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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城黃山,失去游客以后

     刺猬公社 2022-08-17 發布于北京

    一座茶城的昨天和今天。

     | 陳梅希
     | 石   燦

    黃山市算得上安徽省內最知名的城市之一。

    這里有黃山、迎客松、宏村,有千年徽州文化的燦爛歷史、中國古代最知名的經商團體,在三區四縣之內,有黃山毛峰、祁門紅茶、屯溪綠茶、太平猴魁等多種名茶。

    它也是整個安徽,整個華東六省76個地級市中GDP最低的那一個。

    安逸而停滯,是很多離開或是來到黃山的人給它的標簽,有人因為安逸而來,有人因為停滯離開。關于“迎客松無客可迎”的報道已經有很多人寫過,這一次,我們來到黃山以外的黃山市,探尋失去游客后,小城黃山的產業發展和生活面貌。

    三十而立前,回到小城

    許錦梅出生在一個盛產茶葉的縣城,黃山市黟縣。黟這個字,新華字典里如今只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黑木,第二種是縣名,所以給別人介紹家鄉時,她根本組不出其他詞語來解釋黟縣的黟是哪個字。

    她干脆換了一種方式介紹:“我們會說,黟縣,就是那個黑多縣。”

    如今連讓別人讀明白名字都很困難的黟縣,是安徽省內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建城于秦朝。管轄黟縣的地方從新安郡到歙州到徽州再到黃山市,來來回回改了好幾次名字,黟縣這個難讀難懂的名字卻被保留了下來。

    黟縣一角,圖源作者

    18歲的時候,許錦梅離開縣城去蘇州上大學。那是他們這一代年輕人共同的選擇,去大城市上學,畢業以后留在大城市工作,緊接著在大城市落地生根。

    大學畢業后,由于校企合作關系,她先留在蘇州當地一家小有名氣的智能家居公司工作,后誤打誤撞進入合肥一家大型食品企業上班,在倉庫做物流管理系統,這也是她第一次做智能倉儲。

    但爸媽卻想讓她回黃山考公務員,不斷用身邊人的案例旁敲側擊。“他們就天天跟我念叨說誰誰誰回來了,誰誰誰考上了怎么的。”或許,在疫情當下,大多數的父母都會覺得“公務員”這個職位,才是最有保障,最穩定的,也是最適合女孩子的。

    到27歲的時候,錦梅選擇回到家鄉。疫情的反復讓她對出租屋生活充滿不安,家鄉至少是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外面房價那么高,至少黃山房價還稍微能接受一點。”父母也退讓了一步,只要回到黃山,哪怕暫時不考公務員也可以接受。

    她選擇進入小罐茶黃山工廠,延續之前的職業生涯,負責工廠內立體倉儲的物流系統運維。十年前離開家鄉,選擇了和茶葉毫無關聯的專業,十年后又回到家鄉,用自己的專業為家鄉賣茶,兜兜轉轉,錦梅帶著不同的生活經驗回到原點。

    工廠同事里,有類似經歷的年輕人不止她一個。

    程誠是小罐茶黃山工廠設備工程部主管,18歲的時候,他從黟縣隔壁的祁門縣出發,到天津念完大學后在一線城市“漂”了兩年,2018年又回到黃山。

    在他就讀的天津工業大學,畢業后選擇進入工廠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同學都留在大城市,去設計院、研究院,或者轉行做其他工作。他的選擇顯得有些另類。

    幾十年前,進工廠還是年輕人的好出路,和工廠綁定在一起的描述是穩定、體面、鐵飯碗。到現在,語言體系里跟工廠有關的句子往往充斥著戲謔和調侃的意味。例如,和下沉用戶畫上等號的廠妹,或是嘲諷別人專業技能不佳時,慣用的那句“不如找個廠上班吧”。

    留在大城市的老同學們,不少在乙方企業做設備研發,有時候會在群聊里吐槽甲方,大家都不記得群里還有一個去了工廠的程誠。“因為跟設備商相比我們其實是甲方嘛,他們有時候在群里罵甲方,嘴里吐出一些不太好聽的話,我就笑一笑,提醒他們我就是甲方。”

