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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記正義 卷七十六 ~ 卷八十

     新用戶4541Ay47 2023-07-13 發布于上海

    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六

    唐 張守節 撰

    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史記七十六

    平原君趙勝者【勝式證反】趙之諸公子也諸子中勝最賢喜賓客賓客蓋至者數千人平原君相趙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復位封於東武城【今貝州武城縣】平原君家樓臨民家民家有躄者盤散行汲【躄跛也】平原君美人居樓上臨見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門請曰臣聞君之喜士士不遠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貴士而賤妾也臣不幸有罷之病而君之後宮臨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頭平原君笑應曰諾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觀此豎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殺吾美人不亦甚乎終不殺居歲余賓客門下舍人稍稍引去者過半平原君怪之曰勝所以待諸君者未嘗敢失禮而去者何多也門下一人前對曰以君之不殺笑躄者以君為愛色而賤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斬笑躄者美人頭自造門進躄者因謝焉其後門下乃復稍稍來是時齊有孟嘗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爭相傾以待士秦之圍邯鄲【趙惠文王九年秦昭王十五年】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得十九人余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頴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竟與毛遂偕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河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衆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衆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衆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衆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惡烏故反】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此血於堂下公等録録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呂【大呂周廟大鍾】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遂以為上客平原君既返趙楚使春申君將兵赴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皆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鄲傳舍吏子李同【名談太史公諱改也】說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邪平原君曰趙亡則勝為虜何為不憂乎李同曰邯鄲之民炊骨昜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後宮?百數婢妾被綺縠余梁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民困兵盡或剡木為矛矢而君器物鍾磬自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得全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於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方其危苦之時易德耳【言士方危苦之時易有恩德】於是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與三千人赴秦軍秦軍為之卻三十里亦會楚魏救至秦兵遂罷邯鄲復存李同戰死封其父為李侯【懷州溫縣本李城也李同父所封隋煬帝從故溫城移縣於此】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平原君請封公孫龍聞之夜駕見平原君曰龍聞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君請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龍曰此甚不可且王舉君而相趙者非以君之智能為趙國無有也割東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為有功也而以國人無勲乃以君為親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辭無能割地不言無功者亦自以為親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鄲而請封是親戚受城而國人計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兩權事成操右劵以責事不成以虛名德君君必勿聽也平原君遂不聽虞卿平原君以趙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孫代後竟與趙俱亡平原君厚待公孫龍公孫龍善為堅白之辯及鄒衍過趙言至道乃絀公孫龍虞卿者游說之士也躡蹻檐簦說趙孝成王一見賜黃金百鎰白璧一雙再見為趙上卿故號為虞卿秦趙戰於長平趙不勝亡一都尉趙王召樓昌與虞卿曰軍戰不勝尉復死寡人使束甲而趨之何如樓昌曰無益也不如發重使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為不媾軍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論秦也欲破趙之軍乎不邪王曰秦不遺余力矣必且欲破軍虞卿曰王聽臣發使出重寶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寶必內吾使趙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從且必恐如此則媾乃可為也趙王不聽與平陽君為媾發鄭朱入秦秦內之趙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陽君為媾於秦秦已內鄭朱矣卿以為奚如虞卿對曰王不得媾軍必破矣天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鄭朱貴人也入秦秦王與應侯必顯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趙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也應侯果顯鄭朱以示天下賀戰勝者終不肯媾長平大敗遂圍邯鄲為天下笑秦既解邯鄲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而媾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余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趙郝趙郝曰虞卿誠能盡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所不能進此彈丸之地弗予令秦來年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內而媾乎王曰請聽子割矣子能必使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趙郝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晉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善韓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開關通弊齊交韓魏至來年而王獨取攻於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對曰郝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王得無割其內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今雖割六城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縣趙雖不能守終不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六城收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於天下而取償於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強秦哉今郝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以為韓魏不救趙也而王之軍必?有以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盡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與之乎弗與是棄前功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給之語曰強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聽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強秦而弱趙也以益強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已以有盡之地而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趙王計未定樓緩從秦來趙王與樓緩計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緩辭讓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對曰王亦聞夫公甫文伯母乎【季康子從祖母文伯名歜康子從父昆弟】公甫文伯仕於魯病死女子為自殺於房中者二人其母聞之弗哭也其相室曰【謂傳姆之類也】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而是人不隨也今死而婦人為之自殺者二人若是者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也故從母言之是為賢母從妻言之是必不免為妬妻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予則非計也言予之恐王以臣為為秦也故不敢對使臣得為大王計不如予之王曰諾虞卿聞之入見王曰此飾說也王眘勿予樓緩聞之往見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對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吾且因強而乘弱矣今趙兵困於秦天下之賀戰勝者則必盡在於秦矣故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強怒乘趙之弊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愿王以此決之勿復計也虞卿聞之往見王曰危哉樓子之所以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讐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擊秦齊之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也而齊趙之深讐可以報矣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聲兵未窺於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於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重王必出重寶以先於王則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前取秦攻今得賂是易道也易音亦】趙王曰善則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於是封虞卿以一城居頃之而魏請為從趙孝成王召虞卿謀過平原君平原君曰愿卿之論從也虞卿入見王王曰魏請為從對曰魏過王曰寡人固未之許對曰王過王曰魏請從卿曰魏過寡人未之許又曰寡人過然則從終不可乎對曰臣聞小國之與大國從事也有利則大國受其福有敗則小國受其禍今魏以小國請其禍而王以大國辭其福臣故曰王過魏亦過竊以為從便王曰善乃合魏為從虞卿既以魏齊之故不重萬戶侯卿相之印與魏齊間行卒去趙困於梁魏齊已死不得意乃著書上采春秋下觀近世曰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傳之曰虞氏春秋【藝文志云十五篇】

