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楊逸明詩詞創作風格研究｜夢 欣

貼近生活，挖掘真趣，營造意境，自成面貌

------楊逸明詩詞創作風格研究

文｜夢 欣

楊逸明詩詞，在當今舊體詩詞即中國古典詩詞的時代大潮中，豎起一面鮮艷而頗具影響力的旗幟。在其多年以來的創作實踐中，已憑借自己的才華、學識、眼力、文學修養、思想境界及刻苦鉆研的激情，打造出一片有著自己獨特風格的藝術天地。研究楊逸明詩詞創作風格，是一件有趣而值得詩壇重視的事情。本文試圖就此先行展開觀察，拋磚引玉，期望有更多學者和資深詩詞評論家一道參與。

此前學界及詩詞界已有不少方家對楊逸明詩詞的藝術魅力及創作成就，寫過不少文章，舉如田遨、楊金亭、趙一新、趙京戰、周興俊、星漢等專家的文章，以及鞏思良的《“高天厚地一詩囚”——淺評楊逸明詩詞創作藝術》（1），汪康哉《楊逸明詩詞“別趣”美初探》（2），韓倚云的《性情蓄水流心底，氣骨生風掃筆端----楊逸明詩詞讀后》（3），等等。這些文章，對筆者均有一定的啟發。但感覺深度和廣度，以及對楊逸明詩詞藝術的總體把握與風格定性，尚有較多的空間需要填補。

以下，試從三個方面加以考察。

一、貼近生活，讓詩詞作品充滿時代氣息

好的詩詞，都是接地氣、通人心的。貼近生活，貼近生發情感的源頭，詩詞作品才有鮮活的生命，才有感人的力量。這一點，在楊逸明的創作指導思想中相當明確。他說，“詩能感人，還是要寫平常人的樸素感情。這種原汁原味的感情不做作，富有'人情味’”（《詩詞創作瑣記》，下同）。

貼近生活，寫平常人的樸素感情，這種題材的作品在楊逸明的集子里隨處可見，這里我們略舉幾例。

《見小學畢業證書有感》：

兒時小課堂，情景總難忘。

逾矩師常訓，貪頑學未荒。

醒來游子夢，老卻少年郎。

歲月經沉淀，空留一紙黃。

一紙被歲月染成舊黃色的小學畢業證書，勾起了詩人幾多兒時的回憶。這是人們司空見慣的生活小情節，普普通通，似乎也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值得記載。但它所引起的一段情感，卻是人們實實在在經歷過的。詩人不肯隨意放棄，對著歲月沉淀后留下的一張舊紙，冥思默想，寫成了一首五律。情感的有趣之處，盡在中間二聯上。頜聯勾勒的是小學那段時間的學習場景，貪玩而經常受責，幸而學業沒有中斷。頸聯則抒發時光飛逝、人生易老的感慨。這詩寫的果然是不做作的“原汁原味的感情”。

《送女兒參加高考》這一首，也是生活中最普遍見到的情景，但詩人卻在平常景中疊加二代人的鏡頭，這詩就有深味了：

成龍成鳳夢難除，掌上誰非可愛珠？

眷眷目光門外聚，沙沙筆跡案頭書。

此時猶舐投懷犢，明日終飛展翅雛。

先父送兒情景在，幾回追憶淚模糊。

由自己送女兒進考場的瞬間情感，進而回想父親送自己上學堂的舊時情景，一時竟淚眼模糊。這里面隱藏著一層深刻的人生道理：只有自己經歷過的情感，才能理解別人同一類情感。以前做孩子時沒有領會父親送自己上學的那一份殷切情感，如今當自己成為父親而重演這一場面時，才深切地感受到這份情感的炙熱程度。作者寫的是極平常的生活小事，卻讓人悟出一番人生大道理，這是詩的厚味之處，耐人咀嚼。

《接加拿大老同學信》這一首也是人們司空見慣的生活小事：

飛雁傳書到小樓，來逢春日去逢秋。

人添白發三千丈，月映滄波兩半球。

天上有云堪作紙，世間無硯可磨愁。

童年夢境依然在，一捧遙箋一漫游。

接讀遠方朋友來信，這是生活不可或缺的內容。盡管如今都用手機、都用電話、都用微信、都用伊妹兒聯系了，但總是那一疊信箋更能攪動人心、留住記憶。所以，“一捧遙箋一漫游”的情景，會越來越稀罕而越加珍貴。