    比起錦梅的家鄉黟縣,程誠介紹起家鄉來要簡單得多。祁門縣,就是祁門紅茶的那個祁門。

    祁門和黟縣一樣,到處都是茶山,程誠小時候和朋友一起去爬山,順手就會揪一把野茶裝在兜里。等下山回家,幾個人從兜里掏出新鮮的茶葉,交給程誠媽媽,再由媽媽扔進鐵鍋里炒干水分,變成可以沖泡的茶葉。半個小時前,同樣的故事情節也出現在錦梅講述的童年記憶里。

    圖源作者

    小孩子都不愛喝茶,偶爾去山里采茶也只是采著玩,反倒是父母那一輩人,喝白水總覺得沒味道,隨手就愛往杯子里放茶葉。程誠鬧著玩采回來的茶葉,炒完以后都被泡進了父親的茶杯里。

    他很喜歡小城生活里慢下來的那部分。“我小時候在祁門,家門口有河,背后就有山。黃山晴天的時候天上的云很好看,環境很好。如果陰云天,看遠方能很直觀看到所謂的陰雨江南是什么樣子。”

    這些記憶,和在大城市“漂著”的日子形成劇烈對照,最終讓程誠下定決心回到黃山。“(剛畢業)那會算比較焦慮,第一是收入,第二是看不清楚自己未來的樣子,想不明白這件事情,就容易繞進去。”

    進茶廠工作后,小時候不愛喝茶的程誠反倒逐漸愛上了喝茶。程誠負責工廠里的各項設備維護,算起來,經他手生產制作出的茶葉,遠比小時候媽媽用鐵鍋炒的茶葉多得多。

    但小城生活不止有松弛的那一面,哪怕是一座風景秀麗,有山有水的小城,完美的歸隱躺平勝地只存在都市人對小城瓦爾登湖式的想象里。

    程誠最擔憂的是整座城市的經濟發展。2021年,黃山市GDP總量排在安徽16座城市中的最后一名,即便把比較范圍擴展到華東六省的76個地級市,黃山市依然位列最后一名。

    旅游業一直是黃山市的支柱產業,但2020年疫情發生后,黃山市旅游業收入跌幅一度超過40%。即便是疫情相較平穩的2021年,全市旅游業收入依舊沒有回到2019年的水平。

    程誠2018年回到黃山,見證了四年里的變化。——原本熱鬧的景區,現在不再擁擠;原本熱門的徽菜館,現在也不用排隊了。體感上,“近幾年非常地蕭條”。今年4月,黃山旅游協會甚至發布了面向導游的采茶工招工啟事,鼓勵無團可帶的導游們參與春季的茶葉采摘,賺錢活下去。

    錦梅甚至沒有時間操心這些問題。臨近中秋,工廠里的倉儲物流部門迎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許多人會在中秋前采購茶葉贈送親友,上游工廠的備貨和出庫工作,需要提前兩個月開始。

    訪談過程中,錦梅全程都對著電腦處理消息,兩個小時后,面前那杯茶水還是滿的;程誠則在中途接到消息,又有一臺機器出問題了,需要去車間看一眼。在大城市漂著時,小城寄托著年輕人對舒適生活的想象;等回到小城,舊的焦慮被緩解,新的問題會出現。

    這是一種常態,每種生活都會有晴天和雨天。曾經被寄予厚望的最優解,走到跟前時,也會有錯漏出現,但不影響它依然是彼時彼刻的最優解。

    “重新選一次,畢業后還會先去大城市嗎?”

    黟縣的錦梅和祁門縣的程誠,給出相同的答案,先去大城市。錦梅的解釋是,年輕時不想太安逸,想去大城市開拓視野,去闖一闖。

    闖完后,到28歲的時候,她還是會選擇回到家鄉。跟已經走過的線路一模一樣。但先出去再回來,跟一直呆在原地的感覺完全不同,錦梅停下來,幾秒鐘后給出她的理由:“至少什么都感受過了。”

    闖入者

    本地居民對陌生人的闖入習以為常,極度發達的旅游業和上千年的商貿傳統,讓闖入者和謀生機會劃上等號。闖入者的身份是游客、畫家、退休職工還是買茶商人,決定了目的地是黃山索道、徽州古村還是各地茶葉批發市場。