    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大體鄙語曰利令智昬平原君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平兵四十余萬衆邯鄲幾亡虞卿料事揣情為趙畫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齊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況賢人乎然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云

    史記正義卷七十六

     

    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七

    唐 張守節 撰

    信陵君列傳第十七    史記七十七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厘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是時范雎亡魏相秦以怨魏齊故秦兵圍大梁破魏華陽下軍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余年公子與魏王博而北境傳舉烽言趙寇至且入界魏王釋博欲召大臣謀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寇也復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頃復從北方來傳言曰趙王獵耳非為寇也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趙王隂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臣臣以此知之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賢能不敢任公子以國政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不正視也】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顔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衆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辯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讐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讐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耶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聲類云嚄大笑唶大呼】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効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果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衆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朱亥?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韊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趙孝成王德公子之矯奪晉鄙兵而存趙乃與平原君計?五城封公子公子聞之意驕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說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於趙則有功矣於魏則未為忠臣也公子乃自驕而功之竊為公子不取也於是公子立自責似若無所容者趙王埽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自言辠過以負於魏無功於趙趙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公子竟留趙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趙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聞所在乃間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乃妄從博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謝夫人去曰始吾聞平原君賢故負魏王而救趙以稱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以無忌從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為羞其不足從游乃裝為去夫人具以語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謝固留公子平原君門下聞之半去平原君歸公子天下士復往歸公子公子傾平原君客公子留趙十年不歸秦聞公子在趙日夜出兵東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請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誡門下有敢為魏王使通者死賓客皆背魏之趙莫敢勸公子歸毛公薛公兩人往見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趙名聞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及卒公子立變色告車趣駕歸救魏魏王見公子相與泣而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遂將魏安厘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諸侯諸侯聞公子將各遣將將兵救魏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於河外走蒙驁遂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抑秦兵秦兵不敢出當是時公子威振天下諸侯之客進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稱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於魏求晉鄙客令毀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其歲魏安厘王亦薨秦聞公子死使蒙驁攻魏拔二十城初置東郡其後秦稍蠶食魏十八歲而虜魏王屠大梁高祖始微少時數聞公子賢及即天子位每過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歲以四時奉祠公子

    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夷門者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巖穴隱者不恥下交有以也名冠諸侯不虛耳高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祀不絶也

    史記正義卷七十七

     

