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特別冷。而我的鞋子,又壞了…… 修鞋師傅坐著,一塊破布搭在他的腿上,擋著他的下半身。他就在那塊破布上修理著一只鞋子。我坐在他對面的一把小凳子上,一只腳放在另一只腳上,把剛脫下的鞋子遞給他。 雪地里,我想當時我的臉定也冷成了冬色——剛剛失業;房東天天拉著個臉;曾海誓山盟的戀人另覓知音……在這座城市,我無親無故,無資深學歷,無一技之長。 ![]() 修鞋師傅伸手接鞋時,我看到的是他的一張方方正正、滿是青春朝氣、健康燦爛的笑臉。這笑臉一下子感染了我。我咧了咧嘴——已好長時間沒笑了,這就是我的笑了。 修鞋師傅吹著口哨,看了看鞋后說:“都這樣了,修上也不經穿了。”我忙說:“沒關系,能湊合穿多久算多久吧。”這是我的心里話。日子,能湊合過多久就多久吧。不如此又能怎樣? 我雙手托著下巴,扭臉望天,我不愿面對修鞋師傅那滿是青春朝氣的笑臉。我該比他年輕得多吧?可我的心,卻早已步履維艱、老態龍鐘了。 天陰沉沉的。我望著路上的行人,我怕回租住的房子,也怕進辦公室;我不愿意是白天,也不愿意是晚上。 ![]() 很快,修鞋師傅吹著口哨,把修好的鞋子遞給了我。我拉開皮包,問多少錢。修鞋師傅邊收拾地上的物件邊說:“有零的就給兩毛,沒零的就算了。那兩針的活兒也算不了什么。” 修鞋師傅的身邊有個錢罐兒,在我把錢放到里面時,我竟看見他高高大大的身子下邊,兩條腿竟是如此的細短。 他開始往車上搬東西了。我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工具車是一輛手搖輪椅車。我掩飾著驚訝,說:“師傅,我來幫你吧。” ![]() 他的下半截身子一點都不管用。他熟練地往車上搬著東西,搖著頭說:“不用,謝謝。我自己已經整慣了。今兒路不好走,上課的地方離得遠,得早點兒收拾。” “上課?”我詫異地問,“師傅,你學的什么呀?” 修鞋師傅朗聲朗氣地說:“在電大修的經濟管理。以前在村里,讀的書少,家里也窮。供不起。現在來市里了,見什么學習班,我都想上。” 修鞋師傅毫不避諱自己的殘疾,他說:“不學習不行啊。沒腿走路了,總不能再成個'瞎子’了吧。” ![]() 我心一顫——我有健全的雙腿啊,可為什么自己懶得用它走路呢?還有眼睛——大街上到處是敞開的門口,我為什么偏偏要死死地盯著那角落里的一兩扇關閉的門不放呢? 推起車子,我感覺竟有那么多的事情在等著自己去做。 修鞋師傅用那張滿是青春朝氣的燦爛笑臉送我,說:“走好啊。” 走好啊——修鞋師傅,在你的祝愿聲里,我一路走了下來。這么多年了,你不會知道,你的笑容是怎樣地燦爛了我的那個冬天。 (已載10月10日《德州晚報》) END ■作者:孫逗 ■編輯:王曉松 ■責任編輯:陳廣江 ■終審:張富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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