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社團集體要想取得成績,必然萬眾一心。需要社團內部每個人向著榮譽目標不斷進步,靠合力才能取得佳績。 話劇社,擺在舞臺上供人觀看的成績,必然是表演。“咫尺地五湖四海,幾更時萬古千秋。三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萬雄兵”,這四句描述的是戲曲,然而描述話劇也未嘗不可。 怎樣通過“語言”“動作”“神態”,將歷史或文學故事中的人物復刻到舞臺上,讓角色成為活生生的人。其中的技巧關竅,是一門學問,也是一門藝術。 在先提條件上,演員個人的資質很重要,也可以說是硬件配置。作為一名優秀的演員,必然要有“'心思’細膩”“'觀察’精微”“'情緒’活躍”“'性格’多變”等特質。這類人善使感性思維豐富,更容易與各類角色共情,再搭配以貼合邏輯的語言動作,才能塑造出各種生動鮮活的人物。塑造是憑能力,效果更好的自然是本色演出。角色人設與演員本身性格相吻合,演員舉手投足之間會流露出“渾然不加雕飾”的真實感,“真實”在表演中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至于角色的劃分,無非“生旦凈丑”,用“男女老少、貧賤富貴”幾乎囊括了所有。以這種劃分門類為基礎,并以此為底色進行具體人物性格的分析描摹,讓角色躍然于舞臺之上。這就考驗演員對身邊人的觀察,能否捕捉到各種細節,經過處理來為自己所用。不過,演員很難駕馭所有角色,尤其是大學社團這種沒經過系統學習過表演的組織。有些演員的氣質如果實在與角色太過相反,還沒有高強的塑造能力,必要的取舍也是無奈萬難之舉。 在運行到排練操作中,首先最重要的,便是研讀劇本,讀懂角色的經歷以及內心世界。表演界所謂:“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配角”與“主角”,絕不是“次要”“主要”之分,而是“重要”“更'重要’”的分配。 有資料的歷史人物,盡量通讀他的一生,將他的經歷融入在自己心里,與角色合而為一。有些文學作品里的人物,資料不那么豐富,乃至僅是一閃而過的路人,我們依然要認真對待。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通過邏輯補充,設計人物的經歷并使其合理化。 “韓童生”接受采訪時自述,在演藝事業初期,曾飾演一個古代看門的小兵。導演指引他自己思考設計,提出了幾個問題:“你是什么時候當的兵啊?今年多大?當兵幾年了?你是向著'劉邦’啊,還是站在'呂雉’這邊?你為什么要喊這句臺詞?”最后“韓童生”總結:“他跟'主角’所做的功課是一樣的”。 也許有人認為,鉆研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心理活動,是空浪費精力的無用功。然“行為心之表”,語言動作可能由于技術問題,不能完全詮釋內心情感。但若內心情感不到位,只憑語言動作的技術萬彌補不足。 劇本書寫的臺詞,不要求絕對一字不差。由于舞臺表演需要連貫的主題,劇本作為參照標準的權威地位必然不可動搖。但按照人物思維邏輯修改細節,則無可厚非。一字之差,或可迸發出人物更富血肉的形象。 人物所說的語言,要符合邏輯。劇本作者需要在幾個角色中反復跳躍,不能全身心投入一個角色,難免出現邏輯漏洞。這個時候,演員的二次檢查就顯得尤為重要。有些時候邏輯合理,但演員在排練的過程中,隨著理解逐漸深入,或許還能找到效果更佳的臺詞表達。 《狂飆》中,“張頌文”貢獻了精湛的演技。“高啟強”膨脹之后,面對“陳泰”曾有一句:“我怕風浪大?你忘了我以前是賣魚的?你知道賣魚的人怎么說。風浪越大,魚越貴!”這句話,把“高啟強”只手遮天的野心權勢,展現的淋漓盡致。而原劇本的描寫,只是普通平淡的一句:“風浪大,釣到魚才大,年底才能給您桌子上添一道'年年有余’,您也是養兒防老”。雖然意思大體相同,但字眼情緒的調整,使得角色瞬間豐滿了起來。 肢體動作,同樣要符合邏輯。“陳道明”在《康熙王朝》中,有一段精湛的修改。“康熙”聽說“胤禔”被俘過,突然沉默下來,示意“胤禔”過來。