    受疫情影響,整個黃山市旅游業受到巨大沖擊,外界頻頻關注的,是“迎客松無客可迎”的黃山風景區。但在百余公里外,宏村、西遞、屏山村等徽州古村,同樣游客寥寥。

    屏山村村民會把出現在古村的外地年輕人,默認為“來畫畫的學生”或者“帶學生來畫畫的老師”。因為村里保留了徽派建筑特色,美術學院的老師會在假期帶學生過來采風寫生。游客多的時候,寫生的學生只是游客中的一部分,等游客變少,“來畫畫的”就成為陌生面孔的唯一解釋。

    古村的溪流邊沒有游客,圖源作者

    保留完好的徽州風貌,讓屏山村在缺少游客時依然有生意可做。山里交通不便,“來畫畫的”一般就租住在村中民宿,一日三餐在村里解決,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和村里開小賣鋪的、街邊賣梅干菜燒餅的、村口賣西瓜的都混了個臉熟。等生面孔變成熟面孔離開屏山,又會有新一波“來畫畫的”進村。

    寫生的學生經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帶隊老師干脆把寫生地點定在小賣鋪的院子里,餓了就找老板做鐵板燒吃,渴了就去冰箱買水喝,久而久之,“來畫畫的”對小賣鋪物價系統熟記于心。

    悶熱的午后,小賣鋪老板正忙著給院子里的卷毛小土狗洗澡,可能是有些怕水,小土狗對著老板齜牙咧嘴。一個放下畫筆的女學生想買冰棍吃,又不敢耽誤老板和愛犬的斗爭,掏出一枚硬幣向老板晃了晃,得到“自己拿”的授意后,轉頭把硬幣擺在柜臺,從冰柜里翻出一根老冰棍。

    院子里的學生圍著桌子坐成一圈,大部分在畫屋檐,那是徽派建筑的標志性特征之一;少數幾個在畫遠處的山,山上可能種了茶樹,也可能種著竹子,反正隔得遠看不清,鋪上綠色就可以;一個男孩單獨坐在門口,照著小賣鋪老板的樣子畫人像。

    五點一到,看上去比學生年輕不了幾歲的帶隊老師進院子收作業,應該對練習效果還算滿意,他邊收作業邊拍照,說要發到抖音。收起畫筆的年輕人不像下午那樣安靜,嘰嘰喳喳地追問老師抖音賬號,做好搶沙發的準備。

    很快,注意力又被新的爆炸性消息吸引。“賣西瓜的那個奶奶關注我了,人家1700多個作品,5500多個粉絲。”原本圍著老師加抖音好友的學生們,圍到說話的女生邊上,去看西瓜奶奶的作品。

    村民的家經常成為畫中物,村民也經常成為畫中人,沒有人覺得時刻被觀察的生活有什么異樣。太陽快要下山,村里的白發老人走到柴火垛邊,把曬在那里的兩盤辣椒搬回家,不到十米外,一個“畫畫的”正在加緊完成最后幾筆。

    老人沒有回頭看,全部心思都在辣椒上,絲毫不好奇對著她家畫了好幾個小時的陌生人,到底在畫些什么。四十來歲的陌生人來自合肥,是一個中學美術老師,教人畫畫是他的工作,畫畫是他的愛好。暑假開始,他約朋友一起來屏山練習寫生,謙虛地說自己只是畫著玩。“業余時間畫一畫,平時也沒有時間。”

    尚未完成的畫,圖源作者

    畫的對象,圖源作者

    如今的黃山市,古時候的徽州,山高林密,耕地面積極少,無法通過耕種來維系本地人口的生存。于是,徽州人開始往外走,把富余的商品賣出去,把稀缺的糧食買回來,他們比大部分同時代的人出發得更早,走得更遠。

    生意越做越大,到明清時期,徽商聲名在外,成為古代中國最著名的三大商派之一。

    新安江里往來的船只曾經見證過這座古城的繁華,依山而建,依水而生。工業革命發生前的數千年里,水路運輸是貿易最重要的經脈,借助著自然的力量,商品沿著新安江,沿著大運河,沿著長江黃河,以至沿著沒有盡頭的海洋被傳遞出去。