因為詩人有了寫”平常人的樸素情感“的指導思想，因此，幾乎生活中的一切場面都被詩人納于自己的筆下。

《閑居漫筆》寫的是居住方面的瑣事與情感：

散漫不求人識予，出門何似閉門居。

身需社保一張卡，心系家藏半壁書。

思友已栽君子竹，愛詩那羨美人魚。

女兒恰服減肥藥，淡食粗茶共晏如。

《元宵節漫筆》寫的是節日里看到的生活場面：

鬧市觀燈遍綺羅，小齋閑坐欲如何。

水仙一室清芬氣，“酒鬼”三杯瀲滟波。

今夕傾城放花炮，幾時寰宇息干戈。

書生且把幽簾夢，包入湯圓手自搓。

《雪中漫筆》寫的是下雪后看到的景象：

冰心一片怕趨炎，冒雪行吟興卻添。

大野殺青云腳底，小園飛白樹眉尖。

熱昏頭腦寒能醒，渾濁名場潔被嫌。

鴉雀噤聲封凍后，獨留騷客口難箝。

可以說，只要有真實的情感發生，就一定有靈感注入作者的筆頭。像上面所見到的，都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但到了詩人的筆下，便成了動人心弦的好詩篇。應該說，這也與詩人敏銳的眼力、細致的觀察及詩性情懷有關。如果沒有詩性情懷，則所見盡皆生活瑣事，熟視而無睹，既少激情，又無寄托，筆頭便滋潤不起來。

還有一類被作者標為“戲作”的大量作品，也都是貼近生活場面的瑣事，這一類詩詞，作者多用幽默輕松的筆調，描繪出各種有趣的生活場景或社會層面，或給予贊頌，或給予諷刺，讀之可令人捧腹。這里，略舉幾例。

《情人節戲作》：

西俗東漸勢若潮，外來佳節頓時髦。

人趨現代情翻薄，花到今宵價卻高。

雅座包間多竊玉，富商豪吏各藏嬌。

堪憂童子無知甚，也向街頭學摟腰。

情人節是從西方移植過來的，一是有商家捧為賺錢良機而推波作瀾，二是適合先富起來的那些大款、土豪顯耀奢華生活，三是暗合腐敗官員包養二奶、三奶的情色需求，在這幾波人的推動下形成一種社會新風尚。作者于周圍人沉浸于這種社會風尚中時一旁冷靜觀察，然后用細膩而略帶諷刺意味的筆調寫成一首七律，抒發了作者心中對不良習俗的深深憂慮。這詩的主調是譏諷。

《“新天地”戲詠》：

登斯樓也夜朦朧，誰識門墻舊影蹤？

人醉新潮天地里，月窺老式弄堂中。

酒吧燈閃星星火，歌手香搖滾滾風。

多少腰金衣紫客，不成仁卻已成功！

上海新天地是香港一家房地產公司舊城改造的一個小社區，融合了酒吧、書店、游樂場、藝術品商店、特色衣帽等生活用品的展示及交易等等商業特色，因其特具小資情調而備受中產階層及文化青年的青睞，成為一個熱鬧的聚游地點。作者此詩依然有譏諷之意，因為鄰近此地即是一大誕生地。撫今追昔，看看今天成功人士的所作所為，不能不發人深省。

《時事戲作》：

本戲連臺老眼花，聚焦案件亂如麻。

叔因名表遭搜索，姐有多房被徹查。

網上嚴懲秦火火，天涯遺棄薄瓜瓜。

輪奸犯是將門子，忙煞明星那位媽。

說句實在話，這首作品有點過于直白，簡直就是一些新聞事件的排列。但因為是“時事戲作”，倒也于文本中讀出幾分幽默的情調出來，尤其是尾聯。盡管是讀者們一目了然的新聞事件，但作者將其組合在一起還是花了相當多的一番功夫的。這種詩藝術韻味淡薄一些，但作為針砭時弊、批判不良社會現實，直露一點、鋒利一點也比蓄意曲隱、一味委婉的來得痛快一些。

以上所舉例子，觀察下筆的是社會層面的事情。下面這幾首，則純屬個人的生活空間，也一樣采用“戲作”的方式。

《下廚戲作》：

君子殷勤不遠庖，嘉賓小酌贊嘉肴。

蒸鵝下豉鮮而嫩，炸奶添香脆且嬌。

主外男兒兼主內，揮毫詩客也揮勺。

尋常作料奇滋味，得此功夫格自高。

男人下廚，也并非少見之事。但到了詩人的筆下，也充滿幾多自豪與情趣。而且，廚藝與詩技交織在一起，作者的“尋常作料奇滋味”，不也是將普通的生活瑣事寫成一首好詩的比喻么。做菜也好，寫詩也好，一樣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好功夫，而“得此功夫格自高”，乃經驗之談。

《讀書戲作》：

風呼云涌赴危樓，助我書齋汗漫游。

訪古忽飛千載上，覽奇常立萬山頭。

來回思緒超光速，起伏心情帶電流。

能作自由王國主，無須入世覓封侯。

讀書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無數詩人都寫有贊美的詩篇。可是像楊逸明這樣用“戲作”的筆法來寫，就是極少極少的了。盡管也有幾分幽默詼諧的味道，骨子里卻依然是出自真心熱愛的推崇與贊美。但與“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些舊觀念不同，詩人贊頌的是讀書，可以讓人進入思想與知識的自由王國，這才是學識的最高境界。

