨特的魅力和韻味。
此外,在契合了新雕刻審美的同時,烏鴉皮也順應了藏家的選擇。他們將石皮視為辨別田黃的有力依據,很大程度上影響了雕刻師的創作。
林文舉作烏鴉皮田黃石《風雪夜歸人》薄意章
福建東南2013春拍
從古人崇尚純凈,演變至今人視“烏鴉皮”為“皮相美”的過程中, 雖然田黃產量正在日漸稀有,但是田黃的雕刻審美卻拓寬了邊界。
如今,帶有“烏鴉皮”的田黃石早已是市場的主流偏好,曾經的小眾趣味也已然成為了田黃審美中的經典黃黑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