    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八

    唐 張守節 撰

    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史記七十八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黃氏游學慱聞事楚頃襄王頃襄王以歇為辯使於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韓魏敗之於華陽禽魏將芒卯韓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黃歇適至於秦聞秦之計當是之時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東至竟陵【竟陵屬江夏郡也】楚頃襄王東徙治於陳縣【今陳州也】黃歇見楚懷王之為秦所誘而入朝遂見欺留死於秦頃襄王其子也秦輕之恐壹舉兵而滅楚歇乃上書說秦昭王曰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闘兩虎相與闘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至極也極則反也冬至隂之極夏至陽之極】致至則危累棊是也今大國之地徧天下有其二垂【言極東西】此從生民已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於齊以絶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申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邢丘在懷州武南縣東南二十里】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衆二年而後復之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故黃城在曹州考城縣東濟陽故城在曹州宛句縣西南嬰城未詳】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絶楚趙之脊【劉伯莊云言秦得魏地楚趙之絶從】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衆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言狐惜其尾每涉水舉尾不令濕此至極困則濡之譬不可力臣之】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榆次并州縣也注水經云榆次縣南同遇水側有鑿臺】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干隧吳地名也出萬安山西南一里太湖即吳王夫差自刎處在蘇州西北四十里】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沒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艾山在兗州博縣南六十里也】還為越王禽三渚之浦【吳俗傳云越軍得子胥夢從東入伐吳越王即從三公北岸立壇殺白馬祭子胥杯動酒盡乃開渠曰示浦入破吳王於姑蘇敗干隧也】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并州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於鑿臺之下今王妬楚之不毀也而忘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詩曰大武遠宅而不涉【言大軍不遠跋涉攻伐】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趯趯毚兎遇犬獲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之信越也臣聞之敵不可假時不可失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絶腸折頸摺頤首身分離暴骸骨於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為羣虜者相及於路鬼神孤傷無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仆妾者盈滿海內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王攻楚將惡出兵【惡音烏】王將借路於仇讐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讐之韓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讐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也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徐州西宋州東兗州南并故宋地】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時徐泗屬齊也】此皆平原四逹膏膄之地而使獨攻王破楚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於秦齊南以泗水為境東負海北?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於齊魏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未能其於楚王之為帝有余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衆兵革之強壹舉事而?怨於楚遲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歛手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內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王壹善楚而關內兩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右壤謂渭州之南北也】王之地一經兩海【廣信橫度中國東西也】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揺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謝韓魏發使賂楚約為與國黃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太子完入質於秦秦留之數年楚頃襄王病太子不得歸而楚太子與秦相應侯善於是黃歇乃說應侯曰相國誠善楚太子乎應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若不歸則咸陽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與國而絶萬乘之和非計也愿相國孰慮之應侯以聞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問楚王之疾返而後圖之黃歇為楚太子計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憂之甚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後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死當之楚太子因變衣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關而黃歇守舍常為謝病度太子已遠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遠矣歇當死愿賜死昭王大怒欲聽其自殺也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秦因遣黃歇歇至楚三月楚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然四君封邑檢皆不獲唯平原有地又非趙境并蓋號謚而孟嘗是謚】賜淮北地十二縣後十五歲黃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邊齊其事急請以為郡便因并獻淮北十二縣請封於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吳墟【墟音虛闔閭今蘇州也於城內小城西北別筑城居之今圯毀也又大內北瀆四從五橫至今猶存又攻破楚門為昌門】以自為都邑春申君既相楚是時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春申君為楚相四年秦破趙之長平軍四十余萬五年圍邯鄲邯鄲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歸春申君相楚八年為楚北伐滅魯以荀卿為蘭陵令當是時楚復強趙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趙使欲夸楚為瑇瑁簪刀劔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慙春申君相十四年秦莊襄王立以呂不韋為相封為文信侯取東周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乃相與合從西伐秦而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至函谷關秦出兵攻諸侯兵皆敗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踈客有觀津人朱英【觀音館今魏州觀城縣也】謂春申君曰人皆以楚為強而君用之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善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踰黽隘之塞【黽隘之塞在申州黽音盲也】而攻楚不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暮亡不能愛許鄢陵其許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六十里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鬬也楚於是去陳徙夀春而秦徙衛野王作置東郡【濮滑州兼河北置東郡濮州本衛都而徙野王也】春申君由此就封於吳行相事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衆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毋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之狀對曰齊王使使求臣之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娉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李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園乃與其女弟謀園女弟承間以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則楚更立君後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賴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為王后楚王貴李園園用事李園既入其女弟立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隂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無望猶不望而忽至】又有毋望之禍今君處毋望之世【謂生死無常】事毋望之主【謂喜怒不節也】安可以無毋望之人乎【謂吉兇忽為】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雖名相國實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而有楚國此所謂毋望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養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園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毋望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人對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園必先入臣為君殺李園此所謂毋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禍及身乃亡去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內【夀州城門】春申君入棘門園死士俠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楚考烈王二十五年秦始皇九年】於是遂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為楚幽王是歲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毒亦為亂於秦覺夷其三族而呂不韋廢太史公曰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說秦昭王及出身遣太子歸何其智之明也後制於李園旄矣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春申君失朱英之謂邪