《兩鬢焗油，戲作一絕》：

旋看斑白轉烏鮮，形象工程到鬢邊。

也學當權遮丑態，花錢粉飾太平年。

染頭發這種個人生活小事，被詩人與時政社會層面的“形象工程”聯系到一起，也奇趣橫生地成為批判社會現實的一篇力作。在這兒的“戲作”，正有制造“子彈”的效用。因為花自己錢將“斑白”的頭發染成烏黑光鮮的模樣，與官員豪擲納稅人的錢打造形象工程在“遮丑”的方面是一脈相通的，著眼于這一點而落筆，針砭時弊的作用相當突出。相信讀者讀完此詩，自會發出舒心地一笑。畢竟“花錢粉飾太平年”，正是各地政府常見的施政方針，因為批評不得，用一首小詩映射之，這詩便有特殊的威力。

以上所舉作品，只是楊逸明詩詞貼近生活現實、善于從日常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拾取題材、努力使自己創作的詩詞有源頭、接地氣、知痛癢、見胸襟而充滿時代氣息的一部分。應該說，屬于這種類型的詩詞，在楊逸明的詩詞集子里比比皆是，這里就不再一一列舉了。但僅就這一小部分來看，接觸生活層面的范圍已經相當廣泛。顯然，這是一種創作上的理論自覺，用楊逸明自己的話來說，這是有“憂患意識”。

楊逸明這樣說過，憂患意識也常常是詩詞創作的重要動機之一。紀昀評論陸游的《書憤》兩首詩時說：“此種詩是放翁不可磨處。集中有此，如屋有柱，如人有骨。如全集皆'石硯不容留宿墨，瓦瓶隨意插新花’句，則放翁不足重矣！”詩人不是不能寫風花雪月，但是全寫雕欄玉砌，就象只有磚瓦，而無梁柱，總造不成象樣的房屋來。陸游說：“位卑未敢忘憂國。”當今社會堪憂者正多：國堪憂，民堪憂，市場堪憂，官場堪憂，環境堪憂，生態堪憂，地球更堪憂。詩人的憂患意識應該比世人稍稍拔高一些，超前一些。如果當今詩人，只憂曉風殘月，甚或飽食終日，無憂無慮，則詩人不足重矣！（同上）

可以說，正是有“憂患意識”，這方使詩人能夠在現實中眼光獨到地發現可以吟詠的題材，從人們司空見慣的小事中挖掘出有意義的閃光點，并寄托自己憂國憂民的正義情懷，從而讓其所創作的作品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時代特色。

有生活氣息和時代特色的詩，因其接地氣、去陳腐、少俗套、免虛言等等而增強了作品的生命力，這一點歷來是詩詞理論家們一直強調過的。晉人陸機“謝朝華于已披，啟夕秀于未振”（4）、清人袁枚“要之，以出新意、去陳言為第一著。《鄉黨》云：'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則不食之矣。’能詩者，其勿為三日后之祭肉乎”（5）、趙翼“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6），說的都是一個“新”字。新意從何而來？以詩性情懷去貼近生活，觀察社會，思考未來，這是“出新意、去陳言”的唯一途徑。可以說，正是堅持這一點，這才讓楊逸明的詩詞充滿新鮮的生活氣息而獨具生命力，在憂患意識上傳承了古代的詩詞傳統，而又以鮮明的時代特色與歷代的詩詞作品明顯地區別開來。

二、挖掘真趣，讓詩詞作品增添藝術魅力

楊逸明的詩詞，注重貼近生活現實，因此可以說，他寫的詩，是真詩。有真情實感，有生活源頭，有時代特色。但作為詩詞藝術來說，僅有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因為詩詞在“真”的基礎上，還必須有“趣”，才能吸引人們的眼球，讓人高興閱讀。楊逸明是深深懂得這一點而善于在挖掘真趣方面下功夫的。

明代詩詞理論家陸時雍說，“詩貴真，詩之真趣，又在意似之間。認真則又死矣。??《三百篇》賦物陳情，皆其然而又不必然之詞，所以意廣象圓，機靈而感捷也。”（7）

真趣在“意似”之間，這就是說，不能刻板地將世間的事物原封不動地摹寫下來，而需要適當地變形，適當地虛構，適當地渲染。寫詩不同于照相，不是將景物的原始面貌一一呈現，而是接近于寫意畫，只選取某個側面，只放大某些特性，只關注和夸大可以添加某些價值觀或個人見識的細節，一句話，要看重內涵。

楊逸明的詩詞，十分重視真趣的挖掘，而真趣的展現，又都把握在“意似”之間。例如在《游達蓬山，戲作》這一詩中，他以“慶幸”二字將歷史與現實連接起來，諷刺現實的意味相當濃郁，其詩曰：

慶幸求仙事泡湯，只留崖刻說荒唐。

秦皇真得長生草，百姓何年達小康？

達蓬山原名香山，位于慈溪市田央鄉境內。據載，公元前210年徐福在這里親率三千童男童女和水手、百工等近五千人東渡日本，為秦始皇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其渡口位于如今的鳳浦岙村。而公元前209年，秦始皇為求長生不老之藥，第五次出巡也來到達蓬山。詩人由這一歷史典故展開聯想，設想假如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藥而又被秦始皇拿到的話，這中國歷史會是一種什么局面？