    新安江,圖源作者

    徽商走得很遠,但物總比人走得更遠。山地里種出來的茶葉和林地木材制成的紙筆,在一次次貿易交換中,抵達茶農和工匠們尚未聽聞過的大陸。

    和茶有關的貿易仍然是這座城市重要的收入來源。市中心的屯溪區,采購商和散客們跑到黃山茶城,從一家家掛著祁門紅茶、黃山毛峰和太平猴魁招牌的店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產品。

    比起批發市場,黃山茶城更像小區,一樓是商鋪,二樓是商鋪店主們的臥室。傍晚,幾乎每家店鋪門口都擺著一張桌子,桌面上是電磁爐和調味料,變成茶城居民的簡易廚房。想搭上話,最簡單的方式不是問問有什么茶賣,而是鍋里正炒著的是什么菜。

    黃山茶城,二樓是臥室,圖源作者

    茶城最南側的一間鋪面外,店主正往翻炒中的魚塊里倒調料,香氣在整片區域力壓群雄。可惜炒菜的阿姨自己也說不上來鍋里炒的是什么魚,只告訴我說:“是別人送我的。”

    春茶收購季已過,夏茶還沒有上市,茶城里沒多少客人,少了問詢和討價還價的聲音,只有菜下鍋時,發出呲啦的響聲。每一個簡易灶臺,背后是一戶居民;每一戶居民,背后是山上的一片茶園。

    茶葉被收購,運到全國各地,變成包裝精美的茶包,或者變成奶茶店里的茶底,重新聚合成品牌。但在源頭,除開張一元、小罐茶、謝裕大等少數幾個品牌,大部分茶葉都沒有品牌加成,維持著茶園—茶廠—門市的簡單邏輯。用程誠的話來說,各地都還保留有很多家庭作坊式的小廠。

    背面寫著“徽商街”,圖源作者

    這和茶葉本身的特征有關。作為延續千年的商品,從古至今,和茶葉綁定在一起的是產地和品種,沒有品牌可以獨享祁門紅茶或是黃山毛峰,這片山頭和那片山頭,這家茶園和那家茶園,沒有本質區別。

    它更類似五常大米、寧夏枸杞、中衛西瓜,是某種特定地域環境下的優質農產品,地域足以保障品質。但茶葉又和農產品不完全一致,它需要經歷多重程序的加工,從鮮葉變為茶葉,意味著它擁有被品牌化和規模化的空間。

    未來,黃山茶城也許會擁有更多類型的茶制品,讓曾經給徽州帶去輝煌貿易史的茶葉,重新賦予黃山市經濟發展機遇。

    尋找一座茶園

    在黃山市屯溪區游蕩的那幾天,聽出我外地口音的當地人,總會反復詢問我兩句話。

    第一句是:“來黃山旅游的?”當我告訴他們自己來這里出差時,緊接著又會被問第二句:“那是做茶葉生意的?”

    時代幾經變化,曾經的徽州府如今變成了徽州區,過去的一府六縣,分別被劃入安徽省黃山市和江西省上饒市。從行政區劃來看,過去的徽州已不復存在。

    但徽州的建筑、習俗、物產、文化,仍在新安江兩岸留下頑固的痕跡。其中最顯著的,是隨處可見的徽菜,和本地居民對于茶葉的熟識。

    發現目的地是黃山茶城后,司機李師傅反復在路上提醒我,茶城里的茶葉有好有壞,外行人分不出來,買的時候要小心。所謂好壞,主要體現在采茶的季節。“茶葉有春茶、夏茶和秋茶,春茶是最好的,夏茶和秋茶生長過程中都要打藥,不然長不出來。茶城里面主要走批發,你要不是專業搞這個,根本看不出來的。”

