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字原文: 急趕到北嶺,棉花白番番。豆角正該摘,豇豆角子干。割谷耪茬子,蜀黍又中刋。黍子鑿苕苗,綠豆緊用搬。黃黑豆鋪子,好上盡心看。惟有蕎麥晚,打來 ![]() (漚麻圖) 釋義: 白番番(bái fān fān):白花花。 豆角:一種菜用豇豆,或稱作長豇豆。俗稱豆角、豆角子,主要做菜用。 ![]() 豇豆(jiāng dòu):這里專指籽粒豇豆,也叫飯豇豆、飯豆,魯北統(tǒng)稱爬豆,主要食其籽粒??勺鲋囡垼嗫勺龆股扯桂W。 ![]() (籽粒豇豆) 耪(pǎng):或作鎊。用大鋤鋤松土或鋤掉農(nóng)作物的根株和雜草。 茬子(chá zi):或作楂、查。莊稼收割后余留在地里的短莖和根。 刋(qiàn ):切的意思。這里指用爪鐮(刎刀子)把高粱穗切下來。 鑿笤苗:(záo tiáo miáo):在這里是說用鐮刀將成熟的黍子穗從莖稈的半腰割下,脫粒后即成縛制笤帚用的笤苗。 ![]() (用黍子笤苗加工的笤帚) 豆鋪子(dòu pū zi):山東方言,指割下的豆棵子堆。麥子人工收割要“捆成麥個子”,大豆人工收割則不用捆成個,每間隔一定距離放成一堆,謂之“豆鋪子”,便于裝運回家脫粒。 ![]() 好生:好好的。 蕎麥:蕎麥為蓼科蕎麥屬植物,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其栽培蕎麥包括甜蕎(也稱普通蕎麥)和苦蕎(也稱為韃靼蕎麥),可用來做面食、煮粥等,具有良好的保健作用。 ![]() 摺子(zhé zi):用竹篾、高粱篾或蘆葦篾編成的八寸至一尺半左右寬,一丈幾至二丈左右長,用以圈儲糧食的長條席。 ![]() ( 摺子) 苘麻(qǐng má):又名:白麻。其纖維可打麻線,制麻繩,織麻袋。 ![]() (苘麻) 好麻(hǎo má):即大麻的亞種火麻,其纖維用于編織,種子可以榨油,與大麻的另一能生產(chǎn)毒品的亞種不同。 “好麻”在這里是個名詞,是麻類的一種,并非苘麻中挑選出的比較好的麻。 ![]() (火麻) 殺麻:用鐮刀割麻和用釤刀刪麻葉合起來叫做“殺麻”。如“苘麻才殺來”的意思就是將收割的苘麻在刪除葉子后從地里運回來了。 揀子(jiǎn zi):古時寫作上面并排兩個“干”,下面一個“束”。俗稱箔、麻一束為一揀子。 淹麻:即水浸漚麻,是將收割的麻株或剝下的麻皮,浸泡于水中,進行發(fā)酵脫膠,以獲其中之纖維。 解讀: 魯中地區(qū)受山地、丘陵和水資源的影響,大面積的肥沃土地較少,農(nóng)民往往在山地、丘陵等小塊土地上見縫插針地種植各色雜糧,同時,還要在有限的土地上種植一些經(jīng)濟作物,如棉花、芝麻、苘麻、火麻(好麻)等,以滿足日常生活需要。 在實際生活中,農(nóng)民是很少有閑著的時候。夏鋤剛完,就要忙秋收了。“急趕到北嶺,棉花白番番”。這說明要抓緊拾棉花了。 對于棉花,有農(nóng)諺“踩著麥穰垛看謊花”(謊花通常指雄花,棉花是沒有慌花的),說的是麥子打完場,就到棉花開花的時節(jié)了。還有農(nóng)諺說“花見花,四十八”,指的是從棉花開花到初次拾棉花,一般在48天左右。 從節(jié)氣來說,從陽歷6月6日(農(nóng)歷4月下旬)芒種節(jié),加上10天左右的麥收(芒種三日見麥茬),再加上48天,總計接近兩個月時間,就到了立秋時節(jié)(陽歷8月8日,農(nóng)歷6月底)。