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是我的狗友。 我語言干脆,回她一個字:“ 說!” 有時我不忙時,也會多幾個字回復她,如:“有屁就放!” 當我有事找她時,也一樣會大喊:“狗子,出來!” 然而,她多數時間不理我,偶爾回我,也只淡淡兩個字,“開會"。 ......雖是狗友,地位高低立見。我是企業狗,她是......嗯,是服務狗,為人民服務,累的像條狗。 我們的聊天時間多在深夜。各自一身疲倦,各自滿懷心事,各自牢騷滿腹,各自充滿幻想。也許白天的我們都是光鮮的吧,她被簇擁著,一臉正氣和嚴謹,我,雖在企業一線搬磚,也裝的斯文有禮滿懷對未來的暢想。 晚上的我們終于脫去了白天的偽裝外衣,甚至脫去了所有衣服,我們像孩提時那樣,訴說痛苦,咒天罵地。當然我們還會分享我們的壞心思和得逞的作惡多端、磊磊輝煌的赫赫戰果。我們用原始的語言罵人,如果一方有仇人,那這個人就是我們倆共同的仇人,我們倆就一起罵。如果有人對我們好,這個人就是我們共同的親人,我們盤點我們手里各自擁有的雞毛、蒜皮或是撿拾到的好看的樹葉樹皮樹根和石子,以期他日傾囊相許,擇機以報。 衣衣相信星座,總把愛情、命運、事業和星座放在一起分析。我不懂星座,每當她跟我分析十二星座的運勢和愛情時,我就在電話這頭咿咿啞啞應付著,一邊劃拉著淘寶上我收藏的店鋪有無上新和打折。 她似有千里眼,看出我心有旁騖,立即說,睡吧睡吧,你這個沒趣的東西!你就是笨蛋!你一竅不通!為什么沒有男人喜歡你,就是你不研究星座! 被斥罵有什么大不了呢。從十幾歲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我才不計較,我把手機往枕邊一扔,呼呼大睡。 我們最討厭身邊的綠茶婊,認為她們一無所長就贏得太多資源,而我們倆,如此光明磊落如此才華橫溢如此善良溫柔如此堅持正義,為什么我們只有彼此的陪伴呢。 有一陣子,我們做了自我剖析,從自身找原因找問題,哦,于是我們發現了一系列我們的問題,如:自以為是、自命清高、自我、自尊、自大、早看穿男人是狗屎,不愿意偽裝,見了傻逼繞道走,不妖嬈、不溫柔,不掩蓋厭棄之色,有點點錢...... 分析了不知道多少次,下次一遇到具體的人和事,我們還是故我,本性難改。 我問衣衣:“你現在若找男朋友,找啥樣的?” 她說,“大長腿,長得帥!” 反問我,“你呢?狗子你呢?” 我嘆了口氣。 她從手機深處哈哈大笑,說,“你這怨婦之嘆!狗子啊,別嘆氣!待我君臨天下,給你三十二抬大轎,給你高頭大馬,給你功名利祿,天下帥哥想啥是啥!” 衣衣給我畫的餅總是又油膩又香甜,我一次次在與她見面時揪著她的衣服,問她,“你何時發達啊,何時君臨天下啊,何時啊?” 她拍拍我的手背,“快了快了,狗子哎,你稍微等一下,快了!來來來,吃點涮羊肉。” 我一吃起涮羊肉,立即就忘記了什么發達不發達的事,我會眉飛色舞說,“哎呀這個麻醬調辣油,好香吶。” 衣衣帶我逛商場,看到特別名貴的衣物,我瑟瑟發抖。她氣定神閑的大聲對我和柜員說:“去試,喜歡就包起來。” 出了店門,我小聲問她:“你真給我買啊?” 她狡黠一笑,說,“小閆吶,你好好跟著我......” 我一臉的諂媚,趕緊挽起她的胳膊。她慢悠悠地接著說,“十塊錢以內的扎頭繩嘛,是可以買一個給你的。” 衣衣其實對我很大方,我只要敢要的東西,她只要付得起,二話不說買給我。每一次我去她家,回來時總是滿當當煥然一新,比如,我穿走了她的羽絨服,帶走了她的圍巾,換上了她的新襪子,包里塞了一大包扎頭繩,還有好幾個給我路上吃的蘋果桔子小蕃茄巧克力。有一次我都準備出門了,她到廚房轉了轉,問我,“油炸花生米要不要?” 我說,“那,若是帶花生米的話,就得給我一罐啤酒或可樂,不然路上怎么搭配?” 最終我用保鮮袋帶走了她炸的花生米,路上樂滋滋吃了一路,吃幾顆花生米,咕嘟喝一口可樂,羨慕死了一列車的人。 衣衣和我都已長出白發。我們的臉上都因無可奈何的歲月和地球引力,長出了皺紋長出了斑點長出了雙下巴。手牽著手在校園漫步的少女,變成了中年大媽。 前幾天我過生日時,她對我說,真他媽奇怪,我為何總覺得自己還是十幾二十歲! 我發自肺腑的附和,是啊!真他爸奇怪,我也覺得自己明明只有十幾二十歲,卻成了別人眼里的中年大媽! 畢竟是當領導的人,感慨歸感慨,她不忘說正事。最后鄭重對我說,禮物自己選,鏈接甩給我即可,狗子啊,生日快樂,我們每一天都要快樂啊! 世上情義千百種,多因利益而分歧。兩只小狗在一起能不打架嗎?好在,我們各占一個山頭,不同的食盆不同的生活,成全了我們遙向而吠守望相助。 這世上,遇見喜歡遇見愛遇見什么都正常,難得的是遇見懂得。寒星月下獨行的懂得,陽光萬里風拂發梢的懂得,橫刀立馬的懂得,旖旎春風燕呢喃的懂得....... 這種懂得,就是有人提著燈籠,照見蹲在黑暗角落的自己。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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