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黃石文壇]汪衛紅隨筆《啟蒙老師萬美仙?》

黃石新東西 2022-09-11 發布于湖北

展開全文

啟蒙老師萬美仙

汪衛紅

萬美仙老師是我在陽新縣興國鎮中心小學讀書時的第一位班主任，也是我的語文啟蒙老師。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又溫柔。萬老師上課的氣氛特別活潑，她會將那些四四方方的漢字，自編成通俗易懂的順口溜，讓我們不僅很快認識它們，也很容易就理解了這些漢字的含義。記得她教我們認“邁”字的時候，先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萬”字，指著這個字問我們：“老師姓什么？”我們大聲說：“老師姓萬！”萬老師挺直腰板，在講臺上很夸張地向前跨了一步，又問我們：“萬老師在干什么？”我們不明所以，但還是有人大聲說：“老師在走路。”老師點點頭，一邊在黑板上的“萬”字旁邊寫下走之底，一邊對我們說：“姓萬的人走路就是這樣的。挺直腰板邁大步。”我們看了老師的這一通表演和解釋后，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字的寫法，并且理解了它的含義。班上有個同學姓廖，這個字別說我們不會寫，就是他自己也寫不清楚筆畫。萬老師就在黑板上教我們寫“廖”字，一邊寫，一邊教我們唱：“一點一橫一大甩，拐一個彎甩兩甩，拐一個彎甩兩甩，左一甩，右一甩，一甩一甩又一甩。”在邊學邊唱中，我們很快就學會了寫這個字。

萬老師不僅課講得好，手也特別巧。萬老師的兒子鵬鵬也在我們班，秋冬季節，他穿的毛衣都是萬老師自己織的，特別好看，樣式和顏色搭配也非常新穎時尚，常常讓來自農村的我羨慕不已。那時候，我住在縣城爺爺奶奶的家，父母帶著弟弟妹妹住在鄉下老家。有一次，老師布置了一篇《我的媽媽》的作文，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寫，就寫我的媽媽是個老師，平時如何認真工作，回家如何晚，沒有時間管我等等。事情當然是瞎編的，只是我寫這篇作文的時候，腦海中媽媽的形象完全是按照萬老師的樣子來寫的。

那篇作文寫得非常干癟，得分很低，可能我編得太假，沒有真情實感。但是萬老師在我心里卻真的像媽媽一樣和藹可親。記得二年級有一次上音樂課，我們拿著音樂課本去三樓的音樂教室，剛走到樓梯口，前面一個男同學突然轉身，對著我的肚子就踢了一腳，我當時就痛得蹲在地上，這一幕恰好被萬老師看到了，她狠狠地批評了那個男同學，又馬上蹲下身把我扶起來，關切地問我肚子疼不疼？我站起身，連連搖頭說不疼，就跟著同學們一起去上音樂課了。萬老師站在樓梯口連連問我要不要緊，要不要送我去醫院看看？再三確定我沒事后才轉身回她的辦公室。

萬老師一旦嚴厲起來，我也是很害怕的。三年級第一學期開學報名時，老師逐個檢查我們的暑假作業，我的作文不僅沒有完成，而且書寫非常潦草。萬老師很生氣，把我的暑假作業本重重地扔到地上，并狠狠地打了我的手板，要求我回去后認真完成。我看著萬老師生氣的樣子，嚇得大氣不敢出，趕快撿起地上的暑假作業。我心想，這下好了，萬老師肯定不喜歡我了。以后上課肯定不會點我起來回答問題了。沒多久，我們學習寫書信，課后，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讓我們給最喜歡的人寫一封信。我馬上提起筆，寫了一篇《給萬老師的一封信》，信中我為自己沒有完成暑假作業編了一大堆半真半假的事由。我寫到，暑假我回農村老家，爸爸媽媽每天早出晚歸去地里干活，我白天要帶弟弟妹妹，要洗衣服做飯，早上和中午做好飯還要給爸爸媽媽送到地里。晚上農村經常停電，蚊蟲又多，沒辦法寫作業之類。那封信寫得言辭懇切，感情飽滿，連我自己都感動得差點相信了。第二天上語文課時，萬老師拿著一摞作文本走進教室，我有點緊張又很期待地看了她一眼，老師也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萬老師走上講臺，拿出最上面有一頁折了個角的作文本，我猜會不會是我寫的。果然老師說這次書信寫得最好的同學是我，并朗讀了我寫的那封書信。那節課，萬老師對我們說了很多讀書非常重要之類的話，大部分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其中一句，不論家境怎樣困難，都要好好讀書，認真學習。但是這一次，語氣明顯溫柔了很多。我低下頭不停地卷著書本的頁腳，時不時抬起頭偷偷地瞄一眼講臺，不敢正視萬老師的眼睛。

（第二排右邊第四個是萬老師）

轉眼間，我小學畢業了，偶爾在大街上遇到萬老師，我會遠遠地跑上前向她問好，她也會溫柔地拍著我的肩膀，欣慰地說我又長高了，鼓勵我好好學習。初中畢業后，我離家出門打工，之后再沒有在街上偶遇過萬老師。雖如此，我還是會常常想起萬老師，想起她對我的諄諄教誨。

若干年后的2021年初春，我在網上偶遇一位高我幾屆的學長，他給了我萬老師的聯系方式，我馬上加了她的微信號。通過驗證后，我自報家門，萬老師問我是她哪一屆的學生。我說，我當時和您兒子鵬鵬一個班的，您還記得我嗎？過了一會兒，萬老師發來語音，她高興地說，我知道了，你小時候胖胖的，眼睛大大的，扎著兩個羊角辮。字寫得大大個個的，學習很認真。然后發來我們的小學畢業照和一張我們三年級下學期去陵園掃墓時拍的彩色合影，并很快指出我在照片中的位置。拍那張合影的事情我記得，但是當時家里人不肯給我一塊錢沖洗費，我沒有這張照片，所以我都不記得自己當年站在哪個位置了。萬老師又發了幾張她近幾年的照片，看著照片中萬老師陽光一樣明媚的笑臉，我不禁莞爾一笑，感謝歲月這個神偷，對萬老師手下留情，照片中的她，和三十多年前相差無幾，還是那樣美麗端莊，還是那樣從容優雅。

在后來的交談中，我得知萬老師早就隨她的先生金老師一起回到揚州工作定居（金老師是揚州人），后來從事特殊教育工作，前些年已經退休在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萬老師還和我說起好幾個我的同班同學的近況，他們有的在北京，有的在上海，有的在武漢，還有的在南方……這些同學中，有的已經是大學教授，有的是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還有的做生意當了大老板。當萬老師問我做什么工作，并邀請我假期帶孩子們去揚州游玩時，我有點自卑地說：“我可能是您的學生里過得最不好的那個了。”萬老師對我說，人不分高低貴賤，工作不分三六九等，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我不由地想起當年那封寫給萬老師的信，想起那堂作文課上她對我們說的那番話。不知道萬老師是否還記得。

萬老師，當年那封信的內容，很多是我編出來騙您的，只是為自己貪玩沒寫完作業找的借口。您一定看出來了吧，您怎么沒有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