這時候的北方就開始拾棉花了。剛開始采摘的棉花,都是棉棵最底下第一果枝上開的,如果不蹲下,從遠處瞭望是看不到的。雜字中所說的“棉花白番番”,只能是蹲在棉花地里看到的景象。1971年8月,阿爾巴尼亞代表團到棉區(qū)的一面紅旗——山東省惠民地區(qū)濱縣(現(xiàn)濱州市濱城區(qū))的楊柳雪村訪問,在棉田里通過翻譯問蹲著采摘棉花的農(nóng)婦,為什么這樣采摘。農(nóng)婦聽后用土話回答:“俺坐窩就股低著拾娘花”。這下翻譯傻眼了,根本聽不懂那女人說的是啥。這里所說的“坐窩”(本來、壓根),“股低著”(蹲著),“拾娘花”(采摘棉花)都是當?shù)胤窖?,外地人大多聽不懂。由此也可以看出,在陽歷八月手工采摘棉花,由于棉花開在最下層,不蹲著真不好辦。 ![]() 在開始采摘棉花的同時,“豆角正該摘,豇豆角子干”,有些秋雜作物已相繼到了收獲季節(jié)。 雜字中所說的豆角和豇豆,是同一種作物,還是兩種不同的作物?從“豆角正該摘,豇豆角子干”的文字來看,豆角和豇豆肯定是有區(qū)別的。 對于豇豆,有一份資料說的比較詳盡:豇豆,又名角豆、飯豆、蔓豆、潑豇豆、黑臍豆、長豆角、豆角、長豆、腰豆、漿豆等,在我國栽培歷史悠久。原產(chǎn)非洲,約在漢代時傳入中國。李時珍《本草綱目》稱“此豆紅色居多,莢必雙生,每年三四月種之,……嫩時充蔬,老則收子,此豆可菜可果可谷,備用最多,乃豆中之上品?!泵鞔摹毒然谋静荨氛f:“豇豆今處處有之,人家田園多種之,就地拖秧而生,亦延籬落?!?/span> 由以上材料可以看出,豇豆雖然名稱很多,但主要分為做菜用的長豇豆和食用籽粒為主的飯豇豆兩種。 長豇豆,即長豆角,是豇豆的一個亞種,大多蔓生,需要搭架,軟莢,莢長一般超過30cm,從非洲傳入亞洲后,演化出了長豆角和短豆角,在中國各地廣泛栽培。長豆角根據(jù)莢果的顏色可分為青莢、白莢和紅(紫)莢三個類型,每類各有許多品種。嫩豆莢肉質(zhì)肥厚,炒食脆嫩,也可燙后涼拌或腌泡。干豆粒與米共煮可作主食,也可作豆沙和糕點餡料等,一般作為蔬菜食用,既可熱炒,又可焯水后涼拌。 飯豇豆,就是我們常說的普通豇豆,這種籽粒豇豆一般直立生長,莢長一般低于20cm,莢質(zhì)比較硬,不能做菜用,只有籽粒可食用。籽粒豇豆可做粥、做飯,也可做豆沙豆餡等。 ![]() 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出,《日用雜字》中所說的豆角,實指長豆角,即長豇豆,正常年景下主要是吃莢果的;而其中所說的豇豆,實指飯豇豆,主要是吃籽粒的。要不怎么說“豇豆角子干”呢。豇豆角子,就是豇豆的短莢果。當豇豆的莢果快干的時候,也就是該采摘的時候。 ![]() (左圖為籽粒豇豆,右圖為長豆角) 《日用雜字》作者為什么將應(yīng)作蔬菜用的豆角放在糧食作物(谷子、蜀黍、黍子、綠豆、黃豆、黑豆、蕎麥,包括屬于雜糧類的豇豆)和經(jīng)濟作物(棉花、苘麻、火麻)的類別中,而沒列入專門記述的菜園中,是何道理?“豆角正該摘”,怎樣才算“正該摘”的時候?就常規(guī)來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當豆角長到夠長夠粗時采摘;一種是在豆角長到見老時摘取。