    史記正義卷七十八

     

    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七十九

    唐 張守節 撰

    范雎蔡澤列傳第十九   史記七十九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說諸侯欲事魏王家貧無以自資乃先事魏中大夫須賈須賈為魏昭王使於齊范雎從留數月未得報齊襄王聞雎辯口乃使人賜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辭謝不敢受須賈知之大怒以為雎持魏國隂事告齊故得此饋令雎受其牛酒還其金既歸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諸公子曰魏齊魏齊大怒使舍人笞擊雎折脇摺齒雎佯死即卷以簀置厠中賓客飲者醉更溺雎【溺古尿字】故戮辱以懲後令無妄言者雎從簀中謂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謝公守者乃請出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後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聞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張祿當此時秦昭王使謁者王稽於魏鄭安平詐為卒侍王稽【卒祖律反】王稽問魏有賢人可與俱西游者乎鄭安平曰臣里中有張祿先生欲見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晝見王稽曰夜與俱來鄭安平夜與張祿見王稽語未究王稽知范雎賢謂曰先生待我於三亭之南【括地志云三亭岡在汴州尉氏縣西南三十七里按三亭岡在山部中名也蓋岡亭誤為南】與私約而去王稽辭魏去過載范雎入秦至湖關【今虢州湖城縣也】望見車騎從西來范雎曰彼來者為誰王稽曰秦相穰侯東行縣邑范雎曰吾聞穰侯專秦權惡內諸侯客此恐辱我我寜且匿車中有頃穰侯果至勞王稽因立車而語曰關東有何變曰無有又謂王稽曰謁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無益徒亂人國耳王稽曰不敢即別去范雎曰吾聞穰侯智士也其見事遲鄉者疑車中有人忘索之於是范雎下車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騎還索車中無客乃已王稽遂與范雎入咸陽已報使因言曰魏有張祿先生天下辯士也曰秦王之國危於累卵【說苑云晉靈公造九層臺費用千金謂左右曰敢有諫者斬荀息聞之上書求見靈公張弩持矢見之曰臣不敢諫也臣能累十二博基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子為寡人作之荀息正顔色定志意以棊子置下加九雞子其上左右懼摺息靈公氣息不續公曰危哉危哉危哉荀息曰不危也復有危於此者公曰愿見之荀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耕女不織國用空虛隣國謀議將興社稷亡滅君欲何望靈公曰寡人之過也乃至於此即壞九層臺也】得臣則安然不可以書傳也臣故載來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歲余當是時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懷王幽死於秦秦東破齊湣王常稱帝後去之數困三晉猒天下辯士無所信穰侯華陽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涇陽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將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於王室及穰侯為秦將且欲越韓魏而伐齊綱壽欲以廣其陶封范雎乃上書曰臣聞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賞有能者不得不官勞大者其祿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衆者其官大故無能者不敢當職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隱使以臣之言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為不可久留臣無為也語曰庸主賞所愛而罰所惡明主則不然賞必加於有功而刑必斷於有罪今臣之胷不足以當椹質而要不足以持斧鉞豈敢以疑事嘗試於王哉雖以臣為賤人而輕辱獨不重任臣者之無反復於王邪且臣聞周有砥砨宋有結緑梁有縣藜楚有和樸【縣音玄劉伯莊云珍玉樸也】此四寶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為天下名器然則圣王之所棄者獨不足以厚國家乎臣聞善厚家者取之於國善厚國者取之於諸侯天下有明主則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為其割榮也良醫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於成敗之事利則行之害則舍之疑則少嘗之雖舜禹復生弗能改已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意者臣愚而不概於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賤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賜游觀之間望見顔色一語無効請伏斧質於是秦昭王大說乃謝王稽使以傳車召范雎於是范雎乃得見於離宮【長安故城本秦離宮在雍長安北十三里也】詳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永巷宮中獄也】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繆為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聞其與宦者爭言遂延迎謝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會義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觀范雎之見者羣臣莫不灑然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踈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郷使文王踈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旅之臣也交踈於王而所愿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愿効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補於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晝伏至於陵水無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箎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閭為伯使臣得盡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之說行也臣又何憂箕子接輿漆身為厲被髪為狂無益於主假使臣得同行於箕子可以有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有何恥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之盡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於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無與昭奸【昭明也無與明其奸惡】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賢於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辟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於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無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范雎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北有甘泉谷口【括地志云甘泉山一名鼓原俗名磨石嶺在雍州云陽縣西北九十里關中記云甘泉宮在甘泉山上年代永久無復甘泉之名失其實也宮北云有連山土人為磨石嶺郊祀志云云孫卿言黃帝得仙寒仙寒者谷口也按九峻山中西謂之谷口即古寒門也在雍州醴泉縣東北四十里】南帶涇渭右隴蜀左關阪奮擊百萬戰車千乘利則出攻不利則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於私闘而勇於公戰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車騎之衆以治諸侯譬若馳韓盧而?