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育一詞,盡人皆知。然而若問什么是好的教育,恐怕就會眾說紛紜,見仁見智了。 胡亂讀了一些書,但“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不僅“忘食”,還常常胡思亂想;想到“會意”處,便突發奇想:教育其實很簡單,甚至簡單到不需要任何的理論,正如布魯納所說,任何復雜的課程、學問都可以用極其簡單的方法表述出來。比如,我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教育不就是讓孩子成為他自己嗎? 這句話沒錯。我信,故我說。但大女兒不完全信,她反問我:如何才能讓孩子成為他自己?我說,順應天性,給予關愛和信任,孩子自會成長。女兒接著問:那你孫的天賦是什么?這都四年級了,我怎么沒看出來?我說,你們干預多了,孩子的天賦就有可能被遮蔽了。女兒窮追不舍地問:假如按你說的,給他自由,給他快樂,他能考上好的初中嗎?能考上重點高中嗎?能考上好的大學嗎?我說,家長做到友好陪伴,以身作則,孩子不會差的。最后,女兒給我致命一擊:你就是用你的理念培養我的,我不是沒有考上好的大學嗎?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無言以對,只能弱弱地說:我覺得你現在很好啊! 二 我不否認,人類的教育史也是人類的進化史。但是常識告訴我們,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隨著教育的日益發達,日益現代化,教育領域中的一些弊端也日益顯露,且成為定勢,一時難以糾偏。 比如,盛行全世界的標準化考試。不可否認,標準化考試具有選拔學術性人才的重要作用,且目前還沒有更好的辦法取而代之。但標準化考試的單一性、狹隘性、不合理性已經昭然若揭。《讓天賦自由》一書指出:“它只能測驗某些類型的智力。這種測試完全不人性化,它試圖以一刀切的方式,營造出一種普遍認知,即形形色色的大學生都具備同一種潛質。它還使得低年級和高年級的高中生要花好幾百個小時,去為進入大學做準備,而犧牲掉了真正的學習和其他興趣。” 事實的確如此。把不同天賦秉性的人集中在學校里,用固化的標準去衡量每一個學生,說起來不就是個笑話嗎?有沒有人做過這樣的統計:在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成功人士中,有多少是當年的優秀生?反過來問,有多少在某些方面有特長、有天賦的孩子在標準化考試的機制中被定義為“差生”? 當學校不考慮每一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重要特性時,那么,在這樣的學校里還有“教育”發生嗎?對此,加拿大教育學者馬克斯?范梅南評論道:當教育學不再與人的獨特性相關時,那么教育就變成了一個企業。而在這個企業中,學校成為“市場”,孩子們及其父母則成為“顧客”和“消費者”,教師成為“教室的管理者”,校長成為“學校的高層經營者”。(《教學機智——教學智慧的意蘊》,范梅南著,第182頁,教育科學出版社2014年10月第2版) 三 讓孩子成為他自己,很難嗎?《讓學校重生》一書告訴我們:“我們的孩子一直在發送他們未來會成長為什么樣的信號。對父母和家長來說,用心注意和觀察這些信號是很重要的。”(《讓學校重生》,【英】肯 羅賓遜 【美】盧 阿羅尼亞著,李慧中譯,第219頁,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我對這段話的理解是,孩子不是一張白紙,可以任由我們描繪我們想看到的圖畫。換言之,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粗暴的干涉、限制,孩子是要主動成長的,也會主動“發送信號”的,只是我們沒有注意“接收信號”而已,或者說,我們根本就沒有“接收信號”的意識。也即《讓學校重生》中所說:“孩子們在學校有很多掙扎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沒有被當作獨立的個體對待,他們獨有的優勢沒有被識別或是激發。”(同上) 接收孩子發出的“信號”,既需要有耐心,更需要有智慧。遺憾的是,現在許多年輕的爸爸媽媽既沒有耐心,更缺乏教育智慧。 現在生二胎的年輕媽媽多了,我經常聽到她們在吐槽:“老大比較乖巧,老二太讓我操心了,什么都要爭,一點兒也不聽話!”“老二的學習不用我操心,老大就不行了,天天都得盯著,成績始終上不去,急死人了!”……仔細品品這些年輕媽媽的話,我感覺是有很大問題的。她們習慣用“好與不好”“省心與不省心”“聽話與不聽話”等衡量評價孩子,這樣的評價標準本身就是有悖教育本質的。有了這樣錯誤的執念,孩子發出的個性化成長的信號,她們自然會視而不見。 從教育形式上來看,家長對孩子的教育是一對一甚至二對一、多對一的,而教師對孩子的教育則是一個人面對一群人;從教育關系上來看,家長和孩子有著割舍不斷的血緣關系,父母心系孩子成長的出發點是本能,是初心,而教師和孩子之間是工作和工作對象的關系(少數高尚而偉大的教師除外)。不用多說什么,二者之間的差別是巨大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接收孩子們發送的“他們未來會成長為什么樣的信號”方面,家長是第一責任人。“細心的父母會比包括教師在內的任何人都更了解他們的孩子。作為父母,最基本的責任就是幫助學校對孩子的獨特品質和能力有一個更全面的認識。”(同上) 四 孩子們發送“未來會成長為什么樣的信號”,不是刻意的,而是本能的,不是發送給誰看的,而是“富有吸收力的心靈”(蒙臺梭利語)的自然流露。 我常常回憶起兒時的玩伴,他們有的擅長動手操作,喜歡技巧類的項目,有的愛好力量型的項目,有的則習慣于做品頭論足的看客……而我自己,從小就排斥動手操作的項目,而喜歡需要動腦子用智力的項目,如讀故事書、給小伙伴們講故事、猜謎語等都是我的強項,即使是玩打仗的游戲,我也是那個“運籌帷幄”的軍師,指揮他們匍匐前進、迂回包抄、炸掉“碉堡”等。無形之中,我就被小伙伴們擁戴為“司令”,而大人們看到孩子們天天圍繞在我身邊,就稱我為“劉校長”,那時我還是十多歲的娃娃呢!后來我結婚成家,真的當上了“劉校長”,回到那個大雜院的時候,大人們還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我們當年喊你劉校長,你可能還當不上呢!” 回憶高中時的情形就更有意思了。我的高中同學中,喜歡挑戰規則、打抱不平的,后來做了法官;喜歡談論經濟形勢的,后來當了老板;喜歡舞文弄墨頗有秀才范的,后來做了公務員;喜歡刺探各種消息愛打小報告的,后來做了檢察官…… 回憶這些是想說明,在沒有外部力量干擾的情況下,多數孩子的天性會自然暴露出來,也即會發送“信號”。在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一旦有機會,他們就會按照自己的愿望成長,成長為他們想要的那個樣子。 通過回憶自己的成長過程我得到一個啟發:如果做不到接收孩子發出的信號,起碼應該做到不干涉孩子的自由,尊重孩子的選擇——我們這一代人就是沒有人管束的情況下長大的。 最后我想說,作為家長,接收孩子發出的信號,就是成全孩子的生命發展,就是為孩子一生的幸福奠基,而這件事與考試成績沒有直接的關聯。 年輕的父母和老師不妨自問:孩子們頻繁發出的我要“成長為什么樣”的信號,你們接收到了嗎?如果沒有接收到,請不要粗暴干涉和限制,可以嗎?要知道,在教育孩子問題上,有時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更接近教育學原理的。 2023年8月3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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