本不可能有的事，詩人設想其有，這就挖出了真趣。秦始皇有了長生草便可以永久統治人民，這對于民眾來說就是一場災難。但那是古人的事，和今人又有什么相干？有相干，作者在這里用上了指代的手法。“秦皇”會讓人聯想，既是古代，也可借指現代，皆其然又不必然，這就是“意似”。讀者由此盡可領會作者的深意，這詩就有深味。

再看《聽春雨戲作》這詩：

一夜潺潺未肯停，春波急漲與橋平。

如今好雨知時態，潤物那甘不作聲？

首句描述一夜春雨所聽到的景象，次句緊接著描述第二天看到的景象，這兩句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本事情節。后面二句是議論，也是這首作品的靈魂。作者巧妙地將老杜的名詩句拿來反其意而用之，正好將當今許多官員、許多成功人士、許多既得利益者好大喜功、自我吹噓、有事無事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丑陋行徑揭示無余，精彩而痛快。此作借助典型的絕句套路，用顛翻名人警句的手法翻出新意，直有一種讓人忍俊不禁的閱讀快感。

那么，這里的“潤物那甘不作聲”是從老杜“潤物細無聲”反轉變化而來的，這一反轉使得“好雨”的形象也發生了質變，這個質變是通過“潺潺未肯停”的喧囂體現出來的，但喧囂也不一定便不好，只是被作者與某些人員、某些事情聯系起來，便具有令人厭惡的色彩。這里的“真趣”，在于杜甫的名詩句變成作者譏諷時政的武器。當然，也還得是讀者會意了才有效果。因此，“真趣”也在“意似”之及理解之中。但善于把“真趣”營造出來，便是一種藝術手段。

同一類型的還有這首《春日下大雨雪夾冰粒戲作》：

三月江南春未歸，百花哆嗦雪花飛。

雷曹雨部多庸吏，各借東風亂指揮。

這首七絕，與《聽春雨戲作》相類似，都是將某種世事融進天時氣象的景象里，由此生發出一種本不該有但被詩人鏈接起來的感慨。這種感慨，便寓有針砭時弊的意味。同樣是運用移借、指代及擬人的藝術手法，營造詩的“真趣”。

再看《申城丁酉初雪》這一首：

樓群欲蓋卻彌彰，黑白乾坤淡淡妝。

雪有冰心亦飄忽，雨無風骨自輕狂。

寒流不礙車流暖，閑客那隨宦客忙。

難辨鬢眉真假色，詩翁三徑正徜徉。

欲蓋彌彰這一成語被詩人信手拈來機警地處理一下便派上用場，用來描繪大雪紛飛給城里樓宇建筑披上柔紗的景象，妙趣橫生，以此奠定了一首七律詩的詼諧風格。隨著一場初雪攪動一座鬧市生活秩序的景象描繪，我們觸摸到詩人隱藏于深處的那一份快樂情感。那當然與詩人的閑逸退休生活現實有關。這首作品，也就給了讀者一種輕松的閱讀快感。中二聯對仗的精巧工整及“三徑”典故的無痕跡嵌入，為本詩增添了不少精湛的色彩。這個作品，真趣在于“閑客”的感受。大雪攪亂了生活秩序，車堵了，上班的人心急了，只有退休的“詩翁”可以欣賞這一奇觀，乃至在外面溜達時，鬢發眉毛都粘上雪花，都讓老人興奮不已。

顯然，“鬢眉真假”色難辨這一細節的捕捉，對于表達詩人退休愜意生活狀態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也是作者善于挖掘“真趣”的一個例子。

我們還可以從《在京過清明節》這首絕句，看看作者從哪里挖掘“真趣”。其詩曰：

濕重哀思客夢驚，難忘今日是清明。

心頭有片江南雨，抵達京城未轉晴。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是杜牧詩句留下詩人的恒久印象。因此，一首詠清明節的詩如何從一個“雨”字營建架構、挖掘真趣，便成為詩人思考的一個節骨點。因為詩人是在京城過清明節，因此無法到自己祖先的墳墓上拜祭是心中揮之不去的一層哀愁。那么，如何把這一層哀愁與“清明雨”關聯起來，這是一個可以觸發靈感的空間。又因為清明雨是鄉村雨，只有在鄉村才有“路人欲斷魂”的情景，所以京城不一定有雨，即使有雨也與鄉村不同，給人的感受不同。這么一思考，真趣有了，把鄉村的雨移入京城，讓京城也沐浴一層淡淡的哀思。這是"雨“承擔了負載清明哀思的特殊功能，是往昔清明節的鄉村雨刻錄在心坎上如今被提取出來，撒到京城里，所以抵達京城的“未轉晴”，既可以是有實在的雨（此為實），也可以只是心頭上的雨（此為虛）。總之，傳達給讀者的，是清明節對祖先親人的懷念深情。因其表達的十分委婉，特具藝術魅力。

