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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詩讀懂韓愈 韓愈這個人不簡單，一直倡導古文運動，是唐朝古文運動興起者之一，他散文成就尤為顯著，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并稱“韓柳”，這是何等的榮耀。如果他始終埋頭著文寫詩，已然是了不起的“大家”和“大師”，錦衣玉食、燈紅酒綠、擁翠偎秀，哪一樣不是信手拈來，過著逍遙的日子，加上在“體制”內又不等閑，官至吏部侍郎，可謂高官厚祿，真正是要山得山、要水得水，只要與朝廷保持高度一致，學會裝聾作啞、難得糊涂，一生輝煌誰能夠撼動？但如果這樣，就不是韓愈了，就沒有如今這個走過煙云風雨，走過顛簸坎坷，走過悠長歷史，讓我們尊重和仰望的韓愈了。他初心不改、使命難忘，作為一名傳統(tǒng)文人和有良知的知識分子，那種與生俱來的生長在骨子的憂國愛民情懷，注定他永遠不甘沉默，一生也是難以沉默，在中國的歷史上也必然無法沉默。 韓愈一生以辟佛為己任，本來盡可安享晚年，怡情山水，鐘情文字，寫普世文章，但他為了勸諫憲宗迎佛骨，秉性不改，直言上書《諫迎佛骨表》，惹得皇上很是不高興，差一點性命難保，幸虧裴度等人萬般力爭，才保無虞，只是在京城無立足之地，被貶為潮州刺史。潮州在哪里，這個地方在廣東的東部，那時的廣東不是現(xiàn)在花團錦簇、繁榮富裕的樣子，而是偏僻凄涼，被叫做“蠻夷”，距離長安有“八千里”之遙，當然實際距離沒有這樣遠，那時候交通不變，對韓愈來說，已經很遠很遠了，遠到了天涯海角，遠到了滿心凄惶，遠到了心不到底。對一位老人而言，此次“人主大怒”，給自己帶來的應該是“滅頂之災”，路途遙遙，如此邊遠，漫漫渺渺，何以言說。當他離開京城，到達離長安不遠的藍田縣時，他的侄孫韓湘趕來送行。面對此情此景，他悲歌當哭，慷慨激昂地寫下了《左遷至藍田縣示侄孫湘》這首千古佳作：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圣朝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讀罷全詩可以看到，韓愈面對皇上一味縱度信佛、弄得民不聊生的“弊政”，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為了廣大百姓的利益，為了大唐的“千秋偉業(yè)”，可謂舍生忘死，奮勇抗爭，絲毫沒有為保住自己的烏紗帽而明哲保身和裝聾作啞。他的一片苦心、赤膽忠心并沒有被理解和接納，那種孤獨悲憤可以想見，垂暮之年，跋涉在途，生死未卜，而且前路不知盡頭，危礙時時相伴，到底何去何從，他有滿腹的疑問，有大聲的叩問，更有用力的拷問，答案已經非常明確，恐怕讓他迷惑難解的是，很清醒的自己卻不知道錯在了哪里，這是最讓人難受和最讓人無力的。最后的“好收吾骨瘴江邊”，這句話他化用了《左轉.僖公三十二年》中的“必死之間，余收爾骨焉”之語，看了讓人心酸，從中可以看得出他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更是表達了自己堅持不懈革除弊政的主張和意志，至死都是無怨無悔。 全詩“沉郁頓挫”，讓人讀了感同身受，“欲為圣朝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寫明了自己的擔當和膽略，正如他在《諫迎佛骨表》中所言：“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既有無限眷念，也有深情回望，被后人反復傳誦，贏得點贊無數(shù)，成為千古名句。其中“家何在”，短短三個字，里面有多少難過和不甘，有多少血淚和憤怒，也許只有韓愈自己知道。自己遠貶，嚴令啟程，倉猝離家，更讓自己痛心的是，家人還受到了牽連，亦隨之遣逐，隨后趕來。當詩人行至藍關時，侄孫韓湘趕到，妻子兒女，則不知尚在何處。韓愈在《女挐壙銘》中追述道：“愈既行，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師，迫遣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既驚痛與其父訣，又輿致走道撼頓，失食飲節(jié)，死于商南層峰驛。”真是禍不單行，他的沮喪可想而知。只是這個時候，眼前云橫秦嶺、雪擁藍關，“橫”和“擁”用字多么有力，是他心境最鮮明的表現(xiàn)，地理上的廣度和高度盡在，這些既是自然帶給自己的艱難困苦，有何嘗他不是精神上的氣魄格局！當我們誦讀到這里的時候，仿佛不是在讀詩，我們就站在韓愈的身旁，和他一起在眺望著遠方，和他一起承受著痛苦，和他一起安撫著孤獨，和他一起品嘗著無奈。 好的詩，是一盞燈，給我們光明，也給我們力量。