蹇兎也霸王之業可致也而羣臣莫當其位至今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聽者范雎恐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秦王之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綱壽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於秦臣意王之計欲少出師而悉韓魏之兵也則不義矣今見與國之不親也越人之國而攻可乎其於計踈矣且昔齊昬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辟尺亦反】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弊君臣之不和也興兵而伐齊大破之士辱兵頓皆咎其王曰曰誰為此計者乎王曰文子為之大臣作亂文子出走故齊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此所謂借賊兵齎盜糧者也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釋此而遠攻不亦繆乎且昔者中山之國地方五百里趙獨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其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盛楚趙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懼必卑辭重幣以事秦齊附而韓魏因可虜也昭王曰吾欲親魏久矣而魏多變之國也寡人不能親請問親魏奈何對曰王卑詞重幣以事之不可則割地而賂之不可因舉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乃拜范雎為客卿謀兵事卒聽范雎謀使五大失綰伐魏拔懷後二歲拔邢丘客卿范雎復說昭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繡秦之有韓也譬如木之有蠧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天下無變則已天下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於韓乎王不如收韓昭王曰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無聽乎王下兵而攻滎陽則鞏成臯之道不通【言宜陽陜虢之師不得下相救】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言澤路之師不得下太行相救】王一興兵而攻滎陽則其國斷而為三【新鄭已南一宜陽令二澤路三】夫韓見必亡安得不聽乎若韓聽而霸事因可慮矣王曰善且欲發使於韓范雎日益親復說用數年矣因請間說曰【間音閑】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田文不聞其有王也聞秦之有太后穰侯華陽高陵涇陽不聞其有王也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然則權安得不傾令安得從王出乎臣聞善治國者乃內固其威而外重其權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政適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國弊御於諸侯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詩曰木實繁者披其枝【披音片被反】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齒管齊【淖齒楚人齊湣王臣】射王股擢王筯縣之於廟梁宿昔而死李兌管趙囚主父於沙丘【沙丘臺在邢州平鄉縣東北三十里】百日而餓死今臣聞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華陽涇陽佐之卒無秦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縱酒馳騁弋獵不聽政事其所授者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至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昭王聞之大懼曰善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關外秦王乃拜范雎為相收穰侯之印使歸陶因使縣官給車牛以徙千乘有余到關關閲其寶器寶器珍怪多於王室秦封范雎以應號為應侯【括地志云故應城古應鄉在汝州魯山縣東四十里也】當是時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雎既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知以為范雎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范雎聞之為微行敝衣間步之邸【劉云諸國客館】見須賈須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雎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說於秦邪曰不也雎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說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今之麄袍】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習知之唯雎亦得謁雎請為君見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不出范雎曰愿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怪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雎盛帷帳侍者甚衆見之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云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幾曰擢賈之髪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郤吳軍楚王封之以荊五千戶申包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荊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為有外心於齊而惡雎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厠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雎范雎大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范雎既相王稽謂范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宮車一日晏駕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宮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君卒然捐館舍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柰何范雎不懌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內臣於函谷關非大王之賢圣莫能貴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謁者非其內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三歲不上計又任鄭安平昭王以為將軍范雎於是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范雎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東伐韓少曲高平拔之【括地志云南韓王故城在懷州河陽縣西北四十里俗謂之韓王城非也秦時周栢王以與鄭紀年云鄭侯使辰歸晉陽向更名高平抜之則少曲當與高平相近】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欲為范雎必報其讐乃詳為好書遺平原君曰寡人聞君之高義愿與君為布衣之友君幸過寡人寡人愿與君為十日之飲平原君畏秦且以為然而入秦見昭王昭王與平原君飲數日昭王謂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大公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讐在君之家愿使人歸取其頭來不然吾不出君於關平原君曰貴而為友者為賤也富而為交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遺趙王書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讐魏齊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關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說乃解其相印與魏齊亡間行念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復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豫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也時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躡履檐簦一見趙王賜白璧一雙黃金百鎰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卒受相印封萬戶侯當此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祿之尊解相印捐萬戶侯而間行急士之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慙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難見之怒而自剄趙王聞之卒取其頭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歸趙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韓汾陘拔之【按陘庭故城在絳州曲沃縣西北二十里汾水之陽】因城河上廣武後五年昭王用應侯謀縱反間賣趙趙以其故令馬服子代亷頗將秦大破趙於長平遂圍邯鄲已而與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殺之任鄭安平使將擊趙鄭安平為趙所困急以兵二萬人降趙應侯席藁請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於是應侯罪當收三族秦昭王恐傷應侯之意乃下令國中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賜相國應侯食物日益厚以順適其意後二歲王稽為河東守與諸侯通坐法誅而應侯日益以不懌昭王臨朝嘆息應侯進曰臣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憂臣敢請其罪昭王曰吾聞楚之鐵劒利而倡優拙【論士能善卒不戰】夫鐵劒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遠夫以遠思慮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圖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鄭安平等畔內無良將而外多敵國吾是以憂欲以激勵應侯應侯懼不知所出蔡澤聞之往入秦也