知道從哪里挖掘詩的“真趣”，還需要有特殊的技巧，尤其需要借助幽默語言的作用。楊逸明丁酉歲的一首《七十戲作》，就是一個頗具說服力的例子。其曰：

吾生已屆古來稀，臟器都超保質期。

不舍得扔須養護，且悠著用莫勞疲。

身雖垂老添些病，心可還童剩點癡。

俺這代人時運好，牢騷能讓寫成詩。

詩的首句是從題目的“七十”寫入，古人生活條件差，能活到七十歲的人不太多，所以老杜便有“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感嘆。但今人的壽命已大幅提高，七十便太普遍了。以“古來稀”來慶賀，雖也見風趣，但仍不失莊重。可次句立馬就離經叛道了。保質期通常是指食物或藥品，拿自己的壽命、自己的身體器官混同于一般物品，這便有冷嘲的幽默意味。接著，中二聯由次句衍生而出，就“臟器”的“超保質期”進行細致的診斷和具體狀況的補充說明，語言更加風趣，筆調更加幽默，直把讀者逼出爽朗的笑聲。緊接著，作者趁熱打鐵，又補上熱諷的尾聯，在不經意的玩笑中挖出全詩的真趣來。

詩，本來就是心聲。牢騷寫成詩，正是應有和合理之事。屈原的離騷，寫的就是牢騷。那么，應有和合理之事，詩人卻鄭重其事地夸耀為時代的進步，這就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用詼諧幽默的語言把一個深刻的話題轉化為輕松的笑聲，是這首“戲作”的高超之處。楊逸明在這個作品中運用寓莊于諧的寫作技巧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能在輕松幽默、詼諧風趣的言語中抒發著詩人對生存環境、人情世態、政治氣候的嘲諷與憤慨，于漠不關心的姿態下潛藏嚴肅深刻的思想主題，古人所說的“嬉笑之怒，甚于裂眥”（8），于此可見一斑。

以上這些作品，可以讓我們看到，詩之真趣，其實就藏在情感表達的藝術性之中。楊逸明在每個作品的構思之時，他已著重解決了如何將情感表達得更為巧妙的問題。這里再舉一個例子，像下面這首《患糖尿病戲作》：

李杜詩篇久品嘗，句中甘味入膏肓。

書生愈老愈風雅，“鳥”病得來還帶“唐”。

顯然，作者蓄意將“糖尿病”通過諧音拆解為“唐”、“鳥”，由此尋覓病因，把得病說成是浸染李杜詩篇太久，讓人既覺其荒唐又覺其能逗，而舒心一笑過后，便被詩人樂觀、豁達、幽默的心態和氣質所擊中，最終生出一些敬佩的情感出來。這里的有趣，在于詩人把似是而非的論斷當成不容置疑的真理，癡得可愛。

當然，手法是多種多樣的，要挖掘出詩的真趣，光扮癡、移借、植入、指代、擬人等等途徑還是遠遠不夠的。有時，通感、變異、牽合、興托這些手法也都會被楊逸明一一用上。下面再舉幾個例子。

這首《金縷曲·夢游華夏》，用的是通感：

在這里，自然的景物：巖、壑、瀑、泉、大江、流水、行云，與文化的詩篇：平仄、妙句、宏篇、白話，交織在一起，一樣可閱，一樣地爭奇斗雅，一樣可以一氣呵成，一樣可以細讀。如果沒有視覺、聽覺與觸覺之間的感覺轉換，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通感在這里維持著行文通順的秩序。其所營造的無理之趣，也就成了作品的最大亮點。

這首《訪老舍故居》則用的是意象疊加的手法。通過意象疊加，營造一個老作家去世后故居的冷落凄涼孤寂境況：

幾度來尋燈市西，小園丹柿下成蹊。

怕驚午夢門輕掩，忽響人聲雀亂啼。

掌柜自嘗茶苦澀，車夫敢怨路凄迷？

掛墻遺像雖含笑，我卻吟成帶淚題。

輕掩的門，亂啼的雀，苦澀的茶，凄迷的路，墻上孤寂的遺像，這所有的意象都指向一個共同點：凄涼。老作家一生的結局，就是凄涼。眾叛親離，最后投湖自盡。造成這一人生悲劇的，固然有老作家自身的弱點，但更主要的是時代的問題，是那個特定歷史時期的政治運動和社會風氣共同打壓的結果。了解老舍一生及其最后之死等情節的讀者，自然明白詩人這“帶淚題”的深層涵義。這是在一系列意象疊加形成凄涼情境之后作者對老作家的同情和對那段社會現實的強烈憤慨。