當“胤禔”跪到跟前時,“康熙”一個耳光把“胤禔”扇翻在地,緊接著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據說劇本原來的設計,只是“康熙”雙目無神地讓“胤禔”出去,而這兩個耳光是“陳道明”自己的創意。 “陳道明”認為,“康熙”身上肩負著“帝王”“父親”雙角色。何況當時的情形,“胤禔”一黨的首腦剛被革職,“胤禔”就抓緊趕著落井下石,還承認自己之前欺騙了“康熙”。此時的“康熙”,既不應該像面對大臣一樣令其跪安,也不應該因心疼兒子就抱頭痛哭,而是“屈辱”“心疼”“失望”“憤怒”交織在一起,那種“君臣”“父子”之情兼顧,且還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帝心’如淵”的恐怖。正是靠這種不懈鉆研的認真精神,“陳道明”才能在娛樂圈中博得“我奈何不了'世俗’,'世俗’也奈何不了我”的清高美名。 剛才講了演員對于人物角色要“走進來”,現在演員對于人物角色要學會“走出去”。“走進來”的是活動內心情感之道、“走出去”的是表達內心情感之術。演員在心懷波瀾之外,還要有恰當的表達方式,運用一定技術手段作工具來服務我們的表演,能夠將所理解的盡數酣暢地傳達給觀眾。 京劇對表演基本功有一句“唱念做打舞”,涵蓋了舞臺表演的基本方式。其中“唱”“舞”在話劇中不常體現,暫且忽略。“念”是“臺詞”、“做”是“動作”、“打”是“互動”,這三者基本構成了話劇表演的核心元素。 “念”,也就是“臺詞”,是非常考驗演員功底的。能否引人入勝,能否引發觀眾的共情,七分都在于深厚的臺詞功夫。臺詞的底線是清晰,把每個字送到觀眾耳朵里。當然,如果有具體要求含糊著說話的作特殊處理。 臺詞的技巧,無非“輕重緩急”四字。需要演員通過自己的理解,對臺詞進行設計。其中的語速和側重,能體現出演員對于角色當時心境的理解。在“輕重緩急”的基礎上,面對具體的人物形象或年齡,稍微調整發聲部位的前后,再加以自己本有的音色,就實現了臺詞的個性化設計。 “于是之”在《茶館》中飾演的“'王利發’掌柜”,第三幕有一大段臺詞:“'二爺’您,財大業大心胸大,可這樹大它可就招了風嘞。'四爺’您,一輩子不服軟,敢做敢當是專打抱不平。可是我呢?當了一輩子的順民呦。見了誰呀,我都是'鞠躬’'請安’'作揖’,不就是盼著孩子們都能有個出息,凍不著、餓不著……”在表演中,“于是之”選擇了毫無動作處理,純粹以臺詞的輕重緩急來吸引和聚焦,娓娓引人入勝。 “焦晃”在《雍正王朝》中飾演“康熙”,和“陳道明”在《康熙王朝》中的表演相比較,會發現“焦晃”的語速特別慢。這是“焦晃”對語言個性化的一種特殊處理,“焦晃”本人稱之為“有機'停頓’”。適當的“留白”反而增添了效果,再加上“焦晃”本身音色中“磁性”“威嚴”的特點,塑造了最經典的“康熙”。 這種說話方式的設計思路,同樣適用于其它作品,甚至適用于日常生活。說話能停頓留白,敢于讓場面冷下來,是一種自信能把握全局的象征。且這種“一句三頓”的說話方式,有種真實的不流暢感。表演時有寫好的劇本走向,但真實生活中沒有劇本,所有信息的接收和表達都需要反應時間。演員一旦緊張或習慣了劇本對戲的速度,就忽略了真實生活的反應時間,導致表演節奏過快。這種情況下,刻意降低語速,句子中常有不流暢的停頓阻塞,給角色留出思考時間,更顯真實。 其次,就是輕重音的設計。同樣的一句話,重音換到另一個字上,都可能表達出完全不同的意思。我們經常看到的例子:“我沒說他偷了我的錢”,試著把句子中每個字都用一下重音,也就大概理解了輕重音的妙用。在相聲表演這種藝術形式中,輕重音的作用更尤為顯著,合理的輕重音對于故事鋪墊和抖包袱都起到獨特作用。 感情細膩處要靠自己理解,情緒細節各不相同。而充滿爆發力的吶喊,則需要很強的節奏和輕重來搭配。既然是吶喊,語氣平淡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一味嘶嚎呢?同樣,也是不行的。一直頂著音量高亢不下,把自己的聲帶累得夠嗆,效果卻事倍功半。輕重緩急都要運用得體,使情緒節奏有所對比變化,于側重處才更突出情緒的爆破。 輕重音配合以適當的節奏,朗誦間形成音律和諧,練習至傳達情感收發自如。