    蔡澤者燕人也游學干諸侯【不待禮曰干】小大甚衆不遇而從唐舉相曰吾聞先生相李兌曰百日之內持國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舉孰視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顔蹙齃膝攣吾聞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戱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也愿聞之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歲蔡澤笑謝而去謂其御者曰吾持梁刺齒肥躍馬疾驅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要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趙見逐入韓魏遇奪釡鬲於涂聞應侯任鄭安平王稽皆負重罪於秦應侯內慙蔡澤乃西入秦將見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應侯曰燕客蔡澤天下雄俊弘辯智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奪君之位應侯聞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既知之衆口之辯吾皆摧之是惡能困我而奪我位乎使人召蔡澤蔡澤入則揖應侯應侯固不快及見之又倨應侯因讓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對曰然應侯曰請聞其說蔡澤曰吁君何見之晚也夫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體堅強手足便利耳目聦明而心圣智豈非士之愿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質仁秉義行道施德得志於天下天下懷樂敬愛而尊慕之皆愿以為君王豈不辯智之期與應侯曰然蔡澤復曰富貴顯榮成理萬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壽長終其天年而不夭傷天下繼其統守其業傳之無窮名實純粹澤流千里世世稱之而無絶與天地終始豈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謂吉祥善事者與應侯曰然蔡澤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其卒然亦可愿與應侯知蔡澤之欲困已以說復謬曰何為不可夫公孫鞅之事孝公也極身無貳慮盡公而不顧私設刀鋸以禁奸邪信賞罰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舊友奪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為秦禽將破敵攘地千里吳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讒不得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不為危易行行義不辟難然為覇主強國不辭禍兇大夫種之事越王也主雖困辱悉忠而不解主雖絶亡盡能而弗離成功而弗矜貴富而不驕怠若此三子者固義之至也忠之節也是故君子以義死難視死如歸生而辱不如死而榮士固有殺身以成名唯義之所在雖死無所恨何為不可哉蔡澤曰主圣臣賢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吳申生孝而晉國亂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國家滅亂者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為戮辱而憐其臣子今商君吳起大夫種之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稱三子致功而不見德豈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後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豈不期於成全邪身與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戮辱而身全者下也於是應侯稱善蔡澤少得閑因曰夫商君吳起大夫種其為人臣盡忠致功則可愿矣閎夭事文王周公輔成王也豈不亦圣乎以君臣論之商君吳起大夫種其可愿孰與閎夭周公哉應侯曰商君吳起大夫種弗若也蔡澤曰然則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舊故其賢智與有道之士為膠漆義不倍功臣孰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應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澤曰今主親忠臣不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設智能為主安危修政治亂強兵批患折難廣地殖谷富國足家強主尊社稷顯宗廟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蓋震海內功彰萬里之外聲名光輝傳於千世君孰與商君吳起大夫種應侯曰不若蔡澤曰今王之親忠臣不亡舊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踐而君之功績愛信親幸又不若商君吳起大夫種然而君之祿位貴盛私家之富過於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於三子竊為君危之語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數也進退盈縮與時變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國有道則仕國無道則隱圣人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讐而德已報意欲至矣而無變計竊為君不取也且夫翠鵠犀象其處勢非不遠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餌也蘇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遠死也而所以死者惑於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禮節欲取於民有度使之以時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驕常與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至於葵丘之會有驕矜之志畔者九國吳王夫差兵無敵於天下勇強以輕諸侯陵齊晉故遂以殺身亡國夏育太史噭叱呼駭三軍【呼音火故反】然而身死於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處儉約之患也夫商君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賞有罪必罰平權衡正度量調輕重決裂阡陌以靜生民之業而一其俗勸民耕農利土一室無二事力田稸積習戰陳之事是以兵動而地廣兵休而國富故秦無敵於天下立威諸侯成秦國之業功已成矣而遂以車裂楚地方數千里持戟百萬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以燒夷陵再戰南并蜀漢又越韓魏而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余萬之衆盡之于長平之下流血成川沸聲若靁遂入圍邯鄲使秦有帝業楚趙天下之強國而秦之仇敵也自是之後楚趙皆懾?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勢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而遂賜劍死於杜郵吳起為楚悼王立法卑減大臣之威重罷無能廢無用捐不急之官塞私門之請一楚國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戰之士南收楊越北并陳蔡破橫散從使馳說之士無所開其口禁朋黨以厲百姓定楚國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種為越王深謀遠計免會稽之危以亡為存因辱為榮墾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專上下之力輔句踐之賢報夫差之讐卒擒勁吳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踐終負而殺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禍至於此此所謂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長為陶朱公君獨不觀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計不下席謀不出廊廟坐制諸侯利施三川以實宜陽【施猶展也言伐得三川之地以實宜陽言展開三川實宜陽】決羊腸之險塞太行之道又斬范中行之涂六國不得合從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極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時也如是而不退則商君白公吳起大夫種是也吾聞之鑒於水者見面之容鑒於人者知吉與兇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久處四子之禍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時歸相印讓賢者而授之退而巖居川觀必有伯夷之亷長為應侯世世稱孤而有許田延陵季子之讓喬松之壽孰與以禍終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離疑不能自決必有四子之禍矣易曰元龍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詘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孰計之應侯曰善吾聞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於是乃延入坐為上客後數日入朝言於秦昭王曰客新有從山東來者曰蔡澤其人辯士明於三王之事五伯之業世俗之變足以寄秦國之政臣之見人甚衆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聞秦昭王召見與語大說之拜為客卿應侯因謝病請歸相印昭王強起應侯應侯遂稱病篤范雎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東收周室蔡澤相秦數月人或惡之懼誅乃謝病歸相印號為綱成君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卒事始皇帝為秦使於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質於秦