這首《紫禁城書感》用的則是博古通今的手法。博古通今，讓逝走的歷史與當今的現實聯系起來：

跨入重門腳步沉，宮廷秘史影森森。

月穿丹陛含腥味，風動珠簾帶顫音。

得利官稱謀利少，擾民君說愛民深。

一磚一瓦皆通鑒，資治真堪抵萬金。

作者游覽故宮，從踏入宮門的那一刻開始，便以眼前所見的景象，與自己所了解的歷史及當今的某些現實聯系起來。真實的（丹陛，珠簾，磚，瓦），想象的（腥味，顫音，謀利，愛民），古今都有的（得利，擾民，官，君，資治），這些聯系到一起讓一首作品在博古通今的考察中具有極為深厚的意蘊。博古通今的最終目的是陳古刺今，因為歷史的某些故事、某些傳統、某些手段還在繼續延伸、還在繼續再生、還在繼續運用，所以詩人的這首游覽詩，就不僅僅是景點的客觀描繪和游歷快感的簡單表達，而是有沉重的思考及有力的批判。這一層意蘊深藏在中間兩聯對仗的文本之中。一聯是景象的描繪，一聯是精準的議論。一枯一潤，讀來頗為有趣。

如此說來，楊逸明每創作一個作品，都會運用各種藝術手法來挖掘詩的真趣，讓每一首詩都充滿足夠打中人心的藝術魅力。楊逸明在總結自己的創作體會時，曾經歸結為以下十個方面：

①大題小作，化抽象為具體；

②煉字煉句，化熟悉為陌生；

③發揮想像，化質實為空靈；

④抓住細節，化空腔為實在；

⑤多用修辭，化呆板為生動；

⑥提升立意，化平庸為高尚。

⑦刪繁就簡，化啰嗦為凝練。

⑧突出主題，化平淡為深刻。

⑨慢抖包袱，化直白為跌宕。

⑩穿插紅線，化零碎為完整。

限于篇幅，這里就不再一一舉例說明了，讀者自可以此為索引，去把楊逸明的詩詞歸入這十類之中。

三、營造意境，讓詩詞作品提升生活品味

明人朱承爵《存余堂詩話》有這樣一句話：“作詩之妙，全在意境融徹，出音聲之外，乃得真味。“

意境，在歷代詩評家的眼里，是鑒別作品優劣的一個標準。意境，一般指詩詞作品通過形象描寫、情感抒發及述事評價所營造出來的境界和情調。意境最早之論述見于唐代王昌齡，之后皎然（“取境說”）、權德輿（“思與境諧”的理論）、司空圖（“境生于象外”說）、宋人嚴羽（“言有盡而意無窮”說）對意境理論均有深入研討，直至王國維集其大成，認定意境是“寫情則沁人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出其口”，并將其分為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

實際上，意境強調的是作者認識景、事、理、情之感受，這種感受具有超脫凡俗、別具眼力的高層次思想水平。這種高層次思想水平，在楊逸明的創作理論中被表述為哲學層面上的“理性的說服力”。他在《詩詞創作札記》中說：“詩詞作品在藝術層面上要有審美的感染力，在哲學層面上要有理性的說服力，這樣才能使作品有強大的生命力。”

顯然，楊逸明對寫作詩詞作品已具有“營造意境”的明確認識，他認為“如果詩詞創作不能上升到哲學層面，就沒有了較高的立意，那么以上所說的技術層面的打造和藝術層面的雕琢，都成了空忙，至少是只能夠打造出平庸的詩詞作品來。”（同上）

那么，我們下面就來看看楊逸明在詩詞創作實踐中如何貫徹自己的這一個認識。

《詠瀑布》是一首詠物詩，看作者如何營造意境：

飛瀑遙傾天上湖，雨絲風片滿崖珠。

心泉也有三千尺，能向秋山一瀉無。

詠瀑布，在人們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李白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詩句。此詩便借用了李白的名氣，活用了飛流“三千尺”的意象，營造了另一個博大的景象。但詩人在這詩里營造的不是肉眼看得到的景象，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領會得到的景象，不是對詩詞趣味一知半解的人便可與之理喻的景象，因為它是虛擬的、意想的、用來表達內心世界里面的那種心靈壯觀。作者活用李白的名句之后展開聯想，把自己的博大胸懷和遠大理想，借助瀑布的形象展示出來。這就超越單純寫景的局限，在寫景中詠懷，使得景中有詩、詩中有我，有物景更有心境，這詩的意境就特為高大而鮮明。

  再看《春暮垂釣即興》這首田園詩：

幾樹輕陰綠抱團，一池紅雨泣春殘。

人生不似花飛急，猶得從容把釣竿。

首聯把暮春一處溪流周邊的景象描繪出來了，后二句又描繪了釣翁即詩人自己把竿垂釣的心態，為了讓讀者能透徹理解這一心態，作者用了一個比喻：人生不似飛花。在前二句的景象描繪中，落花與短暫的春天相泣而別，綠陰則依然生命力長在，這就是從容與飛急的對比。顯然，詩人從眼前看到的景象獲得啟發，人生是一場長跑，必得像綠葉那樣“抱團”生存才能走到長遠的終點。而飛花雖然艷麗，卻只是一時的壯觀，落到地面落到水面就只能是枯萎凋零的結局。在這里，“從容把釣竿”是一種暗喻，代表一種睿智而豁達的心態。由物景而悟出睿智的見識，這詩的境界就出來了。