這讓我想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農(nóng)村吃飯很少用油炒菜。一般家庭要吃豆角,大多是吃老的,很少吃嫩的,為的是省火省油。所種豆角,往往是待其老到子粒飽滿、表皮發(fā)白時,摘來上鍋蒸熟,放上蒜糜和鹽拌著吃,不用放油就很香,既可當飯又可當菜。 明確了這些問題,我們就好理解“豆角正該摘”的時候,就是其長到快老了,既可當飯又可當菜的時候。這樣的豆角,不列入蔬菜,與作為雜糧的豇豆并列,是有道理的。 在秋收時節(jié),谷子和蜀黍是兩種主要糧食作物。先是“割谷耪茬子”,緊接著“蜀黍又中刋”。同時,也正是“ 黍子鑿苕苗,綠豆緊用搬”的時節(jié)。 “耪茬子”在所有光緒木刻文本和民國石印文本中均寫作“鎊查子”。在山東農(nóng)村,“耪茬子”和“鎊查子”意思是一樣的,都讀做pǎng zhà zi(音耪炸子)。在莊稼收割后,需要“耪茬子”的農(nóng)作物除谷子外,還有高粱、黍子、玉米等,因其“茬子”很硬,耕翻在地里會影響正常播種,只能用鋤頭耪出來收拾掉,才能犁耕。而其他的農(nóng)作物如麥子、稻子、豆子等收割后留下的茬子,都是用犁直接耕翻進地里。棉花是在最后整株連根拔除。在農(nóng)業(yè)社生產(chǎn)隊時期,有句流行語叫“拔了棉花柴,干部就下臺?!闭f的是當年的生產(chǎn)隊長只出力沒好處,誰都不想長期干,待秋后拔完棉花柴后,也就是所有莊稼都收完了,就撂挑子不干了。在蒲松齡的《日用俗字》中,高粱茬寫做“秫?”,并強調(diào)說:“早打秫?莫遲延”,意即要早耪高粱茬,為下步耕地耩麥子作準備。 現(xiàn)在新出的很多《日用雜字》文本,包括網(wǎng)絡(luò)上的各種文本,都把“蜀黍又中刋(音qin)”寫做“蜀黍又中砍”,這是不對的。不論是清代還是民國所出的《日用雜字》,原文都是“蜀黍又中刋”。今人之所以把“刋”寫成砍,是把“刋”誤以為“刊”,由刊物的刊,理解為砍的別字。實際“蜀黍又中刋”是非常正確的?!皠X”即切的意思。農(nóng)村在收高粱時,是先砍倒高粱,再用一種叫做“爪鐮”的刀具把高粱穗從高粱桿上刋下來。高粱收割不像麥子那樣到場院后再進行穗、桿分離,而是在莊稼地里就把穗頭切下來,打捆運往場院。高粱桿則另行打捆,運往庭院靠墻豎放。蒲松齡《日用俗字》莊農(nóng)章中有句:“黍子刟時谷末梢,高粱未捆穗先?(音qin)”,說的就是高粱切割穗頭的事。 ![]() (用帚用高粱的笤苗制作掃地笤帚) “爪鐮”是鐮刀的一種,由新石器時代專門收割谷黍之穗的“铚”發(fā)展而來,至今在北方農(nóng)村尚有使用,稱之為“刎刀子”或“掐刀”,遼寧省也叫作“捻刀”。 由于爪鐮是從原始農(nóng)業(yè)收獲工具石刀和蚌刀發(fā)展而來的,因此早期的铚就保留了石刀和蚌刀的形態(tài),呈腰子形蚌殼狀。近代山東農(nóng)家使用的爪鐮為鐵制,長方形,比撲克牌略大,刀背上有兩個孔眼,用以綴纏布襻兒。使用時,將中指伸入布襻中,其余四指聯(lián)動,即可將高粱穗輕快收獲。用鐮刀連秸稈收割下來的谷子或黍子,也用爪鐮掐下谷穗或黍穗。 ![]() (刋高粱穗頭的專用工具刎刀子) 咸豐年間沂水縣令吳樹聲在《沂水桑麻話》中說到魯中沂州府一帶的農(nóng)作物種植情況:“坡地兩年三收,初次種麥,麥后種豆,豆后種蜀黍、谷子、黍稷等”。