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蹤影 圖/網絡 36.一夜之間，東拉河成了狼藉不堪的荒灘 原著中這樣寫道：“一個晚上以后，從下山村以下的東拉河水就流得涓滴不剩了。河道像大暴雨中的洪水沖過一般，兩岸土坡上的青草糊滿了泥巴。現在，火辣辣的太陽照射著這條骯臟的、丑陋不堪的河流，叫人看了十分刺眼和痛心。 禍根子出在金俊文的兩個兒子金富和金強身上。他們愚蠢地在石訖節壩梁中間扒豁口放水，且挖得太狠，這座土壩沒多時就整個地決堤了。洶涌的激流沖下來，打垮了罐子村的土壩，接著又打垮了雙水村的土壩，捎帶著把他們的三爸也卷走了，……。”這里說的三爸，是金俊文、金俊武的弟弟金俊斌。俊斌的媳婦是雙水村出了名的美少婦，結婚好幾年了，也沒生出個一男半女，但金俊斌亦如新婚一般寵愛她，她從來都不出山勞動，只是農忙季節，或是隊里有什么輕生巧樣的活了，出來參與一下。 現在，哭咽河畔，金俊武一家老小都在哭。哭得最可憐的是金俊武他媽。老太太一邊哭，一邊在大兒子金俊文家的土炕上痙攣地打著滾。金俊文和金俊武的媳婦，紅腫著眼睛站在腳地上，勸慰婆婆節哀。但老太太不聽，仍然哭得死去活來，把老花鏡都摔在了鍋臺上。這世間最扎心，最令人心疼和可憐的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哭聲。  金俊斌的老婆王彩娥在她家的窯里，臉色蒼白地睡在炕上像死人一般，這個漂亮的女人眼淚已經流干了。她娘家母親和一個妹妹已經聞訊趕來，現在正生火給彩娥做一點吃的。彩娥她媽不但是個剛強人，她不時地對女兒說：“人死了，也哭不回來！活人的身子要緊！甭哭了！” 副書記金俊山進了金俊文家的院子。金俊文和金俊武見金俊山進了家門，抹去眼淚，叫俊山坐在炕上。 金俊山沒有坐。他對這兄弟倆說：“難受歸難受，事情歸事情。現在最當緊的是要趕快安葬人。天太熱，不能擱得太久，最好今天就能下葬。” 金俊武問：“田福堂哪里去了？” 金俊山說：“福堂說他病了，讓我和玉亭看著辦喪事，……我已經叫人把隊里的槐樹伐倒一棵，木匠現在做上棺材了。我馬上叫人打墳，另外派了兩個人已經到米家鎮去扯衣服了，……。”金俊山是村里的領導人，又和金俊武兄弟是一個家族的，都是一個老先人的后代。原以為他出面做這件事，會順利一些。但金俊文還是黑著臉對這位本家的村里領導人說：“先不要忙著埋人！” 金俊山一時不知俊文的話是什么意思。 金俊文馬上說：“我俊斌不是營務自留地跌死的！他是為集體的事死的！難道一埋葬就完事了嗎？他媳婦今后的生活怎么辦？還有我媽，俊斌也是她的兒子，老人的贍養也有他的一份。再說，俊斌本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入土呀？叫他田福堂來！他領導著讓大家偷水，現在出了人命，他倒裝起病來了！他要是不妥當處理這事，我俊斌埋不成！我把他的尸首往田福堂家門上抬呀！”  金俊武接住他哥的話說：“我哥說的是實際問題。俊斌總不能一埋了事吧？說不下個行行道道，我看這人不好埋！” 怎樣安葬金俊斌，成了雙水村支委的一個難題，解決這難題還真得費一番周折，且要有實際的行動和承諾。金俊山、金俊武、孫玉亭、田海民等四個人到了田福堂家里，他們是專門為怎樣安葬金俊斌而來的。 田福堂坐在炕上的被窩里，對坐在腳地上的四個人說：“俊斌同志為革命光榮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大家都很悲痛。我們開個支部會，研究一下如何為俊斌同志辦喪事，捎帶著也考慮一下他的家屬待遇問題，……俊武，你是俊斌親屬，你先提個看法。