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之路的行走，來到了2022年9月16日，這一天，我設想的課堂，應該是這樣的———
一張張稚氣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作為師者，站在講臺，我綽然而談。
“月，是中國文人鐘情的一個意象，在中國古典詩詞的長河里，詠月詩詞不勝枚舉，隨手一撈，便是灼華熠熠，那么，同學們！你知道哪些和月有關的詩句呢？”
隨著我的問題的呈現，學生們開始了有關月的暢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是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這是李白的《月下獨酌》；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這是王維的《竹里館》；
“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這是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懷》；
……
這一句句詩，從他們的口中吟出，如流動的泉水，混著空氣，在教室內緩緩流淌。而此時，我要做的，就是告訴他們，在中國的文學史上，有一位寫月的高人，他，在寂寞的時候，會吟誦出“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唯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在迷茫的時候，會吟誦出“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在曠達中，會吟誦“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他，就是蘇軾。
隨后，我會斂容，莊重地告訴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習一篇蘇軾寫月的詞作《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怎樣講授這首詞呢？我會運用吉林省語文教研員張玉新老師詩詞教學的九字訣：懂事兒、知趣兒、品味兒。
在“懂事兒”這一環節里，我會與學生一起，了解那千年前，在王安石的改革派和司馬光的守舊派的夾縫中生存的才子蘇軾；我會與學生一起，吟誦這千百年間，獨一無二的中秋名詞；我會與學生一起，理解在這首詞作里，字字句句里，所蘊含的況味。
作為宋仁宗欽定的宰相之才，蘇軾很想以自己的曠世奇才來振興北宋，發展北宋，和西夏、契丹多年來的刀光劍影，歲幣求和，已讓百姓苦不堪言。可他太天真了，政壇的云詭波譎，他永遠也看不懂。
他很是痛苦，在痛苦與彷徨中，他自請外放，輾轉來到密州，密州雖然荒涼，但離他任官山東的弟弟蘇轍會近一些。可身在宦海，身不由己啊！七年多了，他還是和弟弟未見一面。
思緒太重令腸斷，于是，在丙辰中秋，他寫下了這首詞，來懷念弟弟蘇轍。
這些背景知識，我會告訴學生，“歌詩合為事而作”，此時，此地，此夜的蘇軾，無論身與心，都和《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高度契合在了一起。
“懂事兒”之后，下一個環節就是“知趣兒”了。
所謂的“知趣兒”，從《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來說，就是探究它是怎樣寫的，為了讓學生們知道這首詞的好，我會在進入分析前，在課件上展示南宋著名文學家胡仔在《漁隱叢話后集》里所說的那句話：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余詞盡廢。
為的，是要讓學生明了，作為寫月的最好的詞，《水調歌頭》一定會對月進行描寫，從而，讓學生在詞中尋找對月進行描寫的語句。
而詞作中，對月描寫的語句，只有下闋的“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但在以往詞的學習中，學生們知道，雙調詞，一般上闋寫景、敘事，下闋抒情、議論，此詞只有下闋開篇“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寫景了，那上闋都寫了什么呢？
很自然地，我讓學生進入分組討論：在上闋中，你讀出了一個具有怎樣心緒的蘇軾呢？
這樣的一問，學生會透過文字，轉入對文本的分析。
蘇軾那仰天一問時，手拿酒杯的灑脫與苦悶，那欲歸朝廷而又不能歸的矛盾，那在月下翩翩起舞的曠達與樂觀，通過上闋動作———心理———動作的描寫，一點點地分析了出來。
此時的我，看著學生們思維碰撞后迸濺出來的火花，是那么美，那么艷，我應該是幸福極了。
隨后，轉入下闋的分析。
我要引導學生分析“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這一句寫景，寫出了月是蘇軾的知心人。它知道，此時的蘇軾，因思念弟弟的迫切，內心的苦悶；它知道，此時的蘇軾，因政治前途的迷茫，內心的痛苦。它把那溫柔的光照在蘇軾這不眠人的身上，是在安慰他，排解他。
