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洗洗臉，喝一碗稀粥（那時家家戶戶都缺糧，吃不起飯，只好把高粱米用石碾碾碎做粥充饑果腹），吃幾塊咸菜，背上書包，蹦蹦跳跳地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往設(shè)在村子里生產(chǎn)隊的小學校跑。 因為路途很近，僅三五百米，幾分鐘就到了，這時，大家意猶未盡，把書包往課桌上一扔，又去操場上打鬧、嬉戲好一陣子，直到班主任老師那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兒從他的家（我們的鄰村）趕過來，聽他一聲吆喝，“上課了！”我們才魚貫跑進教室，坐在木制的長條凳子上，聽他講1、2、3和a、o、e…… 這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八九歲剛上小學時的情景。 那時，物質(zhì)條件很差，書費也很少，僅幾角錢，學習科目只有語文、算術(shù)（那時不叫數(shù)學）兩科，最好的娛樂活動是做廣播體操。 對于學習，大人們是懶得管我們的，他們幾乎從不過問，不論課上還是課下，不論學習成績是好是壞，因為，他們有自己的事，整天忙著生產(chǎn)隊里的活兒，把我們這些孩子們往學校一扔，交給老師就什么也不管不問了。 我們學習的科目少，所學的知識也不多，課堂上，老師只管把教科書上的知識講授一遍，再留幾道作業(yè)題，第二天我們把作業(yè)本交上去就完事大吉了。 至于題做得對錯，老師用筆蘸著紅墨水打上√或者×，有時會講一講，但大多時候講也不講就稀里糊涂過去講下一課了。會的就會了，不會的也就不會了。 那時，偶爾老師也出幾道題，對我們進行考試，期末考試是少不了的，而分數(shù)高低，既不排名，也不向家長報告，老師也不會狠狠地批評成績差的，他只是講一講易做錯的題。  小學一年級，很快就結(jié)束了。 到了二年級，村子里我們這些孩子們就到距家兩公里外的大隊小學去讀書了。這兩公里的路雖然不遠，但要過一條小河，翻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在那里我們一直讀完小學五年級（那時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二年）。 雖然離家遠了，但上學放學，從來沒有人接送，也不需要接送，大人們也沒有時間接送。我們依然是結(jié)伴而去，牽手而歸。 上學放學的路上，是我們這些孩子們戲耍、玩樂的天堂。 春天，我們會在山上的樹林里掏鳥蛋、捉小鳥，抓螞蚱、逮松鼠。 夏天，我們下河洗澡，抓魚，把從家里拿的幾粒鹽碾碎，放進魚肚子里，然后，點起火燒熟吃。 秋天，山坡上長滿果樹，趁生產(chǎn)隊的看果人不注意，我們偷偷地爬上樹，摘一些果子，塞進書包，然后邊走邊玩邊吃。 冬天，我們會堆雪人、打雪仗，在那條小河上滑冰。每每因為玩過了時間，上學遲到就會挨老師一通批評，寫檢討，甚至罰站；回家晚了就會遭父母一頓罵，踢幾腳，打幾巴掌。 我的班主任姓韓，一位不到40歲的男老師，他個頭不高，說話幽默，對學生們態(tài)度和藹，沒有一絲讓我們覺得可怕的樣子，為此，大家都愿意親近他。 聽人說，他當老師才一年多，初中畢業(yè)后一直在生產(chǎn)隊務(wù)農(nóng)，一邊干農(nóng)活一邊學習，后來大隊成立學校，缺老師，因為他是整個大隊為數(shù)不多的“文化人”，大隊書記便去找他。他二話沒說，就成了大隊的一名民辦老師。 一天下午，天降大雨，放學時間過去很久了，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這下可把韓老師愁壞了，我們班里有五六十個人，來自七個生產(chǎn)隊的三個自然村。這么多學生，又沒家長來接，很是愁人。 學校本屯的還好，沒有山水阻隔，不用太擔心，可那兩個自然村就不行了，既怕雨水滑了山路，學生們摔傷，又擔心河水暴漲，學生們被山洪卷走。 等了很久，雨才稍稍小了些。韓老師安排學校本村的學生自行回家，他先把鄰近的男女同學編了幾個組，并囑咐男同學一定要把女同學送到家；接著，安排他自己村里的學生在學校等他，待送我們回來后再帶他們一起回家。 一切都安排妥當后，韓老師才帶著我們村的20來個人迎著風、披著雨走進泥濘的山路。大約20分鐘后，我們跨過那座山，來到岸邊。這時，河水已經(jīng)暴漲，裹挾著泥沙，氣勢洶洶，一瀉千里。 大家一看，都傻了，眼晴直勾勾地望著河水發(fā)呆。 大家把目光齊刷刷地掃向韓老師，但見他很沉著、也很冷靜。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波濤洶涌的河水。讓我們先脫了鞋，背好書包，挽起褲腿，然后鼓勵大家不要怕，把各自的胳膊挽緊，千萬不要松手，即使有人倒在河里。 就這樣，韓老師在前面走，我們一個一個用手臂連接在一起，組成一條長龍，蹚著湍急的河水，慢慢走向南岸……  我們這群孩子們在跑跑跳跳、打打鬧鬧的單調(diào)而有趣的生活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轉(zhuǎn)眼之間，我們完成了小學的全部學業(yè)，即將告別這里，或去公社的初中上學，或輟學回家務(wù)農(nóng)。我選擇了繼續(xù)讀書，去公社的初中，奔向人生的下一個驛站。 如今，我的小學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十年，我的孫子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對比他的生活、學習和成長，我思緒如潮、感慨萬千…… 我常想，雖然經(jīng)濟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但留給孩子們的空間卻越來越小，加給他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他們從兒時開始，就生活在上代人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期待中，繼而書包越來越重，學習科目越來越多，各種補習班、興趣班、特長班把孩子的自由玩樂時間占得滿滿的，只有睡覺時、做夢中才是他們自己的。 我不知道，我的孫子，孫子的孫子，孫子的孫子的孫子，還能不能還原我少年時的無憂無慮、天真活潑，擁有自己生活的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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