    品茶幾乎是當地人與生俱來的能力,李師傅小時候經常跟著父母采茶炒茶,即便長大后從山上搬下來住在市區,不再從事相關行業,喝茶的習慣依舊保留下來。

    圖源作者

    但如果非要進行拆解,分析個一二三四,李師傅也說不出來:“茶是要品的嘛,茶葉好不好,這個拿水一泡下去,看它的顏色、葉子的形態,就什么都知道了。”比起技能,品茶對于老一輩黃山人來說更接近本能。因此她只能告訴我一些通過客觀條件篩選的基本原則,例如高山地區的茶葉品質最佳;春茶、夏茶、秋茶中,春茶風味最佳;黃山地區所產的春茶中,又以清明前采摘的春茶品質最好。

    李師傅說,以前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種茶炒茶,在宅前屋后的空地,或是附近的山頭,可以種茶的區域被一片片分給各家人家。一直到現在,郊區的農戶還保持著種茶炒茶的習慣,每年春茶上市的時候,市區居民就會找還在種茶的親戚購買,或是去山里農戶家收茶。

    李師傅自己搬來市區,不再像父母一樣守著茶園,更多年輕人則去周邊的大城市闖蕩,南京、合肥、杭州、上海,都是黃山年輕人最常選擇的目的地。隨著年輕人不斷涌向大城市,黃山的種茶傳統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現在好多都荒掉啦。”車程接近終點,李師傅好像想給種茶的故事收個尾,加速把語境拉回當下,“以前大家各自分到一塊(山地)種茶,一點(地)都不肯放過的。現在好多年輕人都出去了,慢慢有些就荒掉啦。”

    為尋找錦梅記憶中隨手抓一把茶葉就能帶回家炒茶的茶山,我從黃山市中心的屯溪汽車總站出發,坐著小巴一路向北,前往她口中的“黑多”縣。

    正如很多當地人所說,黃山市政府所在的屯溪區幾乎是整個黃山市僅有的平原地帶,小巴剛剛駛出屯溪區駛入休寧縣內,幾乎立刻就切換到山路模式。窗外景象迅速從城郊的工廠和民居,切換成了望不到頭的群山和澄澈的藍天白云。

    黃山市下轄的三區四縣,幾乎都被用來給茶葉命名。屯溪綠茶、祁門紅茶、黃山毛峰、古黟黑茶、歙縣大方茶、休寧松蘿,外加以黃山區舊稱太平縣命名的太平猴魁,整個黃山地區,甚至可以制作出自己的茶葉地圖。

    名字替代品牌,濃縮了茶的產地、品種、制作工藝,成為地域和茶葉之間共用的標識。例如茶學專業研究生馬丹妮告訴我,紅茶、白茶、綠茶、黑茶等的茶葉類型其實不取決于茶樹的品種,而取決于制作工藝,同一片鮮葉既可以被制作成紅茶也可以被制作成白茶。

    不同地區不同品種的鮮葉,各自有最適合的制作工藝,哪怕只有一山之隔,祁門縣的鮮葉更適合做成紅茶,休寧縣的松蘿更適合做成綠茶。這是祖輩們從遙遠的過去就開始掌握的經驗,經過代際傳承后,經驗被寫進名字里,成為茶的一種代言。

    開往黟縣的小巴車有些老舊,原本每張座椅背后都貼著恒大的樓盤廣告,可能是因為恒大最近深陷爛尾樓風波,小巴座椅背后的恒大廣告被一張“請全程系好安全帶”的標語遮蓋了關鍵信息。黃色標語和藍色廣告,在并不寬敞的空間里形成幾十組鮮明的對比色,占據每一個乘客的視野。

    圖源作者

    領座的大姐趕在發車前最后一分鐘上車。司機師傅一邊朝著候車室大喊“黟縣還有沒有了,黟縣馬上出發了”,一邊關上車門準備啟動,大姐艱難穿過擺在過道橫七豎八的行李箱,在能夠抵達的第一個位置坐下。

    于是我們成為一個半小時里短暫的同伴。

    同伴大姐家住西遞,那是一個5A級旅游景區,同時也是一個鄉村。游客一般都乘坐旅游大巴,從黃山市區的高鐵站直達景區門口,而大姐回家需要從屯溪總站坐小巴到黟縣汽車站,再轉一趟公交回到村里。

