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曙攝影散文之1010 我的金婚 這日子過得如同一陣旋風似的,轉眼與夫人結婚都五十年啦,被稱做“金婚”,就在今年。 閉上眼睛一想,許許多多的事幾乎就發生在眼前,一樁樁一件件就好像是昨天。 當兵復員回來的那年我已經是28周歲,在1972年那是未婚的典型的標準的“大齡青年”。當時所在部隊部隊一直想留我提干,但要提干就必須是黨員,想入黨又嫌棄說我父親是“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政審不過關,“文革”之中誰也不敢越過雷池半步,我被關在組織的門外。所在部隊的首長和戰友只能忍痛割愛,我難離難舍地復員,告別朝夕相伴的首長和戰友,告別溫暖的營房卷鋪蓋回家。記得那年離開大連時,我們政治處葉主任特意從部隊駐地驅車一百多公里到大連輪船碼頭來送我,輪船離開碼頭那么遠了,我從甲板上遠遠地看見葉主任依然揮舞著軍帽,朔風中他那白發格外顯眼。至今那場景歷歷在目,后來,我再也沒有見到老首長,想到這里總是止不住熱淚流淌。 尊敬的老首長政治處葉主任 的全家照片我一直珍藏著...... 因為我是從瑞安湖嶺中心小學當教師當兵入伍,按照規定要回原籍安排工作,想留在溫州照顧年邁的父母幾乎是難上加難。為此部隊特意安排張樹仁教導員,陪我一起回溫與地方斡旋爭取。教導員在溫州待了近兩個月,跑了那么多的地方,還跑到杭州省里做工作,總算將我安排在溫州工業學校擔任團總支書記,他這才圓滿地安心回部隊。 最親密的戰友也是我的首長張樹仁教導員 當時的我,又黑又瘦,一米七八的個子,像絲瓜似地,在部隊文工團演出時化妝油彩刺激得滿臉都是青春痘,又喜歡穿著沒有領章帽徽的灰色海軍軍裝,顯得特別老氣。這在七十年代初,當時溫州女孩子擇偶條件和要求的大氣候下,必然地成為我尋覓對象的最大障礙。到地方工作后,生活中首當其沖的就是尋對象談戀愛,幾乎成為我身邊的老朋友,同事和鄰居們的頭等重要的事。天天圍著介紹這個,推薦哪個,忙得不亦樂乎。我沒有統計過究竟“相親”了多少次,總有七八十次吧。有的都介紹重復了,基本上(可以肯定地說)沒有一位姑娘看上我的,都反饋說“人太老,太黑,難看”。最風趣的是有一次介紹人領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來家見面,好家伙,那姑娘一直沒有正眼看我,手里拿著一把五分的鋼镚,一搖嘩啦啦直響,打量了一圈我的住房,坐都沒有坐下,就對介紹人說:我們走吧!短短的兩分鐘就把我的自尊心降到冰點。自卑感讓我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長相確實有些在對不起觀眾。 “相親”這事的確不靠譜,干脆放棄,拒絕。 剛復員時的我,尖嘴猴腮 那年秋天,我和發小三人去雁蕩山秋游。在去大龍湫的途中要翻越“馬鞍嶺”,天熱口燥地拾級而上,看到高坎上有幾個好像剛剛挖出來的地瓜,喊喊四周又沒有人,就拿了兩個在山泉里洗干凈,剛想吃。從不遠處的樹叢里跳出一位大爺,揪住我們不放,硬說我們偷挖他的地瓜,要罰款。正在解釋和糾纏不可開交時,山下又走上來三位姑娘,一見此況便停下來,幫助我們向大爺求情解圍,又掏出幾塊錢給大爺,我們也趕快地掏錢向大爺賠不是,這才平息了一場小小的風波。這樣一來我們這些從來不相識的陌路人變成一塊旅游的伙伴,一起在雁蕩山玩耍起來,大家有說有笑相當快樂。記得那天晚上秋高氣爽皓月當空,由于有臺風影響天上白云飄渡煞是漂亮,大家坐在橋上,談天說地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不亦樂乎。當時我帶了一架紅梅雙鏡頭相機,她們三位女孩子是聽一位雁蕩山的工作人員說他有相機,如果來雁蕩山游覽可以找他借用相機,因此只帶了幾卷膠卷就來了。十分不湊巧,那位朋友剛剛出差到外地去了,正一籌莫展時看見我們背的照相機真是高興地不得了。我也特別愿意為她們拍照,記得一共拍了五個膠卷。她們三人是棉織廠里工作的工友,其中一位特別文靜,秀麗的姑娘,白皙的臉龐總是掛在微笑,性格活潑開朗又非常淑女,靦腆之中又顯得落落大方,和她交談的也相當投機合拍,在交談之中我心中產生了許多想法和好感。為她拍攝了很多照片,后來,她就成為我的夫人。 當年...... 在江心嶼 1973年