另外還有什么要求，你也說出來，咱們盡量讓你們滿意。” 金俊武先沒言傳，過了一會他對身邊的金俊山說：“俊山哥你先說吧！” 金俊山看出金俊武不好開口，用自己的口氣，把俊武他哥俊文的那些意思都端了出來，就好像這是他自己的意見。 田福堂立刻表態說道：“這沒問題！彩娥今后就按干部家屬對待，糧錢由隊里給出。至于我金大嬸，她的一部分口糧大隊也可以包給。另外，我們還要把俊斌當烈士對待哩！要立個墓碑，讓子孫后代知道他的功勞。安葬前，咱們再開個隆重的追悼會！”田福堂把剛才孫玉亭的建議原封不動地搬出來，就像這都是他自己考慮過的意見。 孫玉亭馬上又激動地發言說：“我還有個建議，干脆！咱們再追認金俊斌同志為中共黨員！”  大家對這建議有點瞠目。年輕的組織委員田海民婉言說道：“玉亭叔的心意是好的，但俊斌哥生前也沒寫過入黨申請書。再說，入黨的事最后還要公社批準哩，這恐怕……” 金俊武立刻理智地打斷說：“這不能！再說，俊斌是個農民，人又歿了，也沒留下個后代，黨員不黨員也沒什么，現在這樣對待就行了。我倒沒什么。可災難發生了，隊里處理好一點，我也好給家里人做工作。要是處理不好，家里人尋隊里的麻煩，我也沒辦法，現在這樣處理我滿意了，估計家里人也再不會怎樣。唉，說來說去，我們自家的人也有責任。” 金俊武這個態度，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田福堂在心里對金俊武說：我知道不這樣，你金俊武不會饒我田福堂！但他嘴里說：“俊武的話我聽了很感動。不愧是共產黨員嘛！識大體，顧大局……”田福堂猛烈地咳嗽起來。等咳嗽停息下來，他喘著氣說：“我爬不起來，具體事你們就看著辦吧！” 金俊斌因為到河灘里解大便，洪水下來時，沒躲得及突如其來的洪水，而喪失了年輕的生命。他因為田福堂主張的偷水事件而喪命，又在田福堂主持的雙水村的地盤上，落下個“烈士”的名分。 用田福堂的話說：“俊斌同志為革命光榮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們知道田福堂是為了安撫金俊斌的家人，不得不出這一招；“偷水”是出于對上游村子的義憤和雙水村的利益，更維護自己在村中人心目中的威望。現在闖下了人命關天的大禍，他只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給予最高意義上的承諾，以盡快了結“偷水事件”留下的陰影。 對于孫玉亭的建議：“……追認金俊斌同志為中共黨員！”的提議，好在，田海民堅持了原則，及時提醒說：“……俊斌哥生前也沒寫過入黨申請書……”我們知道本人沒有提出過加入組織的申請，那本人是沒有這個意愿。 《平凡的世界》人物中，孫玉亭身上風向標一般的習氣形象，就是那個時代一部分干部標簽和形象代表，除了讓人啼笑，還有無語。  雙水村支部“偷水事件”已是荒唐之舉，對于安葬金俊斌的事項處理，更是那個時代烙印下的產物。路遙先生筆鋒下的人物和故事真的令人叫絕！ 我們的民族來時的路途就是一道曲曲折折，溝溝坎坎的歷程，那里有太多我們需要汲取的經驗和教訓。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我們需要常常回顧來時路途付出的生命和鮮血的代價。這不是矯情，是一個民族的艱辛歷程，更是一個社會發展史上一面鏡子。 蹤影 2023/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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