此技巧掌握,生活人際中處理表達也會更游刃有余。 “做”,也就是“動作”,是話劇之所以稱作“表演”的另一大因素。肢體表演的訓練,需由大到小,逐漸細化入微。第一步,是訓練儀態,也就是撐起氣質。儀態不是站軍姿那種板正,而是身體的和諧,做出動作來不會有違和感。 比方說,當要做“俯拜”之類的動作時,難免會出現彎腰的情況。但有些人彎腰也渾圓持重顯得老成謀國,而有的人彎腰就羅鍋駝背似殘疾,給人感覺病態而無美感。 人物角色“生旦凈丑”,有端莊沉穩的大人物,自然就有輕浮市儈的小角色與之對應。可能有人會認為:“把儀態都弄得那么穩健,小人物怎么演繹呢?”這就涉及到上文對儀態的定義:“身體的和諧,做出動作來不會有違和感”,而不是以“穩健”“持重”為標準。“沉穩”“輕浮”都可以,展現身體儀態的和諧優美卻總沒錯。 至于具體怎樣操作,則無非“手眼身法步”五個方面。要經常對著鏡子自己設計,練習形成肌肉記憶。將三角圓弧等標準圖案融入身體,使之擁有幾何的美感。勤加練習,習慣于此,則儀態氣質自顯。 這里著重強調其中一點,老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京劇演員特別注重眼神的訓練。通過“轉眼”“定眼”等方式,來訓練出一對炯炯有神的火眼金睛。“梅蘭芳”通過盯著天上亂飛的鴿子,來訓練眼神靈動。“章金萊”通過盯著旭日和香頭,來彌補自己高度近視造成的眼神渙散。此外,還有好多眼神的訓練方法。眼睛練得明亮,氣質將會提升一大塊。 剛才說肢體表演的訓練要由大到小,儀態氣質的修煉是大方向,小處細節則最摳演員的技術了。這體現了演員對日常生活及各種職業身份乃至性格的觀察力,并是否有能力進行模仿和復刻。細節的把控處理,也能看出演員對于角色定位的精確程度。演員活動的本質就是模仿,在模仿的基礎上再談合理范圍內進行創新,從而吻合生活又超越現實。 比方說,“張頌文”在《狂飆》中,設計的一些小細節。初期“高啟強”每次路過自己的魚檔,都會下意識地在池里涮次洗手,再拿身前的圍裙擦干。兜里會備瓜子,壓力大或無聊時,從兜里掏出來就嗑著吃一把。這些都是極富生活真實的小細節,而“張頌文”即使不安排這些小動作,對于人物形象或也無傷大雅。可正是這些精細入微的觀察和復刻,才讓“高啟強”這一角色深入人心。 《茶館》中,“黃宗洛”飾演的“松二爺”為人膽小怕事較懦弱,身上也稍微有些可愛的喜劇色彩。“常四爺”威風凜凜地手把茶盞話天下,“松二爺”卻用手指尖托著茶盞,手指尖還來回不停地交換松握,體現出“松二爺”嫌茶水杯燙手。小小一個手指尖,把“松二爺”“常四爺”兩個角色的不同性格,旗幟鮮明地作出對比。再加上“松二爺”往上舉鳥籠子,卻夠不到掛籠子的繩,更把喜劇效果推上了一個高度。這種細節上的精微處理,合情理又不矯揉造作,這不叫“搞笑”,而是高一個層次的“幽默”。 “打”,是角色之間的“互動”。演員對自己要飾演的角色有理解,對搭戲的角色同樣會有個理想效果。所謂:“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和他搭戲的演員,對角色的理解未必符合他預期效果。在這之間,就會產生矛盾和碰撞。 矛盾和碰撞不一定是壞事,只要是對業務上理解不同產生認知預期偏差,而不是公報私仇的惡性心態,雙方使用一些比較極端的語言或行為倒也合理,管理者需要把事態控制在安全范圍內即可。矛盾的本質是分歧、碰撞的本質是磨合。“分歧”“磨合”想要達到的最終目標,都是為了作品更完美的呈現。由此觀之,每個演員都沒有錯,只是理解的不同導致沖突而已。 既然對手戲的演員理解時常產生偏差,那么讓搭戲雙方建立認同接受就很重要,否則將出現較為嚴重的舞臺事故。經過千錘百煉的磨合,迫使雙方的表演風格互相和諧融入,在舞臺上的演繹才呈現出百花齊放之精彩。 表演的本質是模仿,在模仿的基礎上,合理范圍內進行創新夸張的取舍揚斂。需知人生如戲,莫怨戲如人生。融入不同的角色,等于比別人多活了一個生命。希望同學們在話劇社能夠增加更多的體驗,走過更豐富的人生歷程。 西元2023年4月5日 空巢老先生 劉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