繼續看這首《軒轅廟抒懷》：

來向軒轅一放歌，心聲跌宕響高坡。

皮膚未悔同黃土，動脈堪豪有碧波。

安得塤篪長奏樂，終教棠棣不操戈。

詩人自愧升平世，薦血無多薦淚多。

這是一首游覽古跡而興發感慨的懷古詩，這詩的情感不是單純由景象觸發，而是經由從物象到歷史記載的故事而更多地是從故事本身生發出來的，在懷念和敬佩軒轅大帝的歷史功績時，詩人覺得那種殘酷的民族生存戰爭在今天已經可以避免，而實現和平應是人類的終極目標，所以，有慰于祖先的已不是“薦血”而是“薦淚”的行為。在這里，薦血與薦淚，都是一種借喻，薦血一詞由魯迅的詩句而來，意為英勇戰斗并為之獻身。薦淚是詩人對魯迅“薦血”精神的一種延伸和補充，體現憂國憂民之胸懷。和平年代，已無“薦血”之時代召喚，但卻有更多社會問題、民生困苦值得人們關注，是以，由“薦淚”代替“薦血”，這詩的意境就塑造出來了。

還可以再看《詠蔥》這首詠物詩，作者賦予青蔥形體的優美和人格的高尚，不但寫得奇趣橫生，而且意境相當深遠：

指纖腰細影娉婷，身賤心高未可輕。

何懼赴湯成碎末，不辭投釜斗膻腥。

性情難改辛而辣，風氣堪稱白且清。

調入佳肴憑品味，有香如故慰生平。

在這首七律中，形象的描繪與品質的敘述，既貼近蔥的實際，又融入高尚人品的諸多性格體表特征，在不即不離的描述中傾注贊頌的情感，辛辣性情與清白風氣的鮮明形象，讓一種不惜獻身以成就美好的精神，營造出非凡的意境，這種精巧的構思十分到位。

還可以再看這首《詠白云》絕句，詩曰：

露怪藏奇縱復橫，何甘散淡過浮生？

閑來出岫非無意，欲借東風化雨聲。

作者借刻畫白云的多變形態及遠大理想抒發自己的胸懷。首句是這種變幻無定、造像神奇的白云形態的描繪：或藏或露，藏有奇姿，露有怪相，飄忽縱橫，形影易變。白云的這一情性或許也有詩人自身經歷的影子。畢竟詩人經歷了“二個三十年”的坎坷，尤其是頭個三十年，政治氣候多變，自然讓那時的人呈現更多的色彩。次句以設問承接，直接把詩人自己的襟懷安在白云身上。第一句是景，第二句是情。這是人格化景物的手法，但又通過“散淡”、“浮”之字眼緊緊扣住云之特性。第三句蓄勢，為結句鋪墊。云之“閑”是眾目皆睹、人所皆知的，但云之“抱負”便少人能了解，經了詩人這一撩撥，便急切想知道白云有何理想了。結句應當是答案，但詩人沒把答案明白說出來，只把答案、把自己的情感注入一種自然景象的勢態之中。“借東風化雨聲”不是理想的實現而是理想實現的途徑，造福人間這才是白云也即詩人自己的遠大理想。云化成雨就可滋潤世間萬物，把這一層留給讀者自己思考，這是詩的含蓄之處。作者只需用一個“化”字，便把詩的意境塑造出來了。

這首《落葉》詩也是借詠物而述志，但由落葉這一意象而塑造的意境卻與白云詩有較大的區別，因為這“落葉”是一個群體的物象、一個生命即將走向結束的比喻：

相伴秋風舞步輕，夕陽涂抹更含情。

細聽飄落金黃葉，都有微微嘆息聲。

首二句是貼切而生動的形象描寫，舞步輕，見飄落之形，夕陽涂抹，方有紅于二月花的顏色，一形體，一顏色，精簡的筆墨已將落葉的形貌準確勾勒渲染，而“相伴”則見樂觀心態，“含情”則寓活潑精神，在詩人的筆下，落葉也如此富有詩意。但出人意料的是三四句卻來了一個轉折，讀之無不讓人深感驚訝，一個逼近現實的特寫鏡頭，將人們的視線帶進表象的內里深處，原來剝去樂觀活潑的外表，落葉也有自己的悲傷，盡管人們通常都津津樂道落葉甘愿化為泥土的高風亮節，但那只是人們的一種理想化的境界拔高而已，就群體來說，鮮活生命及高位風光的終結，并不是所有人所樂意接受的。如果不是秋風的強勁推逼，誰愿意從高處跌落下來？