    太史公曰韓子稱長袖善舞多錢善賈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澤世所謂一切辯士然游說諸侯至白首無所遇者非計策之拙所為說力少也及二人羇旅入秦繼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強弱之勢異也然士亦有偶合賢者多如此二子不得盡意豈可勝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惡能激乎

    史記正義卷七十九

    <史部,正史類,史記正義>

     

    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史記正義卷八十

    唐 張守節 撰

    樂毅列傳第二十       史記八十

    樂毅者其先祖曰樂羊樂羊為魏文侯將伐取中山【今定州】魏文侯封樂羊以靈夀【今鎮州靈夀】樂羊死葬於靈夀其後子孫因家焉中山復國至趙武靈王時復滅中山而樂氏後有樂毅樂毅賢好兵趙人舉之及武靈王有沙?之亂乃去趙適魏聞燕昭王以子之之亂而齊大敗燕燕昭王怨齊未嘗一日而忘報齊也燕國小辟遠力不能制於是屈身下士先禮郭隗【說苑云燕昭問於隗曰寡人地狹民寡齊人取薊八城匈奴驅馳樓煩之下以孤之不肖得承宗廟恐社稷危存之有道乎隗曰帝者之臣其名臣其實師王者之臣其名臣其實友霸者之臣其名臣其實仆危困國之臣其名臣其實虜今王將自東西目指氣使以求臣則廝役之才至矣南面聽朝不失揖讓之理以求臣則人臣之才至矣北面等禮不乘之以勢以求臣則朋友之才至矣西面逡巡以求臣則師傳之才至矣誠欲與王霸同道隗請為天下之士開路於是常置隗為上客也】以招賢者樂毅於是為魏昭王使於燕燕王以客禮待之樂毅辭讓遂委質為臣燕昭王以為亞卿久之當是時齊湣王強南敗楚相唐昧於重邱【在冀州城武縣界】西摧三晉於觀津【在冀州武邑縣東南二十五里】遂與三晉擊秦助趙滅中山破宋廣地千余里與秦昭王爭重為帝已而復歸之諸侯皆欲背秦而服於齊湣王自矜百姓弗堪於是燕昭王問伐齊之事樂毅對曰齊霸國之余業也地大人衆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與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惠文王別使連楚魏令趙嚪秦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湣王之驕?皆爭合從與燕伐齊樂毅還報燕昭王悉起兵使樂毅為上將軍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於是并護趙楚韓魏燕之兵以伐齊破之濟西諸侯兵罷歸而燕軍樂毅獨追至于臨菑齊湣王之敗濟西亡走保於莒樂毅獨留徇齊齊皆城守樂毅攻入臨菑盡取齊寶財物祭器輸之燕燕昭王大說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於昌國【故昌城在淄州淄川縣東北四十里也】號為昌國君於是燕昭王收齊鹵獲以歸而使樂毅復以兵平齊城之不下者樂毅留徇齊五歲下齊七十余城皆為郡縣以屬燕唯獨莒即墨未服【即墨今萊州】會燕昭王死子立為燕惠王惠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及即位齊之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所以不早拔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南面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於是燕惠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刦代將而召樂毅樂毅知燕惠王之不善代之畏誅遂西降趙趙封樂毅於觀津號曰望諸君尊寵樂毅以警動於燕齊齊田單後與?刦戰果設詐誑燕軍遂破騎刦於即墨下而轉戰逐燕北至河上【滄德二州之北河】盡復得齊城而迎襄王於莒入于臨菑燕惠王後悔使騎刦代樂毅以故破軍亡將失齊又怨樂毅之降趙恐趙用樂毅而乘燕之弊以代燕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讐天下莫不震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羣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刦代將軍為將軍久?