由于在清初的山東已普遍實行了兩年三熟制, 即先種越冬小麥,麥收后復(fù)種大豆,晚秋收獲大豆后,在翌春就種植大秋作物,如高梁、谷子、黍子等。由此可見,《日用雜字》中的這段文字提到的高梁、谷子、黍子都是春季種在較好土地里的大秋作物,收后就要倒茬種小麥。而黃豆、黑豆、綠豆、蕎麥等,都是麥后種植的晚秋作物,收后歇晌,待來年春天再種高梁、谷子、黍子等。 谷子雖然比高粱晚種十天半月,但生長期比高粱短。從農(nóng)諺“清明蜀黍谷雨谷”、“六月六,看谷秀”中可以看出,谷子在谷雨時播種,農(nóng)歷六月上旬就開始秀穗,立秋后不久,就開始“割谷耪茬子”了。高粱砍收后,也要耪茬子,只不過比谷子稍晚一些。 黍子,同高粱、谷子一樣,是春季播種秋季收獲的大秋作物,雖然產(chǎn)量不太高,但在農(nóng)村用處很大,不僅子??赡朦S米,蒸年糕,其脫粒后的穗頭可作縛笤帚用的笤苗。《日用雜字》中有“黍子鑿苕苗”一句,說的是黍子在收割時,要想到縛笤帚的事,若靠穗處的秸桿留的太短,就不能做笤帚用了。因此,在黍子收割時,根據(jù)笤苗的長度,先割上半截,留下黍秸再割一次,然后耪茬子。帶穗頭的黍子收割后,須在粗石頭上搓下子粒,再將附在上面的黍萼子用菜刀刮凈,就成笤苗了。筆者認為,“黍子鑿苕苗”一句之所以用“鑿”字而不用“割”字,是因為黍子不像谷子那樣長的齊整,而是有高有矮,如果是割,一鐮下去就是一把,不利于留笤苗。而用“鑿”,就有單棵裁的意思,利于掌握分寸,預(yù)留笤苗。有的現(xiàn)代文本曲解了原作者本意,寫作“ 黍子捽苕苗”,用“捽”代替“鑿”是不正確的。在《漢典》和《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捽(zuó)是揪的意思,指抓住物體的一端,用力使其與其它部分分開。笤苗怎么能從黍子上揪下來呢? ![]() (黍子) 黍子的孿生兄弟叫稷子,模樣差不多,性格不一樣。糯者古稱黍,現(xiàn)在被稱為黍子、粘糜子或黃粟。粳者古稱稷、穄,現(xiàn)在被稱為稷子、糜子,二者不管是穿著衣服還是脫光身子,連老農(nóng)都一時難以區(qū)分。因兩樣區(qū)別不大,日用雜字的作者馬益著只字不提,蒲松齡在《農(nóng)桑經(jīng)》中將兩者相提并論,題目就是《黍稷》,記述中一樣的谷雨后播種,一樣的管理模式,一樣的收割時期。最早稷子備受青睞,進入“社稷”殿堂,享受最高美譽,但隨著其它主糧作物后來居上,只能做粥飯的稷子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黍子則因為能釀酒,做油糕,特別是用其在春節(jié)蒸年糕圖吉利,端午包粽子緬懷屈原,成為國人重大節(jié)日不可或缺的傳統(tǒng)美味。稷子的命運則不同,因為除做粥飯外其它用途不大,在中原地區(qū)早已不見蹤影,現(xiàn)在西部有些地方還有不少種植稷子的,不過早已丟了旗號,改名叫做“糜子”罷了。 ![]() 稷(糜子) 綠豆,是生長期較短的農(nóng)作物,多是麥后種植。在收黍子的同時,又到“綠豆緊用搬”的時候了。綠豆成熟時,其莢果由綠變黃再轉(zhuǎn)黑,若不盡快采摘就會爆裂,綠豆粒會隨之彈落地上。正因為有此特性,待到須收割時,就要快割快運,緊搬慢放,不宜放在地里過久,以免莢裂粒出,造成不應(yīng)有的損失。