學生也應該能分析出，此時的蘇軾，心中是怨恨月在他與弟弟分別時圓的，可他卻把這恨轉接到月的身上，而這客觀環境的月，待蘇軾是多么不公啊！月圓，卻圓在人的分別時。
接下來，我會問學生，通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的心緒，你看到了一個怎樣的蘇軾？
學生可能會在思維上停滯，此時，我會引導學生，蘇軾，他的一生命運多舛，可他在儒釋道思想的加持下，就像一個打不死的小強，在命運的壓迫下，他總是能在思想陷入低谷時，反彈越上高峰！
他的樂觀，他的曠達，不僅讓他屢次擺脫困境，且讓他的政治敵人畏懼不已。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是蘇軾的聊以自慰，自我激勵，也是全天下失意人扭轉命運的武器。它會讓人從消極變得樂觀，由低沉變得奮進。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是詞的結句，而這結句，蘇軾是在推己及人，向天下離人發出的美好祝愿。也在告訴世人，只要人在，天下間就沒有真正的分離，因為，不管身處何方，我們都共同擁有一輪明月！
當《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賞析進入尾聲的時候，我會告訴學生，人，就應該具有蘇軾這樣的曠達胸懷和樂觀情致，反之，人生會過得很苦。
到此，教學并沒有結束，還有個“品味兒”的環節，在這一環節里，我要把蘇軾其它的寫月的詩詞呈現出來，“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悲月的《西江月》，“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祭月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詠月的《前赤壁賦》……讓學生在比較中了解蘇軾的才，了解蘇軾的人。
至此，這節課，對文化的傳承，對詞體的掌握，對人格的塑造，終完成。
這樣的課堂，雖然不一定完美，但，是我所期冀的課堂。
可是，可是，可是……實際的課堂，卻是這樣的———
在課堂的第一個環節，我設置了一個名著演講環節，以演講促閱讀，是我的無奈之舉。這屆學生，真的不愿意讀書，真的不喜歡學習，要讓他們自主閱讀，真的是難為他們。我只能利用課前演講，讓學生在聽演講中，熟悉名著，了解名著。
課前名著演講的學生，是這屆學生里，一個很愛學習的學生，她課前做的準備很充足，還做了一個演講PPT。我很期待她的演講，我想看到她的努力能夠開出嬌艷的花朵。
于是，在她演講的時候，我在講臺下，挺直腰身，靜靜地聆聽，等待花開。的確，花開了，可這花開的時間很長，《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教學時間縮短了。
當進入課前檢測環節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近十分鐘了。本想直入主題，講解課文，可是，作為教師，外加的如圣旨般的模式我還不得不遵守，于是，我設計了課前檢測環節。我想，課前檢測是我出的，剛剛學過的第三單元四首古詩詞的理解性默寫題，不需要寫，只需要學生回答就可以了，這一環節應該很快就會過去。
可沒想到，七道理解性默寫題，每個問題的展示，都會迎來學生靜止的等待，眼前并沒有出現我所期待的爭先恐后。學生含蓄得很，都在把展示的機會留給別人。
艱難中，我開始了我的課堂導入，想一想，寫月的詩詞名句，學生自蒙學始，應該是學過很多的了吧！可是，學生又含蓄了，我想象中的場景沒有出現：寥寥的三兩個人后，“月”就不再明了。
我要點亮學生心中的月亮，我要讓它重煥光芒，我開始了我的“月”。我大段大段地吟誦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我大段大段地吟誦蘇軾的《前赤壁賦》，我吟誦得酣暢淋漓，痛快非凡，已不知時間為何物了。
剩下的時間，應該就是進入我所期待的文本教學環節了。
我讓學生介紹蘇軾，展示詞的寫作背景，
我讓學生聽泛讀，并自讀，我還讓學生競賽讀，甚至師生共讀。以期通過讀，讓學生整體感知。感知后，理解詞語含義，進而翻譯詞作內容。
然后，進入我所設計的，有著我的思考的品味詞句，文本分析。
我想，一切只要按部就班，這堂課的行走就會如我所期待一樣。
可是，當我和學生在分析完“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后，耳畔突然響起了清脆的鈴聲——一切都戛然而止，而我，卻如鯁在喉，一切的言語，都憋在口中。
在以后的歲月里，我應該會記得，2022年9月22日，這節課，教學未完成！……
蘇軾，是歷代文人中我之最愛。我愛他的詩，愛他的文，更愛他的人，而這節《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我也上過了五六次了吧？對這首我所熟悉的，我所鐘愛的詞，竟然教學未完成！
我辜負了蘇軾，我辜負了東坡，讓翩翩的東坡，變得局促了起來。
唉！真是遺憾！———但！我也不會過度遺憾，東坡在詞作中不是說了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人，只要是在一個個不完美中追求完美，才能更接近完美。
下次，東坡，我不會辜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