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過,我便開始采買各種熬煮酸梅湯的食材,三伏天好飲來消暑。食材極為常見,羅漢果,洛神花,陳皮,山楂干,桑葚干,甘草,炙烏梅,神曲,干玫瑰花,外加兩片西洋參,用細白的紗布包好,投入紫砂鍋中,關火前擱一兩片黃冰糖,晾涼了代茶飲,是文壇宗師們寫入文章里的“國民冷飲”。 這個方子是孩子學了中醫后給我的,算下來也喝了好幾年。年齡大了,迷上了中醫養生,譬如用參苓白術散補脾祛濕,譬如做適合自己的藥膳,再譬如在三焦堵塞時找穴位按揉疏通......遠的不說,近的不提,提就提對自己體質有助益的,不僅平降肝火,還能幫助脾胃消化、滋養肝臟。 三伏濕熱難耐,不出門暴曬的人最幸福。一邊暢讀梁實秋和張愛玲的文章,一邊小口小口喝著熬煮好的酸梅湯。在太原其實并沒有京城那么熱,酸梅湯不一定用冰鎮過,不冷不熱的滋味最好,縈繞著輕霧裊香,裹挾著微微藥氣,一口下去山楂和烏梅混合著的酸與黃冰糖和桑葚干摻雜著的絲絲入扣的甜,還有玫瑰花的香氛,層層疊疊糾纏在口腔之內,一路纏綿,甘露灑心一般,就此于無聲處消了暑氣,去了心火。 盛夏情動,不過一碗酸梅湯。烏梅,斂肺止咳,桑葚,滋陰烏發,玫瑰花,養容補血......十余味里,皆是日常之物,中藥店里都有,價格也不貴,雖說制作起來費點功夫,但酸梅湯還真不是個貴族食品,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都喝得起,也有不少人喜歡喝。 民國初期著名記者,劇評專欄作家徐凌霄在《舊都百話》里形容酸梅湯在街巷的叫賣盛景:天之冰,以冰梅湯為最流行。大街小巷,干鮮果脯的門口,都可以看見“冰鎮梅湯”四字的木檐橫額。《紅樓夢》中的貴族們,每到夏天,也是離不開這一甌酸梅湯的。 “炎伏更無虞暑熱,夜敲銅盞賣梅湯。”名之溯源,卻是在元代的《飲膳正要》里,其間記載“白梅湯”,可“治中熱,五心煩躁,霍亂嘔吐,干渴,津液不通”。 梁實秋曾在回憶信遠齋酸梅湯的文章中曾寫道:“信遠齋鋪面很小,只有兩間小小門面,鋪內清潔簡單,道地北平式的裝修……(信遠齋)的酸梅湯的成功秘訣,是冰糖多,梅汁稠,水少,所以味濃而釅。上口冰涼,甜酸適度,含在嘴里如品純醪,舍不得下咽。很少人能站在那里喝那一小碗而不再喝一碗的。” 周末熬了一頓,因為汁稠糖多,就喝完了續水再熬,連著三天,待等味淡如水之時,這才扔了渣滓,重新配料再熬,如此三番兩次,竟熬出了些經驗來,借文字來宣傳一下,覺得總比什么幾十塊一杯的冰激凌強多了。 如今太原城的街面上,這種售賣湯水的老鋪子漸漸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蜜雪冰城等新牌子。記得那年夏天到青龍古鎮,有一家賣酸梅湯的,興沖沖地買了一碗來喝,寡淡得很,一看就是那種粉劑沖泡的,哪如自己輕煮慢熬得滋味厚實呢。 不同于商場和飯店里琳瑯的媚甜飲料,老方子的高妙全在那絲絲縷縷令人心安的藥香上。炙烤后的烏梅,極酸,干爽且帶著生活的煙火之氣,山楂干飽含這消解的意思,甘草清熱,陳皮理氣,神曲,消食和胃,極盡生津解渴,消暑清熱之功效。 親愛的,遇到濕熱在身體里亂竄的盛夏,與其躺在床上盯著手機流口水,還不如去廚房一試身手。雖說“北有信遠齋,南有鄭福齋”,但自制酸梅湯一出,華山論劍,誰與爭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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