韓愈的這首詩在字里行間藏著洪波巨瀾，濤濤之聲，錚錚有力，這是韓愈心境開闊、思想開明、人生開朗的必然迸發(fā)，無以阻擋，反復讀之，總能夠為韓愈所折服，他不畏艱難和不折不饒的進取精神，已經為無數(shù)人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金章宗泰和五年即1205年，年僅16歲的元好問在去并州應試途中，遇到一個捕雁者，手里拿著兩只剛剛死去的大雁，他頗為自得地告訴元好問：天空中一對比翼雙飛的大雁，其中一只被射殺后，另一只大雁也從天空中一頭栽下，殉情而死。少年元好問瞬時被大雁間這種生死不離的真情至愛所感動與震撼，毫不猶豫地買下了捕雁者手中的這對大雁，把它們合葬在汾水旁，即今天的山西省曲縣西，還建了一個小小的墳墓，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雁丘”，寫下了一闕《雁丘》詞，此詞后經反復修改，終成詞中上品、千年不衰，這就是《摸魚兒.雁丘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對于元好問，也許很多人不是很了解，他生于1190年8月，卒于1257年10月，是金末元初著名文學家，字裕之，號遺山，世稱遺山先生，是如今山西忻州人。元好問是當時最有成就的作家和歷史學家，是宋金對峙時期北方文學的主要代表，金元之際在文學上起到了重要的承上啟下作用，是一座不可忽缺的文化橋梁，他在詩文詞曲上都有建樹，詩作成就最高，尤以“喪亂詩”有名，他的詞為金代一朝之冠，可以說無人能及，與兩宋詞作大家相比絕對毫不遜色，有《元遺山先生全集》和《中州集》存世。 這首《雁丘詞》是元好問的代表作之一，為后人反復傳誦，讓人愛不釋手，全篇以雁喻人，以情感人，沁人肺腑，使人享受到至真至純的美好情感。開篇即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直入主題，決不拖泥帶水，讓人在猝不及防中瞬間醒悟，從肉體到精神上受到強烈的驚悚和拷問，也反應了元好問所具有的充沛感情和善意良知。特別是一個“問”字，問得驚心動魄，問得天地動容，問得時空凝固，問得萬物無語。在驚天動地的一“問”中，讓人們徹底地明白，唯有“生死相許”才是最真摯的情，才是最純粹的愛。到底什么樣的情和愛可以讓人“生死相許”呢，無疑是男女之間兩情相悅，是彼此間無可替代的心和心的相交相合相融。這一句詞成為經典，被后人經常引用，用以形容男女之間愛情的悱惻、徘徊、迷離和果決。“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天南地北”從空間落筆，而“幾回寒暑”則從時空著墨，用平實語言描寫了大雁的生活情景，秋去春歸、雙雙相伴、形影不離，它們把一個“愛”字寫在了天空，也寫在了元好問的感動中。“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也是道盡了大雁的離別愁苦和聚歡合樂，悠悠情、絲絲愛，盡在其中。“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問誰去”，一只大雁已死，另一只大雁面對孤影，已經是生死離別，該是在心中涌起了多少驚濤駭浪，該是如何地悲傷欲絕，該是思慮如何隨它而去？大雁的鳴叫聲，響徹了長空，這是最嗚咽的歌，它沒有猶疑，也沒有顧盼，而以一種更加理性的抉擇，毅然決然地撲向了大地，此刻，在它眼里，大地無疑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天空，它的墜落不是赴死，而是在苦苦找尋自己心中無法割舍的愛。“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這兩句悲切地告訴了人們埋藏大雁的地點，“雁丘”并非尋常地，漢代帝王曾經到此巡游，當時是何等的喧鬧鼎天、笙歌四起，現(xiàn)在不過冷煙衰草，四處寥落，一熱一冷，對比分明，足以說明純真愛情比什么都重要，可以芳香人生、流芳千古，大雁如此，人更應該如此。“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如此凄涼景致，生動地表達了詞人對殉情大雁的哀悼和惋惜。“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這是對大雁的最高禮贊，雖然生死無常，但生死天定，活得有情有義才是生命的本質所在，才是一種不違心與不辜負。“千秋萬古，為留付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元好問相信，雁丘必將為后人所憑吊，大雁間的美好愛情必定感動千世萬代，它們的忠貞不渝不僅寫在天空中，更是濃情厚義地寫在大地上，還寫在亙古綿長的時間里。 記得小時候，秋高氣爽，天空碧藍如洗，大雁由北向南，一年年以“人”字型方陣從人們的遙望中飛過，聲聲鳴叫，給深秋寫滿了詩行，永遠地鐫刻在大家的心中和記憶里。一年一度，光陰流轉，雁陣越飛越遠，如今難見蹤影。