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今之世,飾邪說,文奸言,以梟亂天下,矞宇嵬瑣,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在者有人矣。
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它囂、魏牟也。
點評:它囂之名僅見于此篇,不知何許人也。魏牟,即魏公子牟,因封于中山,所以也叫中山公子牟。早年曾與公孫龍交好,亡國后改宗莊子。魏牟是道家主張縱情性派的人,認為遏制情欲會損傷神志,適當順從情欲是合理的,過度就難免成為“禽獸行”,荀子的批評大概由此而來。
忍情性,綦谿利跂,茍以分異人為高,不足以合大眾、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陳仲、史鰌也。
點評:陳仲也叫陳仲子、田仲、於陵中子等,是戰國時著名的賢士。與前面提到的它囂、魏牟主張放縱情欲不同,他主張“忍情性”。他是戰國時期齊國貴族田氏的后裔,其兄是齊國的卿大夫,封地在蓋邑,年收入達萬鐘之多。他認為他哥哥的住房是不義之產而不去住,避開哥哥,離開母親,住在於陵這個地方。有一天他回家里去,正好看到有人送給他哥哥一只鵝,他皺著眉頭說:“要這種呃呃叫的東西做什么呢?”過了幾天,他母親把那只鵝殺了給他吃,他的哥哥恰好從外面回來,看見后便說:“你吃的正是那呃呃叫的東西的肉啊!”他連忙跑出門去,“哇”地一聲便嘔吐了出來。孟子曾批評他說:“母親的食物不吃,卻吃妻子的;哥哥的房屋不住,卻住在於陵。像他那樣做,只有把人變成蚯蚓才能夠辦到。”
史鰌(qiū),字子魚,是春秋時期衛國的大臣。史鰌為官忠誠、正直,立志為國家推薦賢才,斥退奸臣,活著的時候沒能說服國君,死后還以尸諫。衛靈公最后聽從了史鰌的建議,衛國政治因而得到了改善。史鰌是中國古代諫臣的榜樣,開了“尸諫”的先河。
荀子將史鰌與陳仲放在一起批評,大概是史鰌后學超世離俗,與隱者為伍,不利于遵守倫常禮義,故而被荀子批評為“欺惑愚眾”。
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墨翟、宋钘也。
點評:墨家主張節用、兼愛、非樂,宋钘主張欲寡,荀子認為他們都違背人的本性,故而進行駁斥。
尚法而無法,下修而好作,上則取聽于上,下則取從于俗,終日言成文典,反紃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不可以經國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慎到、田駢也。
點評:法家有三派,一重勢,即慎到一派;一重術,即申不害一派;一重法,即商鞅一派。田駢是黃老學派的人物,但學說與慎到相近。慎到也提倡法律,但卻沒有“成文法”,所以荀子說他“尚法而無法”。
不法先王,不是禮義,而好治怪說,玩琦辭,甚察而不惠,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惠施、鄧析也。
點評:惠施、鄧析都是名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其主張“操兩可之辭,設無窮之變”,所以荀子說他們“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猶然而猶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弓為茲厚于后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
點評:子思是孔子的孫子孔彶,是曾子的弟子,孟子是孔彶的后學。荀子認為他們“材劇志大,聞見雜博”,學問不精。所以,雖然知道先王之道,卻難識其本質,故而造出許多諸如“五行”之類的“邪說”,這是子思和孟子的罪過。
若夫總方略,齊言行,壹統類,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大古,教之以至順;奧窔之間,簟席之上,斂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六說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親也;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之爭名,在一大夫之位,則一君不能獨畜,一國不能獨容;成名況乎諸侯,莫不愿以為臣。是圣人之不得勢者也,仲尼、子弓是也。一天下,財萬物,長養人民,兼利天下,通達之屬,莫不從服,六說者立息,十二子者遷化,則圣人之得勢者,舜、禹是也。今夫仁人也,將何務哉?上則法舜、禹之制,下則法仲尼、子弓之義,以務息十二子之說。如是則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畢,圣王之跡著矣。
點評:舜、禹是古代圣王,仲尼即孔子,子弓具體所指何人不詳,有人認為是仲弓(冉雍),有人認為子是貢(端木賜),前后有數十種說法,未知孰是。荀子認為,當時之世應建立舜、禹的制度,效法仲尼、子弓的學說,這樣才能“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畢,圣王之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