在這個作品里，作者依然用擬人手法賦予落葉更多的人生情懷。但這種賦予、添加如果沒有藝術手段，便可能會有生硬、主觀、任意貼標簽或抹脂粉的弊病。作者的高明之處在于，著眼于落葉干枯而身輕、被風一吹會發出瑟瑟響動聲音這一情節，給予合理的想象，理解為“微微嘆息聲”，這便是“象已有之，意可添加”的藝術處理方式，好比釀酒出味，在米漿中放點添加劑，出來的味道便不一樣。

近代詩詞理論家王國維在論詩詞的意境、境界時說：“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9）楊逸明對白云、落葉等客觀事物的觀察與題詠，正有“入乎其內”與“出乎其外”的功夫，所以其筆下作品便有寫景“豁人耳目”、言情“沁人心脾”的特到功夫。

再來看這首《與友人飲茶暢談》，本來是很日常的生活小事，寫一件人們司空見慣的聊天小事，看作者如何營造深刻的意境？先讀其詩：

一簾微雨淡香含，燈影茶煙對榻談。

世味咖啡濃帶苦，人生橄欖澀藏甘。

選詩何惜刪千百，傾蓋須求遇二三。

話到功名都不語，笑看梧葉落江南。

飲茶聊天，先得描繪一下環境與氣氛：晚上，燈下，微雨，好友二個，這環境，一是偏僻安靜，二是足夠私密，這氣氛，可以無話不說。然而，也有大家都不肯說的，是什么話題令大家都有顧忌？“功名”，功名是什么？政治身份、人生地位。政治就是國情，人生便有得失。國情不可亂說，因為有敏感詞。得失一言難盡，總有不同的遭際。不能說、不肯說的話題，但卻對著窗外的景象微露笑意，這會心的一笑就表明雙方都懂，屬于“無聲勝有聲”的情形。此時再回味作者前面咖啡濃帶苦、橄欖澀藏甘及選詩、傾蓋等的描述，便理解作者葫蘆中要賣的是什么藥。一首普通的聊天詩，就在“不語”而“笑看”的場景中挖掘出深湛的意境出來。

二三好友的聊天，可以寫出深藏意境的詩，自己一個人在書齋獨坐、寫作詩文，也能寫出意境來嗎？看這首《燈下漫筆》好了：

自主頭顱不受牽，帝王遙控也無權。

夢中尋覓人三二，燈下穿行歲幾千。

萬卷書圍起丘壑，一支筆掃出云煙。

詩家心比官家大，攬月捫星敢問天。

燈下漫筆，抒發的是作者的寫作立場與人生抱負。最突出的一點，是個人意志的不受束縛。有意思的是，此詩前后提到“帝王”、“官家”，不受帝王的遙控，沖破官家設定的藩籬，顯然其沒有說出的話就是：不為帝王唱頌歌，不被官家束縛住自己的思想自由。那么，冒著極大人生風險的詩人，想做什么？“問天”。問天，其實就是繼承古代詩人的批判傳統。當初，屈原看到楚國政治的腐敗，以責問蒼天的婉曲方式給與有力的批判，寫下《天問》、《離騷》等詩篇，之后，屈原獨創的用香草美人代言新生政治制度及進步知識人士的象征手法成為古典詩詞的一大特色。因此，問天，是詩詞文化的最高層次和終極使命。在掙脫了帝王的遙控、官家的管束之后，詩人要做的，是勇于批判一切不合理的現象，顛覆權力對詩人、對人民的欺凌和壓迫。應該說，這些都是作者沒有說出來的，但讀者可以領會出來，這讀者可以領會出來的深意就是這首詩的意境。

營造意境，用楊逸明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讓作品具有“理性的說服力”。他在《詩詞創作札記》中說：“詩詞作品在藝術層面上要有審美的感染力，在哲學層面上要有理性的說服力，這樣才能使作品有強大的生命力。”

理性的說服力，其實強調的就是作品的思想光芒，要有深邃的眼力和見識。清代詩詞理論家沈德潛在其《說詩晬語》中說過這樣的話:“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這第一等真詩，當然一定具有”理性的說服力“。這是”第一等襟抱“及”第一等學識“共同營造出來的結果。縱觀楊逸明詩詞的特色，這種”理性的說服力“更多地體現在詩人營造的意境之中。

綜上所述，楊逸明詩詞創作的風格，最主要地體現在濃郁的時代生活氣息、高湛的語言藝術魅力及樸實深遠的獨特意境這三個方面。限于篇幅，我們不能長篇累牘地論述完整。就作為一點學習心得與方家及詩友作個交流，期盼有更多的人共同研究。

附：本文引用文章目錄

（1）《中華詩詞》2012年第4期

（2）《小樓聽雨詩刊》2017-02-08

（3）《詩詞百家》2017年第一期

（4）陸機《文賦》，轉引自里克《歷代詩論選釋》

（5）袁枚《隨園詩話》卷六

（6）趙翼《論詩》，轉引自里克《歷代詩論選釋》

（7）陸時雍《詩鏡總論》

（8）洪邁《容齋隨筆》之《長歌之哀》

（9）王國維《人間詞話》

2018年8月26日初稿于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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