只是面對雁陣，面對大雁殉情，許多人沒有元好問那樣柔情似水，這位趕考路上的16歲少年，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建雁丘，揮筆寫下了“雁丘詞”，給我們留下了千古名篇，一個“問”字，一個“情”字，真是感天動地，讓人唏噓不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也許只有時間知道答案，真愛無聲，真情無語。 鄭燮的竹子 興化是個名副其實的水鄉(xiāng)，近年來更是以千垛油菜花的壯闊美景而聞名遐邇，更為重要的，這里還是“揚州八怪”領銜人物、以詩書畫三絕蓋世的鄭板橋先生家鄉(xiāng)。先生是有氣節(jié)的人，做官、為文、作畫，都用自己的良心做底盤，深得人們的喜愛和尊重。早些年，我因公干而有機會造訪興化，抽空去參觀了鄭板橋先生的故居，在這里和先生相逢，實乃人生的一大幸事。 春風裹著思絮，點點滴滴地，條條縷縷地，彌漫著亙古的高潔。我們從住地彎過幾道小巷，穿過遍地煙火，很快就來到了鄭先生的家。粉墻灰瓦，院子不大，還顯得略為逼仄，常見的主屋和廂房，緊緊地挨靠著，低垂著頭，構成了很普通的蘇北兩進小院，正如先生所言：“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鄭先生不在家。可謂觸景生情，我的心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先生的許多詩句，最著名的當屬《竹石》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腦海里也在不斷地浮現(xiàn)出一幅幅先生的畫竹。一直以來，先生的竹不同凡響，應該說，它們是戰(zhàn)士的化身，是英雄的代表，是雅逸的符號，它們是世俗中的清醒者，是困苦中的抗爭者，是搏擊中的勝利者。先生愛竹，我們愛先生，當然也愛竹，愛先生的畫中竹，愛先生的詩里竹。“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魚竿”，何等的愜意快哉，何等的激情飛揚，何等的明媚靈動，一枝青竹，成為了先生永遠的知己紅顏和靈魂伴侶。“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先生的青竹，真是人間的大愛，是世間的大勇，更是立于天地間的大仁和大義。 先生說過，“無竹不居。”沒有辜負我們的期盼，院子里果真有幾蓬青竹，枝枝都挺著身子，高高地仰望著天空。而天上的幾塊云，緩慢地移動著，像極了是一位智者，在思考歷史，在思考未來，也在思考著當下。我們用虔誠膜拜之心，仔細地品嘗著這里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和物件，仿佛先生就在我們一時看不見的地方站著，在專注地望著我們。院子里人不多，很安靜，幾乎沒有什么聲響。只有竹聲，竹葉與竹葉在風中相互摩挲發(fā)出的沙沙聲，一絲一縷地，流淌在我們的心頭，這些久經風雨考驗的青色竹葉，每一片上都寫著先生的勇毅和不屈，時間永遠是最好的見證。 我沒有看到先生的畫筆。先生的畫筆應該在陽光里，在月色里，在歲月里，在他青色的追求和夢想里。先生一生愛竹，竹在紙上，力透紙背，每一根青竹都是先生純潔心境的凝結，皆為歲月中傲岸的深情搖曳。先生和青竹彼此尊重、相互敬重，“新竹高于舊竹枝，全憑老干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透過竹，告訴了人們前與后、新與舊、大和小之間的哲學思辨關系。對青竹，先生滿心滿眼里都是無限的憐愛，都是足夠的喜歡；“一節(jié)復一節(jié)，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和蝶。”先生這是知彼知己，以竹喻人，說出了青竹的心里話，字里行間是對人世間情義道德堅守的高度贊譽，也細膩地映照了自己內心的無私和坦蕩。 霏霏細雨中，我走出了先生的小院。雨中的青竹相互鼓勵著，不為艱難所動，不為誘惑所迷，一派凜然，讓人動容。揮揮手，我告別了先生，也告別了先生故居的青竹。大家都知道先生說過的一句話，叫“難得糊涂”。其實先生不糊涂，真的是一點都不糊涂，“難得糊涂”是他理性的真實光輝，這種光輝照耀著無數(shù)后來者，在凡常、瑣碎和庸俗的生活中，懂得如何低著身子前行，不過于計較，不好高騖遠，不自我束縛。 拜訪參觀先生故居的時間很短促，沒有機會和先生月下對酌，也不能夠與先生竹旁閑聊，免不了有一些小小的遺憾，但我透過時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先生的睿智與真誠。  華中名家（點擊進入） 特邀詩人（點擊進入） 黎落，趙安琪，胡建中，三且，馮歌，但起家，張立柱，也牛，北野，程桂彬，楊軍令，野蘭，王相華，樊建華，羅占艷，霜扣兒，鵬舉，素手，南木子，云沐蝶，雷曉明，李傳英，吳海龍，正月，陳敬良，瓦楞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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