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遺燕惠王書曰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迯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臣聞賢圣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樂毅見燕昭有自高尊世上人主之心故假魏節使燕】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厠之賓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謀父兄【杜預云兄同姓羣臣也】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余業而最勝之遺亊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水之上在齊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鋭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于燕齊器設於寧臺【括地志云燕元英磨室二宮皆燕宮在幽州薊縣西四里寜臺之下】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乎磨室【括地志云歷室宮名高誘云燕噲亂齊伐燕殺噲得鼎今反歸燕故鼎】薊邱之植植於汶篁【幽州薊地西北隅有薊邱又汶水源出兗州博城縣東北原山西南入沛】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臣聞賢圣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余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隸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吳王遠跡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君子之人交絶不說已長而談彼短】忠臣去國不絜其名【言不潔已名行而咎於君若箕子不忍言殷惡是也】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踈遠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於是燕王復以樂毅子樂間為昌國君而樂毅往來復通燕燕趙以為客卿樂毅卒於趙樂間居燕三十余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計欲攻趙而問昌國君樂間樂間曰趙四戰之國也【東隣燕齊西邊秦樓煩南界韓魏北迫匈奴】其民習兵伐之不可燕王不聽遂伐趙趙使亷頗擊之大破栗腹之軍於鄗禽栗腹樂乘樂乘者樂間之宗也於是樂間奔趙趙遂圍燕燕重割地以與趙和趙乃解而去燕王恨不用樂間樂間既在趙乃遺樂間書曰紂之時箕子不用犯諫不怠以冀其聽商容不逹身祗辱焉以冀其變及民志不入獄囚自出然後二子退隱故紂負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圣之名何者其憂患之盡矣今寡人雖愚不若紂之暴也燕民雖亂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語不相盡以告鄰里【言家室有忿爭不決必告鄰里今故以書相告也】二者寡人不為君取也【二者謂燕君未如紂燕民未如殷民復相告子反燕以疑君民之惡是寡人不謂君取之】樂間樂乘怨燕不聽其計二人卒留趙趙封樂乘為武襄君其明年樂乘亷頗為趙圍燕燕重禮以和乃解後五歲趙孝成王卒襄王使樂乘代亷頗亷頗攻樂乘樂乘走亷頗亡入魏其後十六年而秦滅趙其後二十余年高帝過趙問樂毅有後世乎對曰有樂叔高帝封之樂鄉【地理志云信都有樂鄉縣】號曰華成君華成君樂毅之孫也而樂氏之族有樂瑕公樂臣公趙且為秦所滅亡之齊高密樂臣公善修黃帝老子之言顯聞於齊稱賢師

    太史公曰始齊之蒯通及主父偃讀樂毅之報燕王書未嘗不廢書而泣也樂臣公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

    史記正義卷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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