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蘇是非政府組織“蘆原都市農業網絡”的創始人。他57歲,身材苗條,是一位充滿活力的樂天派。他說:“我每天一起床,就開始想如何發展都市農業,我晚上睡覺,夢里琢磨的也是都市農業。”他是一個典型的城里人,小時候跟著父母搬到了首爾。他小時候,父親身體狀況非常糟糕,沒法工作,家里都是靠母親去街邊擺攤維系生活。他如今住在首爾的蘆原區,這個區以優質的學校聞名,居民大多是中產階級。 李先生過去的工作是給公寓樓裝電線,經常要跑到樓頂和地下室去。“我那會兒就發現,很多空間沒派上用場。”他說,“太可惜了!”他后來跟家人住進了一套小房子,再后來,他又購買了新房產,如今的他是一名房東,每個月收的房租基本可以維持生活,因此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到首爾的都市農業之中。“這里面是有大學問的,我現在可能有點像這個領域的教授。”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地下室種蘑菇這件事就是我提議的。”采光好一點的地方會用來種生菜、卷心菜、辣椒、豌豆和花朵。有機垃圾收容器可以將廚余垃圾轉化成堆肥,這些堆肥緊接著就可以被運往都市農場。有時,收容器和農場可能就在同一小區。過去十年,首爾的都市農場已經從66家增長到了2000余家。 我隨后參觀了一棟高樓的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樓梯的一側掛著四種蘑菇的照片,分別是香菇、金牡蠣蘑菇、鹿茸菇和猴頭菇,樣子一個比一個奇特。我下去后碰到了這棟樓的都市農場委員會成員,她們大多是年長的女性。她們帶我轉了轉地下室的房間。每個房間都可以看到金屬支架,上面配有用于灌溉的管道系統。支架上擺著圓筒,里面裝有堆肥,圓筒頂部可以看到冒出來的鹿茸菇。房間內部潮濕涼爽,空氣中可以嗅到泥土的味道。整個地下室的氛圍讓人覺得這里是科幻世界和夜店的混合體。 地下室的一張桌子上擺著許多盆成熟的鹿茸菇,每盆外面都裹著一層玻璃紙。她們送了兩盆給我和我的翻譯露西婭。那天剛好是朝鮮族開天節的前一天。一位女士告訴我可以用鹿茸菇泡茶喝,想甜一點可以加一些紅棗。 之后,李先生帶我參觀了他在一棟大樓頂部建設的堆肥系統,他狹小的辦公室也在這棟樓里面。整個天臺都被他改造成了空中花園,有金盞花、南瓜、薄荷等植物,除此之外,還有一棵棗樹。花園的養分就是靠堆肥提供的。此外,他還在大樓的停車場種上了“綠色帷幔”攀緣藤本。屋檐下可以看到一個大圓筒,固定在一根可以旋轉的金屬桿上,有點像固定在桌上足球橫桿上的運動員。這種設計讓堆肥的通風變得極為方便。他打開了圓筒的蓋子,里面是深色的混合物,聞起來有點像清潔劑。 有機垃圾變成堆肥需要幾周到幾個月的時間,其間,數十億微生物會以有機物中的碳和氮為食,干燥的棕色有機物提供碳,綠色的有機物提供氮。微生物在里面活動,需要氧氣,這一般通過攪拌有機物提供。氧氣不足,堆肥會散發出臭雞蛋的味道;氧氣過量,堆肥會散發出氨水的味道。不過,比例如果恰當了,堆肥聞上去就會是清新的泥土味。 李先生將一小桶廚余垃圾倒進圓筒,并在上面撒了些木屑,以提供更多的碳。隨后,他拿起一個舊的洗滌劑瓶,里面裝的是棕色液體,這就是微生物了。他往圓筒里倒了一些,蓋好蓋子后,又推動圓筒繞著金屬桿轉了幾圈。“好了。”他說。這一套操作完成以后,我們就去喝珍珠奶茶了。 采訪間隙,我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我六歲的兒子跟我大聲說道:“他們很擅長堆肥啊——趕緊回家!