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42 御云齋藏品 鮑利安朱泥菊瓣壺 京城“非典”肆虐,為了切斷病毒傳播途徑,許多單位都停止了上班。在家無事,每天都要喝上幾壺的龍井、千島銀針……架上幾把得意的紫砂茗壺,輪流使用,被把玩的精明光亮,透出一股不可掩飾的靈光。 憶及昔年,似亦當此清明時節,偕友人同游宜興,與著名紫砂工藝師鮑利安先生相逢,品茶論道,甚為相得。鮑先生謙恭而熱情地請我和友人在茶幾旁坐定,取出一把朱泥菊瓣壺,泡上剛上市的宜興紅茶,為我們每人斟上一杯,然后跟我們聊起宜興紫砂陶藝的淵源和歷史,以及賞壺的原則和訣要,我們幾人聽得津津有味。慢慢品味這宜興的紅茶,竟透出一股綿厚的清香。此時幾上那把朱泥菊瓣壺,隨著開水的沖泡,表面變得油潤透明,有如綢緞一般紅潤光亮,煞是可愛。也就從那個時候起,我迷上了品茗和紫砂壺。當然,從那天起,鮑先生親手制作的這把朱泥菊瓣壺,成了我架上的收藏(圖42)。 盡管居室尚且顯得簡陋,架上多了幾把紫砂茗器,頓使那不太寬綽的書齋變得不同凡俗的雅致起來。人說茶壺是愛茶人最隱秘的心事,我于茶事一道外行,茶人心事亦不能知,但在讀書、寫字、治印之余,最大的愛好卻是鑒賞那幾把精致的紫砂器。此時,我便坐在了茶幾旁邊,天心則早已取出那把十六瓣朱泥壺泡上了上品龍井,我端起八角菱形的紫砂小碗,慢慢的啜上一口,閉目品嘗那清冽而又略帶苦澀的茶香。一陣微風耳邊拂過,我想起杜牧之的兩句詩來: 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飏落花風。(《題禪院》) 杜牧這兩句詩是寫參禪品茶之悠閑心境的。于三唐諸家詩文之中,我比較喜歡小杜。小杜之詩,向得“俊爽”之譽。蓋其作常以峭麗超拔、雄健勁邁之勢,得風華流美、神采飛揚之致是也。即此兩句,以點鬢之年,于禪境之地,落花風里,竹院煎茶,可謂清福矣。雖不無流情感慨,然托興幽微,含蓄蘊藉,即深得豪爽灑脫之致。清翁覃溪評曰:“小杜之才,自王右丞以后,未見其比。……此真悟徹漢魏六朝之底蘊者也。”(清翁方綱《石洲詩話》) 再看那把朱泥菊瓣壺,在開水的浸燙中,油潤光亮,越發的精致起來。其細膩若嬰兒之肌膚,艷麗若綢緞之娟秀。此時把壺端起,用茶巾輕輕地擦拭,隨著手掌的摩挲,你就會詫異地發現,手中這把朱泥壺,竟然隱隱地泛出一層紫光。此時的我,不啻像得了一件寶貝,心中感到無比的平靜、滿足、愜意和舒暢。當此際,雖無樊川詩中那繚繞的茶煙,卻足以讓人遐思無限,寵辱皆忘。因為,我已與它靈犀相通。 朱泥壺在紫砂壺系列當中是別具一格的。相對于紫泥之深沉,段泥之素樸,朱泥則更顯得光潤秀雅,使人覽之舒目悅心。據資料記載,朱泥不同于其他陶土,含鐵量達到14~18%,其延展性和可塑性均比其他陶土要高,且不易斷裂。正是由于它的伸縮率高于其他陶土多多,所以朱泥壺在制作和燒成過程中要比其他紫砂壺要難以控制得多。因此,好的朱泥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其實紫砂壺收藏,在精不在多,精壺一把勝過俗壺滿室。鮑利安先生的這把朱泥壺,輕輕一叩,聲若金玉,無論形、神、氣、態,均為上上之選,可說是把無可挑剔的精品,這也是我之所以格外珍愛這把朱泥菊瓣壺的原因。 我深信,好的茗壺是具有靈性的。一把好的茗壺,往往是制壺大師心靈的產物,它是集中了哲學思想、茶人精神、自然韻律、書畫藝術和造型藝術于一身的。好的茗壺能從文靜和雅致之中顯出高貴的氣度,從樸實和厚重之中生發返璞歸真之思,從簡潔明快的線條和自然流暢的造型之中讓人感到有生命氣息的存在。 紫砂壺的造型可謂變化萬千,尤其講究“方非一式,圓不一相。”但是最重要的是講求神韻、氣質、風格以及燒結、火候、水色及配料等。紫砂茗器在其形狀的無窮變化之中,恪守了中國美學“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的法則,讓人感到形、神、氣、態兼備,從而凝結了厚重的中國傳統文化內涵,折射出中國古典美學崇尚質樸、自然的藝術靈光。 “Thing are simpie at the top.”記不清這是哪位先哲的名言了,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萬物在極致處歸于簡單。我深知任何藝術不難于繁而難于簡,紫砂壺造形也是越簡越難,而格調最高的作品其外形必呈于簡,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唐司空圖《詩品·含蓄》)者也。我所收藏之紫砂茗壺也大多為外形簡潔、線條流暢、不尚繁飾之素壺。如同我的人,簡單明了,不事繁華。 其實真正的好壺,又是在養不在精的。一把壺搭上眼一看即惹人喜愛者,形與神也。握在手中把玩,觸手溫潤,壺生寶光,韻也。隨著泡茶年長日久,表面能生一層包漿者則寶光生矣,此當為上品。這有點兒像是找對象,看著順眼,感覺親切,打心眼兒里往外喜歡,就是一把好壺。不必在乎別人的觀感如何,亦不必一味追求高的價位,因為美的東西并不一定是最昂貴的。這就如同人與人相處,感到親切才是最重要的。 總之,喜歡的,就是一把好壺! 2003.04 (?本文原載于《桃花源》2012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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