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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兄
亮兄
2023-05-16 08:06
發表于湖北
2019年的某一天,還在上班的我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說是外婆去世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雖然難受,但是更多的是一種釋懷的感覺,像是慶幸外婆離開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來生,但是我知道外婆一定不愿意有來生。 外婆有五個孩子,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我媽是老三,上面是我的大舅和二舅。因為我爸媽是同村人,所以外婆家也在村子里。小時候去外婆家玩,都喜歡留在那吃飯,后面次數多了,我媽就讓我少去一點,說是外婆手腳不方便,做飯會很辛苦。我當時不太理解,做飯有啥辛苦的? 我覺得外婆這一輩子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嫁給我外公了。印象中我媽提起外公大部分時間都是咬牙切齒的——“你外公啊,又干不來什么正經事,都是你外婆在干。” “我小時候,別人跟你外公開玩笑說不敢把我扔下河里面,你外公發神經,提起我就往河里面扔?!?“家里有事也指望不上他,我們姊妹幾個他管過嗎?” 外公當過兵,退伍后在當時也分到了住房,也有不錯的工作,在當時已經是很好的家庭了。后面因為某種原因,進去蹲了好些年。外婆就一個人拉扯著五個孩子長大,我不太清楚那個年代一個女人獨自撫養五個孩子有多艱難。只是聽我媽說外婆經常就是凌晨做好飯放在鍋里保溫,接著挑著蔬菜走二十多里的黃泥巴山路趕在早上的集市賣菜,然后還要在晚飯前趕回家做飯。有時候還得走更遠,去市里面給外公送東西?,F在那條路我也只開車去高鐵站的時候才會走,每次經過媽媽都會提上一句“當年外婆就是要走這條路去給你外公送東西的,不過那時候路沒這么好,還要在夜里出發,沒有路燈,她一個人來回差不多要走六十公里”。 因為下雨天也常常在莊稼地里勞作,長此以往,外婆患上了嚴重的類風濕,這是一種無法根治的病,只能靠著吃藥緩解癥狀,一到陰雨天就會渾身酸痛。我看到外婆的腳就已經被折磨的變形了,只是隱約看得出腳的輪廓。我不知道外婆有多痛,因為她即使痛也從來不會表現出來,嚴重的時候也只是哼哼兩句。我只知道,這病纏了她一輩子,折磨了她一輩子。 后面外公釋放,幾個兒女也都各自成家。 外婆開始信耶穌了,據說是生活特別苦的人才會去信耶穌,因為神愛世人,神會拯救他們逃出苦難。小學的時候就經常跟著外婆走好遠的路去教堂做禱告,即使她的腿腳不便,每個周日她還是會如約而至。等我長大,她也很難再走那么遠了。幸好外公支持她信耶穌,后來也會騎電動車載她去做禱告。她不識字,卻在圣經上面畫滿了條條框框,有時候也會教給我。在做禱告的時候,臉上的神情虔誠而又滿足。也許這一刻的她才能得到救贖。 2006年的某一天,突然傳來噩耗,大舅騎摩托車被車撞了,失去了一條腿,司機也逃逸了。整個家庭陷入了深深地悲傷之中,所幸的是后面找到了肇事逃逸的司機,得到了一點點賠款。從此,大舅按上了假肢,拄上了拐杖,也從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變成了一個需要人照顧的殘疾人。外婆從此要擔心大舅一輩子了,即便她自己的生活還是一塌糊涂。 “她并沒有做過什么壞事,但是為什么她要過的這么苦?”這是我對外婆一生的評價。 大舅出事后的第二年,某天晚上我媽帶著我慌忙地去到外婆家。一進門就聽到外婆的哭泣,嘴里一直說著“這怎么辦啊”。 印象中外婆很少很少流淚,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外公出來后,經常打外婆,即便外婆那時已經患上了嚴重的類風濕??墒遣还茉趺创蛲馄?,外婆都不會哭,只是一個勁地講道理,可是外公哪里會聽,就是打的越厲害了。后面打得太狠了,大舅便跟他打了一架。外公哭天搶地:“造孽啊,兒子打老子了,天打雷劈??!” 大舅回道:“你再敢打我媽,你打一次我打你一次。她手都那個樣子了,你怎么下得去手?”大舅不再喊外公爸爸了,幾個表哥也不再喊外公爺爺了,提到外公時候都是以“他”代替。二表哥更是表示,如果之后外公死了他不會流一滴淚。后面外婆不做外公的飯了,兩個人也算是在一個屋檐下各自生活,相安無事。 說回 2007年的那個晚上,外婆一邊哭一邊說著“這怎么辦啊”。原來,小舅也因為車禍在醫院搶救。我媽抱著外婆一起哭,一直說著“沒事的沒事的”,可是小舅還是走了。剛走的幾天,我媽中午在家里睡覺,突然感覺到小舅在身邊走動,我媽想動卻動不了,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卻說不出話也無法動彈。外婆知道后,去到小舅的墳前一邊哭一邊罵小舅,自己走就走了,為什么還要纏著自己的妹妹。也許是小舅走的痛苦,連遺照都是ps過的,可想而知車禍有多么嚴重。 外婆是個堅強的女人,我一直這么認為,可是一次可以承受,兩次呢?三次呢? 她信仰的耶穌到底還是沒能救她于苦難之中。 小舅走后,外婆跟小舅媽生活在了一起。小舅媽不是一個好講話的人,至于事情的對錯我不好評價。只知道外婆不會吵架,每次都是我媽去跟小舅媽吵架。婆媳之間,嫂子與小姑子之間向來是有很多矛盾的。外婆娘家只有一個弟弟,也長年在外打工。大兒子殘疾,小兒子去世,三個女兒也都嫁出去了。外公又靠不住,外婆就再也沒有家了。 再后來,外婆的眼睛里已經徹底沒有了光芒。每次去看她,都會因為她無法彎曲的手臂而感到疼痛。也會因為刷不干凈的碗和洗不干凈的衣服而難受,明明她又不是一個邋遢的女人。可生活卻還是變成了這副樣子,這樣的生活也終于還是熬到了2019年。 18年年底,我去到醫院看望外婆。她躺在床上,頭發凌亂雙眼無神。身上蓋著醫院的白色的被子和睡衣,整個人形容枯槁。我不知道她在思考著什么,也許在回想自己的一生,也許是在思考如果沒有嫁給外公的另一種人生,也許想到了去世的小舅。我也知道,外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外婆的葬禮上,同輩的老人感慨道:“你外婆這輩子就沒享過一天的清福。走了也好啊,可以解脫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吧?!?/span> 可是,如果可以選擇,外婆真的愿意有下輩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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