那次短短兩天邂逅,我們彼此之間有了概念上的了解,心有靈犀地相互留下聯系方式,家庭住址,為進一步了解和聯系埋下伏筆。回到溫州后我,精心地沖洗膠卷,每一幀照片都認真放大后,就準備將一摞照片給她送去。我的發小攔住我:“你傻呀,一塊都送去了,下次還有什么理由再去找她,每次少送幾張,細水長流。”經老朋友的點撥,我這個“傻大兵”才開了竅。就這樣過幾天送幾張照片的來往中,彼此從初步了解,漸漸地都喜歡上了對方,一次邂逅式,偶然巧合的,又不經意的,十分浪漫詼諧的戀愛在我們之間爆發了。記得我夫人家住在信河街睦宅巷一株略大的榕樹下的一棟老屋,臨巷有一扇窗,每次我騎自行車到她家樓下時,就會連續地按響車鈴,此刻,她就會如同嫦娥似地出現在那扇窗口。時間長了,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察覺出一些什么,老丈人對岳母說:“這男的經常來,是不是和女兒談戀愛?”岳母頗為肯定地說:“不要蒙講,這男的都有四十多歲了,不會的。”現在回想起來都會笑出聲來,我和夫人相差才五歲,歲月對我考驗得太不公平了。 記得在向她父母公開我們的關系時,當時夫人的一席話讓人記憶猶新而感動。她說:“人長得黑黢黢的怕什么,說明健康;長一臉青春痘說明生命青春活力強,以后就會消失的;人瘦一些是玉樹臨風,我不以貌取人。”擲地有聲地回響了整整五十年。 我向在杭州定居的爸爸媽媽匯報后,他們特別高興。為了慎重和出于對她們家的禮貌和尊敬,當時已經71歲的老爸代表媽媽特意坐一天的長途汽車風塵仆仆地趕到溫州,見到這位未過門的兒媳婦,相當滿意。雙方父母協定成全這門婚事,并選好結婚的方式與時間,決定當年5月1日到杭州舉行旅行婚禮。 為了第二日去領結婚證,時間緊迫,我連夜趕到工業學校開取結婚證明,人事干部特別熱心有特意趕到學校為我辦理。那天夜色特別黑,我一路興奮,唱著歌從郊區往回趕,自行車騎得很快,突然發現前面一輛板車,剎車也來不及了,稀里糊涂地飛到板車上面,拉車的大爺嚇蒙了,還沒有緩過神來,我已從板車上跳了下來,有驚無險。一摸口袋里還有喜糖,掏出一大把塞到大爺手里后,騎上自行車就跑了,回頭看那大爺依然蒙圈在那里。 我的老丈人和岳母一輩子的忠厚,對人誠懇,是平平常常,簡簡單單的工人,卻又相當文明和理智。依照雙方父母的囑咐,我們的婚禮不大操大辦,簡單而樸實地進行。1973年溫州依然處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之中,局部地區還在武斗槍戰。新房布置全由我和發小們來運作,夫人想帶兄弟姐妹過來幫忙,被我們婉言拒絕了。為了刷墻買來刷子和石灰,我沒有經驗,將袖口用繩子扎起來,當舉手刷高處時,石灰水順著袖口將整個袖子泡透,時間久了手臂被石灰水撩起幾個大血泡,至今還留下經常深深地疤痕,這是我結婚的最好紀念品。 我們去杭州旅行的頭一天,夫人娘家人乘坐數輛三輪車將新娘子和五車琳瑯滿目的嫁妝送到新房,嶄新的新房頓時輝煌壁壘金光燦燦。按當時溫州人嫁妝的檔次和數量也是數一數二的了,生活用品應有盡有。岳父岳母精心準備還有夫人的兄弟姐妹的為充裕的嫁妝盡心盡力。夫人有六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三,父母都是棉織廠里的工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家境并不寬裕,如此為女兒的出嫁操勞盡心,足以證明他們對我們的婚姻認可程度,對女兒出嫁處處體現出認真和一片愛心。岳父岳母對我這個毛腳女婿真是比親兒子還要好,在溫州我沒有親戚,但有夫人一家的溫暖,給我莫大的幸福和尊嚴。 我加入夫人的家族之后(1974年初) 當天晚上就在家里擺了三桌酒席,宴請親朋好友和鄰居,和鄰居老邱一起我充當廚師,完成了這次婚宴的制作,大家吃的還十分滿意,五十斤裝的兩大壇“女兒紅”喝得精光。一次家庭式的結婚典禮就這樣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簡簡單單地舉行。 