以前的綠豆品種,都是先采摘幾次變黑的豆莢,再適時一起收割?,F(xiàn)在品種改良了,所有豆莢差不多都是一起成熟,不用多費工夫,一起收割了事。 (綠豆) 大豆,是高蛋白的植物,古名為“菽”,在封建社會前期曾用作主食,但在明清時期,除救荒外,基本只作為副食使用。另可榨油、做飼料。大豆在明清輪作制和間作制中還是重要的肥田作物。 大豆有黃豆黑豆之分,故收割時有“黃黑豆鋪子”一說。大豆有春播與麥后夏播之分。明代以前的農(nóng)書均記載北方大豆皆三四月種,全為春大豆,并無麥后復(fù)種者。直到明末,北方著名的大豆品種仍為“五月黃、六月爆、冬黃三種”(宋應(yīng)星:《天工開物》卷上《乃?!ぽ摹罚?,其中前兩種五六月即已成熟理應(yīng)為春季播種。大致夏播大豆在明中葉以后才逐漸推廣,到明末清初在土地較為肥沃的平原地區(qū)上升為主導(dǎo)地位,基本取代了春大豆。萬歷時,東昌府恩縣小麥是“八月中種,五月初收”,而黃黑綠諸色豆“俱五月初種,九月中收”(萬歷《恩縣志》卷3《貢賦·種植》)。 麥后種豆乃是直接耩種的免耕直播,蒲松齡《農(nóng)桑經(jīng)》總結(jié)山東麥茬復(fù)種豆的經(jīng)驗說:“五月……留麥茬騎壟耩種豆,可籠豆苗”,即收麥后不用耕地直接種豆。《日用雜字》中所提到的黃黑豆,就是夏播的。 在清代北方,人們是很重視大豆收成的。特別在魯中一帶,由于宜種麥、豆的土地相對緊缺,故格外看重大豆的收入。《臨朐縣志》言,“黃豆黑豆最為民利,與麥同重。農(nóng)人有田十畝,常五畝種豆,晚秋豐獲,輸租稅,畢婚嫁,皆持以為資。歲偶不熟,困則重于無禾”。由此可見,《日用雜字》中所說的“黃黑豆鋪子,好上盡心看”是理所當然的了。 蕎麥,在秋雜糧中是不太重要的晚秋作物。在清代山東,蕎麥與晚谷、晚黍加起來,還不到麥后復(fù)種面積的10%,在魯中山區(qū),蕎麥種植面積更少。但作為一種老百姓不可或缺的雜糧,到現(xiàn)在一直都有種植。 ![]() (蕎麥熟了) 在中國古代,常以農(nóng)桑代指農(nóng)業(yè),更有將桑麻泛指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如吳樹聲的《沂水桑麻話》,雖通篇沒提到麻的問題,還是以“桑麻話”為題來敘說農(nóng)事,可見麻在中國古代的重要。 ![]() 中國古代所稱的麻,主要是大麻的亞種火麻。明清以后,隨著棉花的廣泛種植,火麻從此一蹶不振。 對《雜字》中“苘麻才殺來,還沒把頭刪,好麻幾揀子,也得下水淹?!币痪?,必須前后結(jié)合起來看,才能完整地理解其本義。在農(nóng)家,不論什么麻從地里收來后都要經(jīng)過漚泡,才能得到可用的麻纖維。因苘麻頂部多有分枝,在下水漚前必須刪頭才好打捆。 ![]() “好麻幾揀子,也得下水淹”中的“好麻”二字,有人以為是指苘麻中比較好的那些。其實,苘麻和好麻是兩種不同的麻,但都是需要下水漚的。從“也得”二字中也可以看出,前面說的苘麻需要刪頭后下水淹,同時還有幾捆“好麻”也要下水漚制。 ![]() 對《日用雜字》中所說的“好麻”,中名是什么,原來并不知道。為搞清這個問題,筆者專門登門拜訪濱州學院谷奉天教授。