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粉紅草莓‖文/王昊

522小窩 2023-08-04 發(fā)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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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草莓

2003年，林旭再次回到了長安，這個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黃色的土地光禿禿裸露在面前，風里混雜著水汽，這是暴雨的前兆，林旭兒知道，這是她逃避了很久，但卻是她唯一的歸宿。渾濁的淚水不知不覺從她眼睛里面流了出來。

林可兒在一旁陪著她的奶奶，“我要是有了手機，要給自己起一個網(wǎng)名叫做粉紅草莓。”

在那個記不清年代的地方，林旭只記得街上上吊的尸體，一個又一個的死人，她和一個只見了一面的男人結(jié)婚了，就在那些路上橫尸的年代，結(jié)婚那天，林旭一步一步從這個村子走到了那個村子，一個人從清晨走到了傍晚。達（阿爸）說，哪里可以吃飽。

達死了，林旭沒回家，只是從一個人口中聽說，這個人說達死前交代了，讓額女就別回來了。

林旭在之后的歲月里生了六個孩子。有三個死了，當時的死嬰被人當做兇兆。而兇兆的下場則是被丟棄到一個臭水溝里。兇煞會隨著這些臭水消失的無影無蹤。

林可兒從她奶奶哪里聽到過一個故事。

一天夜里，林旭從家里走出來看月亮。她沒有看月亮的習慣，但是那個時間段卻極其希望能看到那圓圓的明月。就像當初餓急了，想吃飯連把自己賣了都不足惜。

可那天月亮似乎有魔力一般，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那月亮靠近了村子，靠近了林旭。變成了一個飛盤，向林旭發(fā)出邀請，“要出去看看嗎？跟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飛盤上是好多好多人，林旭見過一些，但好多都是沒見過的。還有幾個孩子，但他們沒人看著只是在地上亂爬。“可是我還有孩子要照顧呢，我還有個家。”

“沒關(guān)系的，我們走吧。”人群中走出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她伸出雙手將已至中年的林旭抱在懷里，林旭仿佛整個人便年輕了一般，像是當初那個沒有走出村子的少女，

“媽……媽媽。”

林旭總是在辛苦的夜里聽見她的聲音，聽見那記不清歌詞的搖籃曲，以及媽媽用扇子為她扇風的聲音。

“旭兒，我們走吧。”

林旭顧不得擦拭眼睛旁邊的淚珠，便拉著媽媽的手走了。

他們漫無目的在天空中飛來飛去，沒有人說去哪里，也沒有人說什么時候下降，只是一直在說說笑笑，有個男娃說他之前喜歡一個女孩，說她的臉蛋像雞蛋一樣又白又嫩，他們倆在一顆樹上刻了名字，說要一輩子在一起。后來又說到那

女孩現(xiàn)在不想和他一起走了，說到這的時候男娃的語速放緩了，也沒有那么開心了。他說，那棵樹村里要開耕地，給砍了，都怪那個村長老頭。

“所以姥姥這些年一直在天上嗎？”

聽到林可兒的問話，姥姥慈祥的笑了起來。“我當初只是想走一兩天。可這一走，時間就長了。”說這些的時候，林旭的眼睛不再空洞，仿佛又重新獲得了生命。

“那我的媽媽是不是跟你一樣，也坐著月亮上去了。”

林可兒不認識什么親戚，她只有一個媽。媽媽在一個新建的廠里打工，縣里搞環(huán)保，不讓開廠，但老板是個機靈人，他在廢棄的河道建了廠。什么都不用交了現(xiàn)在，也不用去討好那群官老爺。那個老板說這些的時候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朵上。夏天連著下了好多天暴雨，市里要開閘放水防洪。大水沿著河道把違建的廠子都沖塌了，連著她的媽媽都沖沒了。

姥姥又摸了摸可兒的腦袋，笑著說“你媽媽我們過兩天再來接他吧，姥姥一個人在月亮上太悶了。可兒來陪奶奶好不好啊。”

“可是，我想和媽媽在一起。媽媽說了，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月亮走了，奶奶沒有接走可兒。留下了一個玩偶，玩偶說自己叫做粉紅草莓。

“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你能動哦。也不能跟你媽媽說你是可兒。”

縣醫(yī)院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中年婦女，她問護士“能不能提前回家。我女兒還在等我呢。”

“李女士，你女兒被大水沖走了。”護士看著病例頭也沒抬，把死亡的消息當成一個極其普通的信息通知給李歡喜，像是誰家的貓死了一般。

李歡喜提前出院了，她顫顫巍巍的從醫(yī)院一步一步爬了回來，像極了她的母親當初從自己的村子里一步一步走了出來。雨還沒停，但李歡喜沒有打傘，她不知道打傘還有什么意義。

通知是隔天下來的，政府說是違建，不予補償。李歡喜腦海里冒出幾個星期前，市建局的車子在廠子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畫面。她感受不到生氣，只是感覺一股悲涼從心里冒出，又往心底里壓進去，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丈夫患病死了，她帶著可兒本來準備改嫁，但又怕可兒被欺負。一直猶猶豫豫到今天，沒想到。可兒在廠子的門口玩，等她下班。大水過來，工廠塌了，她用力抓住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沒有被沖走。可兒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是粉紅草莓。”媽字吐出半個，又立刻改口。“李歡喜，你怎么下雨了不打傘啊。”

“粉紅草莓？”看到了一個會動會說話的玩偶，李歡喜很吃驚但也沒有什么力氣回話，以為是幻覺，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