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閑話《金瓶梅》番外三：淺解潘金蓮（貳）

蔡毛1893 2023-06-14 發布于廣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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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出現了新的刺激，讓她心中埋下的種子生根發芽：叔叔武松出現了。

武松一出現，潘金蓮就徹底淪陷了。終于讓她遇到一個真正的男人，張大戶和武大郎，離真男人的標準太遠了，而眼前武松的長相、年紀，以及他打虎英雄的光環，都完完全全將潘金蓮吸引過去了。在此之前，無論是被張大戶收用，還是跟武大郎同床，潘金蓮都沒有任何一點情欲的沖動，甚至連她自己都認為自己只是一件男人手中的玩物。直到武松出現，就像有一道電流流過她的身體，激發了她身上的女性荷爾蒙，她瞬間覺得自己是個人，是個女人。于是她主動出擊，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爭取點什么。潘金蓮一口一個“叔叔”地叫，其嫵媚連武松這樣的真男人都只能“把頭低著”。

為什么武松要“把頭低著”，因為他心虛了。在《金瓶梅》之中，武松再也不是那個如鋼鐵般堅毅的神，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在面對嫂子深情眼神的勾引之下，他能不動搖嗎？我認為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在倫理道德之下，武松強行按捺住了內心的沖動。

武松

為什么潘金蓮會想到去勾搭自己的叔叔？首先可能是因為從小沒有人教她倫理道德的東西，而且她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王招宣府中度過。我們知道招宣府本身就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林太太頂著光鮮亮麗的封號卻長期干著偷男人的勾當。后來到張大戶家，潘金蓮也只是作為一個彈琵琶的“藝術生”來培養，所以在她人格塑造的初始階段，并沒有人教她三從四德，甚至連最起碼的道德觀念都沒有。其次，潘金蓮從小被教育成一個討好男人的“工具”，她只是用自己從小學來的技能，去吸引第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而已。這其中并不關乎道德，因為對潘金蓮來說，這一塊完全空白。

可是她并不能得到武松的正面回應，甚至還收到了武松的嚴正警告：“嫂嫂，不要恁的，不識羞恥！”“武松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發的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傷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羞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風吹草動，我武二眼里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這是整部小說第一場正面且激烈的沖突，一邊是隨性而發的不顧一切，另一邊是捍衛倫理的半步不退。其實整個過程之中誰都沒有錯，只不過在各自的觀念之下，沒有半點能合上的地方。

潘金蓮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想要的男人，卻被這樣辱罵，她覺得尊嚴都沒了，這是她心理變化的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于是她開始沒有顧忌，放飛自我。

在武松出差之后，潘金蓮遇到了西門慶，在王婆的精心策劃之下，兩人終于得以在一起云雨快活。你以為是王婆的計策好嗎？我認為更多的原因是潘金蓮看中了西門慶。一方面是武松的出現使潘金蓮的女性意識覺醒了，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原來異性是有這么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她也是為了報復，報復自己嫁給了一個這么沒用的男人，報復武松這么絕情。而剛剛好這個時候出現的西門慶，容貌姣好，又有種浮浪的氣質。這就相當于干柴和烈火碰在一起，很難不轟轟烈烈起來。

潘金蓮簾下勾情

所以在《金瓶梅》中，潘金蓮和西門慶兩者更多的是兩廂情愿，在西門慶捏潘金蓮的小腳時，潘金蓮反而主動勾搭起西門慶，“你真個要勾搭我”，““怎這的羅唣，我要叫起來哩！”“你這歪廝纏人，我卻要大耳刮子打的呢！”

接著，奸情暴露、武大抓奸、謀殺親夫等等情節，大家都耳熟能詳。《水滸傳》中的潘金蓮，殺夫情節一出，讀者們無不是譴責與謾罵：潘金蓮毫無人性、大義滅親、為了偷情對夫妻之情全然不顧。這是正確的，無論受害者是何人，殺人永遠都是不對的。而在《金瓶梅》中，當我們一路讀來讀到這些情節的時候，內心深處反而更能理解她。潘金蓮確實是殺人了，但是這可能是出于她身世的凄涼、源于她欲望的強烈、來自她對殺人之后美好生活的期待。她要通過這個行動完全切斷以往灰暗的世界，重新開始與西門慶的美好生活。我們絕不贊同她殺人，但更能理解她：是那一瞬間內心的邪魅，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接著是武松復仇的故事。這段故事《水滸傳》寫得似乎缺少點邏輯的合理性。聰明的潘金蓮，在謀殺親夫之后，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家里等武松復仇？雖然王婆說過，等孝服滿日娶回家去就是長夫妻，但是誰能保證武松能不在半夜闖進房來？蘭陵笑笑生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不合理之處，所以在武松歸來之前，安排潘金蓮提早燒靈，在孝服未滿的時候，就將潘金蓮成功地嫁入西門府，成為后宮五娘。

武松復仇

故事到此之后，《金瓶梅》就完全脫離《水滸傳》，潘金蓮的命運，也走向了分叉口的另一條路。有關潘金蓮故事的主體，并非是一開始與《水滸傳》重復的部分，而是嫁進西門府之后爭寵的各種瑣事。雖然這些爭寵的故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遠遠比不上謀殺親夫那么震撼，但卻是讓潘金蓮這個人物更加飽滿，更加深入人心的情節。蘭陵笑笑生也正是通過這些一系列的生活瑣事，讓原本應該死在西門慶刀斧之下的潘金蓮，以一個更加鮮活的形象呈現在讀者面前。

正是：武松儀表豈風流，嫂嫂淫心不可收。籠絡歸來家里住，相思常自看衾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