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紅︱白菜與玫瑰

      十余年前，情人節剛好在正月初一。那年年前，我的好幾位女友，相約著來我家聚餐。筵席間，說起了情人節，說起了年輕人送玫瑰花。我說，報上在討論：情人節，你是喜歡丈夫送你玫瑰花，還是喜歡送一袋大米？哪料想這些已做了婆婆和岳母的姐妹們，馬上七嘴八舌地說：當真喜歡玫瑰花呀！已經過了大半輩子，兒女也都結婚成家了，自己卻從來沒有收到過花的禮物。找對象時沒人送，做新娘時也沒人送，現在更是沒人會送了。情人節，如果老公能送玫瑰花，就把它插花瓶放客廳，也得瑟幾天。

      我就說：正月初一情人節，各位去提醒老公吧！我們也一起過節，我們也需要老公送玫瑰花。

      這群姐妹，都是勤儉持家又能干的好女人，有的還在練攤，做海鮮、蔬菜、水果生意，手上粗糙有老繭，臉上黑紅健康色。

      不要說她們，那鮮紅嬌艷的玫瑰花，于我也是心頭之愛。插在我書案上那只纖秀細長頸、天青色的宋瓷花瓶上，美極了！

      但我也知道，要想我家那位買來送，還是想想算了。

      我自小就特喜歡手帕。在上海出外逛商場，寧可不扯衣料，先往手帕柜臺挑選。我收藏的手帕有鑲嵌精美花邊的，有繡花的，但以印花的居多，那種帶有紅花并花形秀雅的手帕，一直留存至今，紅木小梳妝箱藏了一箱，美不勝收。那時，我在做家務或在工廠勞動時，都是用手帕把兩條辮子并扎在一起，打個花結，既便于干活又好看。

      剛找對象時，他定是留意到了我這個喜好，趁著有機會去寧波市區時，給我買來幾條有紅花的手帕。我喜滋滋抖開一看，竟是小朋友使用的最小的小手帕，我怎么能用？我忍住笑，就說了句：你男孩子不會買東西，以后不要買任何東西給我了。他記住了這句話，一直記著到今天。

      這次，我說：雖是老夫老妻了，過情人節也要有儀式感，需要丈夫給妻子送禮物。

      好！你說吧！喜歡什么禮物？

      玫瑰花！

      哈……玫瑰花！玫瑰花有什么用？這節日期間去買，價格定貴，買來兩天就要枯萎，還不是扔了。你再想想其他可吃可用的東西，我去買來送你。

      我知道他的“臭”脾氣，只得自找臺階。就說：寧波晚報上刊登著，一位丈夫到他友人自己種的菜地里，拿來了兩棵上好的大白菜，送給妻子。白菜一一百彩嘛！自是吉利之物，可當禮物饋贈。

      這一下，他開懷而笑，開心地說：白菜可當禮物？我去沙溪舅舅家拿些來。

      婆婆曾拿來過舅舅種的大白菜。我爆炒、拖羹、涼拌，一家人都說好吃。

      于是，他就早些吃好中飯，推出自行車，打足氣，飛馳而去。

      舅舅家在柴橋的深山區，單程三十余里路，騎車需要一個多小時，還要翻過一條陡峭的山嶺，但他說在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家。

      天黑下來了，我總是去門外望向人民路，一直不見他身影。給他打手機也沒回音，定是臨時急急而去，沒有充電，關機了。天全黑了，我公公拄著手杖來看望，因本來約好要他去搬一個大柜子，不見他去，公公不放心了。我只得如實相告。公公知道去舅家的路況，不免焦急擔憂，坐立不安。我雖是婉言相勸，心里卻是后悔得要哭，不該提送禮物這檔子事……

      正急得手足無措，他回來了，兩大袋的白菜分掛在自行車的后檔上。他笑瞇瞇地敘說去舅舅家的情況：在這兒又去菜市場、超市給舅舅割了刀肉，捉了兩條大魚，又買了香煙等好幾樣禮物。舅母一定要他吃點心飯，舅舅要他在后院裝了一盞電燈。

      我看著他小心地放在大桌子上的一棵棵白菜，較之婆婆拿來的還要肥碩飽滿、新鮮水靈，菜幫子白潤如玉有光澤，包裹得緊，沉沉有份量。在明黃色的燈光下，這出于山區田畦好土壤的大白菜，有著與絢爛枝頭的花果一樣盛放的生機，鮮活的生命，似還帶著泥土的清香。

      我原本有許多埋怨他的話，見到了大白菜，只會默然地怔怔地看著。

      在這寒冷簫瑟的冬天的晚上，白菜似透溢著一份清淡可人的甘甜和暖意。尋常煙火氣，餐邊蔬菜香。這也是白菜的魅力吧！我的內心瞬間安靜了下來。這白凈清淡的大白菜，似與我們小家庭簡素寧靜的生活更為融洽。

      我馬上給各位姐妹們打電話：我的情人節禮物已收到了！并要與姐妹們一起分享，明天要老公分送到各位府上。

      大白菜被她們制成了過年餐桌上一道道的酸辣菜、糖醋菜，大受歡迎的清口涼拌菜，并冠以丈夫是“最會送禮物的好丈夫”！而我那情人節玫瑰花的夢……那些玫瑰花，搖曳生情，迷離閃爍，依然還在不可及的前方。

作者簡介

本名張小紅，女，寧波市北侖區人。浙江省作協會員。愛好寫作幾十年，曾有五、六百萬字的作品發表在各級期刊和報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