谷奉天從事地方物產(chǎn)特別是黃河三角洲一帶動植物研究五十多年,明確告知好麻就是大麻,并找出自己在鄒平山區(qū)拍到的野生大麻圖片,說明中國很早就有這種東西。大麻古稱“火麻”,由于地方語音有別,人們將火麻叫做好麻是正常的,如把黃瓜叫成王瓜,??鸾凶鲇涂?,就很說明問題。 ![]() 大麻為??疲荒晟荼局参?,原產(chǎn)于亞洲中部,現(xiàn)遍及全球,有野生、有栽培。大麻的變種很多,是人類最早種植的植物之一。大麻雌雄異株。在《齊民要術(shù)》中對大麻的種植分《種麻》和《種麻子》專篇記述,從中可以看出所謂的“種麻”是專指種植大麻的雄株?!胺卜N麻,用白麻子。白麻子為雄麻?!惫湃朔Q大麻雄株為“牡麻”,又叫做“枲(xǐ)麻”。崔寔曰:“牡麻,無實,好肌理,一名為枲也?!闭f的是大麻的雄株只開雄花不結(jié)果實,能出好纖維。而《齊民要術(shù)》中說的“種麻子”,則專指種大麻的雌株。崔寔曰:“麻之有實者為苴?!闭f的是開花后能結(jié)果實的大麻又稱為“苴”(jū)。這種大麻俗稱“麻子”,是專種來榨油作燭照明的。 ![]() 大麻是人類最早用于織物的天然纖維,有“國紡源頭,萬年衣祖”美譽,其種植歷史至少有8000年。但宋應(yīng)星對它的看法是“壓油無多,皮為疏惡布,其值幾何?”這就說明了大麻衰落的主要原因。雖然它可以用來織布,雌麻的籽又可以榨油和食用,但在古代條件下,用大麻纖維織出的布比較粗糙而不美觀,出油率不多,麻籽用于食用又不如谷物。因此在棉花出現(xiàn)以后,它的命運便已注定。直到近現(xiàn)代,因為科學和技術(shù)的發(fā)展,種植面積才有所上升。經(jīng)科學研究,大麻纖維是各種麻纖維中最細軟的一種,細度僅為苧麻的三分之一,與棉纖維相當。大麻纖維頂端呈鈍圓形,沒有苧麻、亞麻那樣的尖銳端。因此,大麻紡織制品柔軟適體,無需特別的處理就可以避免其他麻紡織品的刺癢感和粗糙感。現(xiàn)在的大麻纖維經(jīng)棉型化技術(shù)處理,各項品質(zhì)指標都能達到棉纖維的性能,可以做成服裝面料,還可以與棉、毛、絲、羊絨、化纖等纖維進行混紡,在保留了大麻纖維紡織品挺括、涼爽、吸濕散濕快的各種優(yōu)點的同時,手感外觀可以保持麻型風格,也可以實現(xiàn)滑、挺、爽的夏季面料風格,還可以實現(xiàn)滑糯柔軟類似羊絨面料的風格,而且染色性能很好,不掉色。在現(xiàn)代技術(shù)條件下,大麻又成了真正的好東西。 ![]() 在我們壽光市,現(xiàn)在凡有點歲數(shù)的人都知道好麻是什么,因為以前納鞋底用的麻線就是用好麻搓成的。至今有的人家還種植好麻。凡種好麻的人家最討厭有人在地里方便。因為在好麻長到半米高的時候,最怕屎殼螂飛起來撞擊,那東西頭部的鋸齒狀物只要撞到嫩麻莖上,到時候漚出麻纖維就會有斷頭。 有誰想到,這種發(fā)展到后來很不起眼的“好麻”,曾為建立新中國立過大功。當年,老區(qū)人民為支援子弟兵抗擊日寇,打擊蔣匪軍,不知有多少婦女夜以繼日地用這種好麻搓麻線,趕做軍鞋,送往前線。據(jù)記載,山東曾在一年的短短八、九、十三個月內(nèi),僅魯中南就做好軍鞋二十萬雙。為做軍鞋,老百姓先把布片用高粱面漿糊一層一層粘好,山東多數(shù)地方叫做打“袼褙(gē bèi)”。將打好的袼褙按樣裁好后疊在一起,在快干時再用大石頭壓上一二天,使之變得硬實。最辛苦的活是納鞋底,麻線納得越密越結(jié)實,做鞋的時間大多花在這上面。