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讀蔡崇達的《皮囊》,一本有著散文質感的非虛構小說,從中讀到了現實的兩面性——殘酷與溫情,但更多的,還是殘酷吧。被鎮上人百般詬病的張美麗,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盡管受過命運不公的待遇,也背負了很多莫須有的罵名,她仍然愿意盡自己一份力量,為小鎮做善事。但無論校舍翻修,還是祠堂翻修,她的善款都不被接納,正如當地的人們不愿認可她這個人一樣。直到后來,媽祖廟要拓寬一個小廣場,張美麗的名字終于被刻上去,最高的金額捐款金額五萬元,連帶張美麗的名字,被刻在最低的位置。她卻很高興,每天定要溜達著去廣場看看,臉上綻開一朵花。然而善款并沒有改變人們對張美麗的看法,也并未消除人們心頭的惡意,那些無端的揣測和流言依然存在。在那個經濟和觀念相對落后的地方,人們認定一件事,往往很難改變。張美麗開的娛樂城出了事故后,人們毫無疑問地將矛頭指向了張美麗,一時間,她又成為眾矢之的。但是那些謾罵和數落甚至人身攻擊繼續一股腦兒拋向張美麗,終于逼迫她在祠堂門前撞墻自盡。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只能說,那些人,要么充當了劊子手,要么充當了看客。一個勇敢追求愛情、努力發展事業、默默做善事的女子,她沒有傷害任何人,卻因美貌,被無端推上風口浪尖。對一個人最大的惡意,就是用惡意去揣測和肆意傳播惡意。 當沒有悲憫之心的人站在道德制高點去宣讀審判書,哪里會有什么正義的結果呢。故事中的張美麗,雖然沒有好的結局,可以確定的是,她有著一顆美麗的心和清澈的靈魂,僅憑這一點,她就活出了很高的生命境界。 也許每個人在真正愿意沉下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說務實)之前,都有過類似故事中的厚樸一樣的異想天開,以為世界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樣子。而后才慢慢發現,自己身上的渴望,與這個世界之間,始終還隔著一道開關,需要不斷努力試錯,才有可能打開它。“不合時宜的東西,如果自己虛弱,終究會成為人們嘲笑的對象,但有力量了,或堅持久了,或許反而能成為眾人追捧的魅力和個性?!?/span>夢想看似虛無縹緲,但要實現它,還需要腳踏實地用行動去供養。光靠幻想,讓夢想無限膨脹,無異于虛空的殼子,里面無所支撐,就時刻有傾覆的危險。“或許能真實抵達這個世界的,能確切地抵達夢想的,不是不顧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熱,而是務實、謙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憐的隱忍?!?/span> 但是站在作者成功者的視角去看待厚樸的經歷,其實還是有點殘忍。 厚樸最后被現實殺死了,那個在大學里激情澎湃地組建樂隊,大聲喊出自己夢想的人,殺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呢? 僅僅是他不夠努力嗎,也許并不是,更多的一種不被理解,找不到共鳴,找不到方向感的無助。 所有人都告訴你,要努力,要改變,要前進,要優秀,卻沒有人肯停下來反思: 教育應該把被教育者帶往哪里?除了成功,人還可以追求什么? 厚樸像一片被瑟瑟秋風吹落的葉子,迎來了必然的枯萎。 可他之前寫的詩歌里,分明是那么明媚火熱的一顆心在跳動: “你問我,要去到的地方有多遙遠 我回答你,比你看得到的最遠處還遙遠 你問我,想抵達的生活有多寬廣 我回答你,比你能想象到的一切還寬廣” 大聲說出來的夢想,就可以被輕易嘲笑嗎?站在成功大道上,可以嘲笑一個人過往的天真嗎?
在這本書中,我的確看到的更多是現實的殘忍、生命的脆弱以及弱者的無奈。 靈魂本身輕盈,可人們終其一生在追尋的,以及這副皮囊所背負的東西,是否過于沉重。 我記得蔣勛老師在講唐詩時,講到了生命的獨立和包容,生命之間的相互欣賞,就像花和葉各自活出生命的意義,它們各有各的美。 他說大唐之大,就在于包容——我可以不認同你,但你可以做你自己。 或許這才是生命真正該有的格局吧。 “如果你整天伺候你這個皮囊,不會有出息的,只有會用肉體的人才能成材?!?/span>皮囊者,肉體也,軀殼也,似乎比起內心,看得見的往往更會被關照,我們擔心它受傷,把它保護得很好,避免過度風吹、日曬、雨淋。 但是皮囊被保護得很好,靈魂卻在其中腐朽,那么這具軀殼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即便生命遲早都會落幕,內在的豐盈,也會讓有限的生命——更具生命力。當一個人褪去各種身份、職業、名譽、財富、成就等外物(力)的加持,最后還能剩下什么?長相是既定的,或許會平平無奇,但你的真誠,你的談吐,你的思想,你的與眾不同的氣質等,說到底,才是真正能為你加分的特質。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遇見的人,你所堅守的信念,以及你終將選擇的道,都在潛移默化地塑造著你。人生或許就是一副皮囊攜帶著一顆心的羈旅,在途中,見眾生,見天地,見自己。“路過我們生命的每個人,都參與了我們,并最終構成了我們本身。”素履,90后女,善許光陰,素履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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