    聽聞我是來黟縣找茶葉的,大姐熱情地向我推薦縣城里的一家茶廠,具體到從哪個地方下車,從那條路走過去,再繞到哪個標志性建筑的后邊。村里面家家戶戶都會種茶,只是茶葉不對外出售,每年春天收完鮮葉,自己炒著吃。

    大姐口中的炒茶,就像炒花生米一樣簡單。對于“為什么這里好像人人都會炒茶”的疑惑,她也顯得很疑惑:“怎么用學呢,不用學的,看一看也看會了。”那些“看一看就會炒”的茶葉,當地人叫做炒青,就是青色的葉子被炒一炒的意思。“哦,炒青就是綠茶,我們這里人叫炒青。”

    在當地人口中,炒茶雖然簡單,卻是個很辛苦的工作,年輕人大多不愿再過父輩們的生活,李師傅口中的鄉村圖景得到驗證。大姐的兩個孩子都下了山,和李師傅一樣去城市里工作,近一點那個的在隔壁縣城,遠一點的那個去了南京。

    這不是什么特例,用大姐自己的話說:“村里小伙子也沒有了,大姑娘也沒有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種一點茶和其他農作物,在谷雨到來前把鮮葉摘下,炒幾鍋茶自己喝,或者寄給搬去城里的孩子。

    汽車到站后,大姐繼續在客運站等著回村的公交,而我卻放棄了尋找茶園的執念,一個半小時的山路證明,尋找一座茶園原本就是一個偽命題。

    準確來說,不是茶園坐落于黃山的某個區縣,而是黃山的三區四縣坐落于茶山的包圍中。從前這個地方還叫新安、歙州或者徽州時,茶樹就長在山頭,長在門前屋后,改變的只是行政區劃、制作工藝、售賣方式,而不是茶本身。

    路邊的茶樹,圖源作者

    程誠、錦梅、李師傅以及短暫同行的西遞大姐,當然都說不清楚祖輩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種茶,又是怎么學會炒茶的了。五百年多前修訂的《徽州府志》,也只籠統地把茶和金銀鉛列在一起,作為徽州的主要貨物來介紹;再往前,唐代官員張途在祁門修繕水利時寫下《新修閶門溪記》,意外記述了當地茶葉產業的繁榮:“山且植茗,高下無遺土,千里之內業于茶者(十)七八矣。”

    至于當地居民從何時開始志業于茶,花了多久讓從業者擴展到十之七八,已無更多史料可以考證。

    留在山里的人依然沿襲著祖輩們種茶炒茶的傳統,盡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再以此謀生。茶樹會出現在任何適合種植的地方,宅前屋后,或是不遠處的山坡,和辣椒、毛豆、茄子、萵筍們呆在一起。我開始理解抵達黃山后的某種微妙感受。和每一個黃山人討論茶樹和采茶時,他們都會流露出“不都是這樣嗎”的神情,似乎覺得這不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

    房子后院里的茶樹,圖源作者

    我才恍然,問他們采茶是什么感受,就好像別人問我從院子里摘了一把蔥是什么感受。千余年種茶的傳統,留到現在的不止有滿山的茶樹,還有當地人對茶的習以為常。

    在黎陽老街的一家茶葉店,我遇到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她背對著門口,伏在桌子前,仔細地篩掉茶葉里的粗枝。十幾年前,她從另一座城市退休,到黃山包下一座茶園自己種茶,又在老街租下一間鋪子打發時間。

    新安江上的晚霞,圖源作者

    察覺我在看她篩茶,她也沒有要推銷茶葉的意思,只是解釋給我聽:“現在篩茶都是用機器了,我是因為要送給朋友,所以再篩出一些好的。”店里沒有什么特殊裝潢,基本都是木制結構,只有一個鐵絲籠子和老房子格格不入,兩只花白的小狗躺在里面睡覺。

    老人沒有停下篩茶的動作,一邊告訴我:“剛生下來就被丟掉了,養了兩周才張開眼睛。”我跟她說,外邊的晚霞很漂亮,她笑笑說:“我們這里每天都有晚霞。新安江一路下來,十里畫廊嘛。”

    (本文中,李師傅為化名。)

    參考文獻:

    1.《[弘治]徽州府志》. [明]彭澤修,汪舜民等纂. 上海古籍出版社 . 196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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