先用針錐在鞋底上使勁扎一個孔,而后再將麻線穿過,縫幾針便將針在頭上蹭一下。 ![]() 當年納鞋底所用麻線都是婦女們自己搓的,搓完后還要在白蠟上過一遍,以便麻線順滑。由于使勁搓麻線,婦女們的腿上總是被麻線搓得通紅,針線筐里的那塊白蠟也總是留有一條條深深的痕跡。當年沂蒙山區(qū)的婦女一個人到底做了多少軍鞋,沒人能記得清,只知道忙的時候五天能做六雙。廣大指戰(zhàn)員們,就是穿著這種用好麻納的鞋子,在山區(qū)里與敵人的汽車輪子比速度,搶戰(zhàn)機,一路所向披靡,取得節(jié)節(jié)勝利。 在我的記憶中,在“文革”前后,家鄉(xiāng)的女人們納鞋底用的仍是當?shù)亟凶觥昂寐椤钡穆榫€。 用新產(chǎn)出來的火麻搓麻線最好是在陰雨天,因為在雨天里火麻受潮濕潤好搓,搓出的麻線也滑溜好使,所以瞅個下雨天多搓麻線,準備下一年用。搓麻線的女人把麻順攬在懷里,挽起一條褲腿,手心里吐上唾沫在小腿背上飛快地搓著,一根接一根,然后挽成一串又一串。納鞋底的女人們飛針走線,把麻線拉得噌噌直響,據(jù)說夏季雨天納的鞋底格外結(jié)實耐磨。 ![]() 漚麻是獲得麻纖維的初加工技術(shù)。分水浸和雨露漚麻兩種。水浸漚麻,是將收割的麻株或剝下的麻皮,浸泡于水中,進行發(fā)酵,以獲其中之纖維。雨露漚麻是將收獲的麻株平鋪于田間,通過雨露浸潤發(fā)酵制纖。在北方,基本都是采取水浸漚麻。水浸漚麻是利用天然水源(灣、塘、江河、湖泊等)或人造漚麻池進行漚麻。用天然水源漚麻時,通常用石塊或就地挖出的泥塊把成捆的麻莖壓入水中,浸泡約8~14天。漚麻一般采取“整株漚洗”法,即在收割后將麻株去葉扎成適當大小的麻捆,放入水中再連結(jié)成麻排浸漚。整株漚洗法廣泛用于黃麻、紅麻、苘麻、大麻和亞麻的纖維加工。漚麻水源的水質(zhì)要軟、有機質(zhì)豐富、深淺適宜、流動緩慢或靜止、水量穩(wěn)定等。漚制大麻還要求水清。黃麻、紅麻和苘麻的漚麻適度標準是麻莖(皮)變成淺黃色,表皮粘滑,基部表皮易脫落,剝?nèi)r麻皮與麻骨易分離,橫撕麻皮纖維呈魚網(wǎng)狀。漂洗后纖維潔白、光滑、松軟。 筆者在生產(chǎn)隊里勞動時曾漚過苘麻。為了不浪費一寸麻纖維,苘麻都是從地里連根刨來的,將頂部的枝椏刪除后,打成捆,成排的推到灣水里,再將麻捆用腳踩進爛泥里,然后用鐵锨挖一些爛泥壓住麻捆,歷經(jīng)一星期左右,就可以扒麻了。扒麻時,將麻捆拖到岸邊,灣邊釘著木橛子,人們將單棵麻莖從頂部撕開一段纖維,套在木橛上一拉扯,麻纖維就與麻桿徹底分離了。扒下的麻纖維,成把的在石頭上摔打,再到水里進行漂洗,這樣反復(fù)進行幾遍,就得到比較干凈的麻纖維了。 扒下纖維的麻桿,一碰就斷,沒一點勁道。自古人們就懂得這東西好看不能用,便產(chǎn)生一句流傳甚廣的歇后語:麻桿打狼——兩頭怕,意思是對峙的雙方都互相顧忌,不敢輕動。說穿了就是,人拿著麻桿當武器,害怕易折的麻桿對狼造不成傷害,而狼看見人拿著麻桿,害怕麻桿對它造成傷害,因此兩頭怕。 ![]() (作者:王守照 圖片大多采自網(wǎng)絡(lu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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