別忘了給我帶玩具!”我的下一通跨洋電話打給了我的媽媽,她說她小時候,人們堆肥的方式要傳統許多,人們會拿著水桶到街上撿馬糞,撿回來以后會灑在花園里。她說我們現在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了。 | 食物浪費困局 |首爾的都市農業搞得如火如荼,有50萬人熱衷于此,但即便如此,首爾生產的堆肥還是用不掉。“我們有成堆的堆肥。”金女士無奈地搖了搖頭,“廚余垃圾實在是太多了。”2019年夏天,剩飯剩菜給動物當飼料的做法還被叫停了。人們眼下提出的解決方案是降低堆肥價格或者提高堆肥品質。現在的堆肥普遍鈉含量超標,提升品質的方式就是將堆肥和別的肥料混合起來使用。與此同時,韓國環境部還支持修建更多的沼氣設施,以便消化掉更多的廚余垃圾。 金女士表示,唯一能治根的措施就是設法減少廚余垃圾。“小菜實在太多了。”她說。小菜堪稱韓國飲食文化的標志性特色。韓國人均每年產生的廚余垃圾是285磅。美國人并不以節約糧食著稱,但美國的人均量在210磅到250磅之間。我們或許覺得努力回收利用廚余垃圾沒什么太大的價值,但換個角度想,每個人的身后如果跟著200多磅廚余垃圾,還是挺恐怖的。 晚上,我和露西婭一起見了安先生米酒屋的老板安相炫,他給我們展示了他的餐廳是如何應對食物浪費問題的。安先生米酒屋地處鬧市,是一家米其林餐廳,最出名的就是店里的吧臺和烤肉。 安先生37歲,身材纖細,穿一身黑色服裝。他先帶我們看了一下餐廳裝廚余垃圾的小桶,后面會有人過來將廚余垃圾運走。他說:“韓國餐廳文化的歷史很短。”以前當然也有餐廳,但談不上餐廳文化。1986年,韓國舉辦亞運會,1988年,韓國舉辦夏季奧運會,餐廳這才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它們的目標當然是外國游客。那一時期,韓國的城市高速擴張,很快就實現了現代化,本地人沒多久也成了餐廳的常客。“那時候,韓國餐廳追求的就是'豐盛’二字,要體現我們經濟的發展和成就。”安先生說。今天的韓國消費者到傳統的韓國餐廳消費,已經養成了享用免費小菜的習慣。他說:“那么多碟小菜其實就是個擺設,絕大多數最后都進了垃圾桶。” 上世紀90年代,政府提出過一些減少食物浪費的倡議,其中就包括“光盤日”。不過,真想減少食物浪費,就要改變人們對大餐的認知。有的餐廳認為傳統韓餐就是要配小菜,有的則認為這種所謂的傳統其實是現代的發明。有一小部分餐廳現在對小菜收費,安先生的餐廳就是其中之一。“我們收費不假,但我們提供的都是上等小菜,顧客樂于吃這樣的小菜。”他笑道,“顧客一開始當然不高興,他們覺得餐廳太貪心了。不過,經過五年的沉淀,顧客已經接受了這種變化。” 吃飯的時候,露西婭說其實還有更簡單的方法來減少浪費,那就是讓浪費這件事變得很遜,或者說讓不浪費這件事變得很酷也成。她跟我舉了個例子,首爾當初為了減少瓶裝水的銷量,在推廣自來水上下了很大功夫。市政府特意給首爾的自來水起了個名字:“阿利水”。這個詞在韓語里有神清氣爽的意味,此外,橫穿首爾的漢江,古名就叫“阿利水”。 服務員端上了美味的食物,有鮑魚,還有配有綠葉菜的熏豬肉。外面下著大雨,臺風“米娜”已經淹沒了韓國南海岸的部分地區,但到了首爾,臺風的威力所剩無幾,我們看到的就是普通的瓢潑大雨。那一頓飯,我們吃了個精光。 [編譯自美國《紐約客》] 編輯:要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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