整整五十年過去了,我覺得我們的金婚在記憶里度過,我們雖然沒有達到相濡以沫,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那種崇高境界和程度,但是能夠白頭偕老,相互陪伴下與支持之中一天天老去。經過許許多多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磕磕碰碰,在艱難之中一同走了下來。能夠走到“金婚”這一天其實是很不容易的。朋友們和學生們一直想為我們的金婚搞一次隆重的慶典,我們特別感謝地謝絕了。我認為,不忘記發生過的一切真實和曾經,認真的回憶,是送給金婚紀念日最好的禮物。 忘不了,夫人懷孕到了臨盆期這一天,為了順利分娩我攙扶著她艱難地爬上華蓋山1973年12月26日下午5時55分醫院產房里一聲高亢的嬰兒哭啼聲,九斤重兒子的降臨拉開了我們當爸爸媽媽的序幕; 忘不了,夫人坐月子時,“月里保姆”才干了不到兩星期,因家中有急事回去了,岳母又要上班又要過來幫忙照顧,忙里忙外累得夠嗆。我挽袖充當伺候月子,由于沒有經驗,尿布洗滌不干凈,曬得不透,將兒子的屁股弄得像猴子一樣,又紅又腫; 忘不了,夫人的人緣特別好,鄰居們都很喜歡她,都愿意來幫忙,鄰居小朋友們成了我們抱孩子的好幫手。滿月后夫人要去上班,一邊工作一邊要給放在高處托兒所的孩子喂奶,當時的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忘不了,兒子的爺爺奶奶為了紀念我們的邂逅,為孫子孫女取名“鴻”“雁”。兒子滿周歲那年我們抱著去杭州看望爺爺奶奶。天倫之樂地住了兩星期,我媽媽特意在我們到來時和離開時,領夫人去隔壁米店的磅秤稱體重,目的是看看到杭州是否吃胖了。離杭回溫州的長途汽車上,夫人嚴重暈車,一路嘔吐將膽汁都吐出來了,兒子又拉肚子,沒隔多久就要換尿布,帶去的尿布全部用光,忙得我們不亦樂乎; 忘不了,第四年后夫人第二次懷孕。我在平陽參加招生工作,同事們一起游南雁蕩山觀音洞時,我拜過觀音后隨手拿一塊炭在廂房板墻上題了一首打油詩:“今日拜觀音,明年得報應。生兒又得女,兩老笑盈盈。”果然在1977年1月18日,我們迎來了寶貝女兒; 忘不了,每天上班如同戰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是我家的“寶馬”車,兒子坐在前車架保險杠上,夫人抱著女兒坐在后面,我登著車送他們去上班和幼兒園,還害怕警察抓專門走小路弄堂。然后再騎到溫州醫學院上班(當年我已經調動到醫學院政工組做宣傳工作),一年四季天天如此,我們度過生命中最忙碌最艱辛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 忘不了,夫人在教育培養子孫方面有獨到的方式方法,從來不強迫孩子干這干那,而是順從自然,引導和支持孩子們的自我選擇,高興的是孩子們都很有出息。后來兒子女兒先后結婚,我們的家壯大起來,又迎來孫女和兩個外孫子。家中有了第三代,熱鬧非凡。一眨眼孫子孫女都長大了,孫女考上中國美院,一晃都上大四了。兩個孫子在武當山練武,學國學。 …… 忙忙碌碌,混混沌沌,一閃半個世紀過去了,相互看看我們都老了,滿頭白發蒼蒼,滿臉皺紋老氣橫秋,站在今天回頭眺望昨天和前天,這個“金婚”來之不易,有嚼頭,值! 在我們的金婚時刻,衷心祝福天下所有夫妻都能夠平平安安地走到“金婚”和“鉆石婚”。 2023.6.22 一些難忘的老照片,那年臺風中屋里漏雨打濕后發霉丟失了許多,非常可惜。 在蘇州旅游 大姐二姐二姐夫帶著孩子到杭州參加慶賀。 杭州牡丹亭 (1993.5) 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二) 岳母和母親在杭州相會,雖然有方言的不通,她們相當融洽。 和媽媽一起 難忘的1973年 兒子一周歲,我們在杭州。 我家的“寶馬”車 開心的女兒 兒子和女兒快樂地成長 外婆疼愛的孫子 兒子長大了 女兒也讀高中了 1969年寒假探親,爸爸還被關在“牛棚”里。 帶孩子去爬黃山歸來在輪船上。 我的女兒——一個很有想法的孩子。 頑皮的兒子總是這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