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姚起 繪畫作者:姚佩 <一> 四十年前,羊牯十歲,丁生七歲 兄弟倆結伴去望云山小學開蒙 望云山小學建于五一年,原是一座庵堂 老人們說,那里的菩薩以前很靈驗 解放后人們卻拆了庵堂,建了學校 一直到七十年代,學校還缺桌少凳 羊牯和丁生每天從家里抬條木凳去學校 沿著那條高高低低坎坎坷坷的石板路 早上將凳子從家里抬到山上 傍晚又將它從山上抬回家里 媽媽說了:不把家里唯一的凳子抬回家 瘸腿的爹爹沒辦法坐著吃飯 <二> 那年頭,冬天來得早,下雨天 家里只有一雙淺雨靴 兄弟倆今天你穿,明天我穿 光腳的時候,腳趾頭凍得通紅通紅 家里也只有一頂棕絲斗篷 雨水經常把身子淋濕 上課時就像打著咯咯的落湯雞 下雪的日子還沒來呢 媽媽只得狠了狠心 讓哥哥羊牯一人去上學 學校和大隊特批減免下來的 一個人三元五角錢的學費 還一直欠著呢 <三> 那時候,雨傘和雨衣是稀罕物 能得到一塊作田用的尼龍紙作雨衣 也是望斷秋水才盼來的奢望 那是父母求隊長尋會計,陪盡百般笑險 才得到的開恩之物 想得到一雙雨靴更難 一來沒錢買不起,二來就算錢夠 也沒有購買指標,買了雨靴 就不能買鹽、肥皂、洋油、火柴 為了保證更當緊的東西 母親們只能望洋興嘆地干瞪眼 脾氣好的會找個借口哄哄孩子 脾氣不好的難免對孩子一頓痛罵 甚至掄起巴掌狠狠拍向小屁股蛋子 唯一解決的辦法,是父親們 到院子周邊找些雜樹木料 做一對高蹺,讓孩子們踩著去學校 羊牯就是通過踩高蹺 把自己提到學校,又從學校提回家里 提到小學畢業,把自己從童年提到少年 <四> 冰雪天路滑,高蹺是無法踩了 羊牯和伙伴們自有解決辦法 把媽媽千針萬線做成的千層底布鞋穿上 纏上用小手搓的草索子 這樣一路走來既不濕鞋,又防滑 雙手攏在衣袖里,只有小臉蛋 被風刮成紅紅的桃花色,黑赤的茄干色 進了學校,剛放下黃色小書包 還沒等來得及拆下足下的草繩 你給我撞一膀子,我給你撞一膀子 你被他踫一膀子,他又給我來一膀子 然后一起靠著墻壁擠一陣子“油渣子” 個個臉上都沒有了饑餓的菜色 歡聲笑語要叮鈴鈴的上課鈴聲響起 才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樣鴉雀無聲 <五> 羊牯畢業前一年老校長退休了 那叮鈴鈴的上下課的鈴鐺聲也聽不見了 據說那銅鈴是老校長自家的傳家寶 那是他的曾祖父、祖父、父親賣打糖時 吆喝用的,為了教育事業 老校長連青春和前途都奉獻了 就是那東西不能捐獻,那是他家幾代人 在萬惡的舊社會養家糊口的證據 他得拿回家,供在神龕上陪伴祖先的牌位 繼任的林校長用一塊父輩用過的鋤頭板板 把它掛在學校那棵幾十歲的刺槐樹上 用他老母親錘鞋梆子的釘錘,敲出了 “叮!叮!叮!”梆脆梆脆的聲音 不知道那種清脆悅耳的聲音 后來又送走了幾屆小混世魔王 <六> 離別家鄉三十年,羊牯回鄉發現 記憶里的望云山母校已不見殘垣斷壁 原來它在前幾年拆了,又建成了庵堂 羊牯還發現,現在的農村只有老人和兒童 年輕人都進城打工了,一年難回幾次家 留下老父老母看家,品味孤獨凄涼 因為孩子越來越少,村辦小學都關了 孩子們要走十幾里到鎮中心小學上學 當年人們視為生命的土地也多數荒蕪了 昔日家園好像失了靈魂,不再生機勃勃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 從拆庵堂建學校,再到拆學校建庵堂 時光跟人們開了一個玩笑 望云山上山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走在當年那條去學校的石板路上 五十歲的羊牯抬頭望天,低頭問地: 望云山上的母校,你去了哪里? 故鄉啊,請你停一停“前進”的腳步 好讓我適應你急劇的變化 附注:望云山小學 望云山小學,位于邵東市簡家隴鎮境內,前身是一座寺院。因其面朝古中鄉地區(今靈官殿、堡面前一帶地區)的大云山,加之邵東當地寺和庵不分,故人們曾稱之為望云山庵堂。 國民黨時期,望云山庵堂里設有經館,稱望云書院,有寧氏名老夫子(佚名)和姚實甫先生等先后在此任教。解放后,打了菩薩,最后一個主持晚和尚被趕了出來。當時的羅絲、群力兩個大隊向縣里申請將庵堂改為學校,于1951年秋正式辦起望云山小學,第一任校長是棠下區下派的文化干事李蓮源老師,在羅斯和群力兩村各聘請了一個代課老師,剛開辦的時候設了三個班級,大約七十多個學生。 望云山小學鼎盛的時候,學校有教職員工十人,八九個班,包括一個學前班、兩個一年級,兩個二年級,三四五六年級各一個班,附近原高橋公社紅光大隊也有部分學生來寄讀,學生最多達四五百人。后來因為計劃生育的國策,當地兒童逐漸減少,生源減少,于2002年關停。 據統計,望云山小學一共辦學五十一年,加上前望云書院辦學二十三年,望云山“齋堂”教書育人共計七十四年。 附:【鄉土天下】堅持獨立、理性,心存善良和敬畏,用樸實的語言描述鄉土歷史人文。長期堅持原創不容易,如果文章引起共鳴,敬請留言分享心得,以鼓勵作者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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