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驛路鈴聲（長篇連載81：傾談）

驛路鈴聲 2023-10-26 發布于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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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沒有客人來。

餐廳里幾個客家人照例聚在大門口柜臺邊圍著桌子玩著撲克牌，人事的變動，對他們的日常生活習慣沒有絲毫的影響。

紫煙則借了加油站保安的錄音機，一個人坐在最里面電視機前聽歌，不知道什么原因，錄音機的聲音時斷時續，后來根本聽不了。

擺弄半天，最后只好泄氣地放棄，還好一會兒有連續劇《亂世香港》可消遣。她起身準備去開電視，洗完了澡的藍向東笑笑地走過來，她如遇救兵：

“太好了！麻煩幫我看看，這磁帶怎么老是跳起！”

他好看的手指鼓搗了一番，又拍了一下，將磁帶換了一面插進去，然后遞給她：“好了！”

“你真行！”她佩服地豎起大拇指。

但一首歌沒聽完，又出現同樣的毛病，紫煙轉頭無奈地看向坐在旁邊的藍向東……

“怎么搞的？一到你手里就壞了！”他拿過錄音機，半真半假帶著點兒不耐不忘奚落她一句。

“你根本就沒有修好！”紫煙不服氣地翻他一眼。

藍向東沒動用什么工具，依舊是白晰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撥弄了幾下，錄音機又能順暢地播放。也不還給她，拿了支珠江啤酒，坐回原處，悠閑地將兩條長腿架到前面椅子上，戴上耳機半躺著聽歌。

《亂世香港》已經開播，故事很精彩，藍向東不看，只管跟著錄音機無所顧忌地大聲唱歌，怡然自得，根本不管是否打擾到別人。

電視劇放完，再沒什么好看。紫煙回身翻開桌上的筆記本，準備繼續抄寫歌曲歌詞，藍向東摘下耳機，將錄音機遞給她：

“沒電了，不響！”

“怎么一到你手里就不響了？”紫煙一本正經地學著他的口氣。

“沒電，不是壞了。”他笑笑，隨手拿過紫煙抄寫的歌本，一邊喝酒一邊翻看著歌詞唱歌，喝完起身又拿來第二支，問她：

“要不要喝酒？這么多，我喝不完！”

“謝謝不要！”紫煙曾經嘗過，覺得味道很怪，還不如白開水，“你喝這種酒，是什么滋味？”

“苦的！”

“可為什么你們都喜歡喝呢？還以為味覺不同美味無比呢。看來，真有人自找苦吃！”

他笑笑，不多久又去拿第三瓶……

酒喝完了，歌本也翻完了，沒得唱了，便與紫煙有一句沒一句隨意聊起來，忽兒將話題轉到老板身上，他問紫煙：

“對宋老板的印象如何？”

“如何？”紫煙隨手翻動著歌本，覺得他們畢竟是一起的，不便評論，敷衍道，“他是老板嘛！”

“狡猾！說真話！”他笑道。

“是真話！”

“廢話！”藍向東不滿地翻了下眼皮。

“保密嗎？”紫煙好笑地看著他。

“我保證。”像歐美電影中那樣，他一臉嚴肅地朝上豎起三根手指。

“人還算好的，不過……”紫煙說了些自己的看法。

兩個人議論來討論去的，看法居然還挺一致：

宋老頭成天一聲不響坐在那兒喝著功夫茶，不動聲色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人畜無害，實則靜水深流，老奸巨滑；李老板貌似嚴肅狠厲，難以接近，其實就是沒多大教養多少心機，不會說話，脾氣暴躁，感情外露，是個直來直去的人……

兩人聊得投機，仿佛交心已久的老友，全然不見平時那種無形的疏籬（離）。

說話間不時目光交輝，這么近如此隨意聊天的情形，在他們之間是少有的。

燈下的藍向東，狀態放松慵懶，別有一番韻味：

線條跌宕的臉廓中，恰到好處地分布著紅唇，瓊鼻；末端微微上揚的劍眉，增一分嫌濃嫌粗嫌長，減一分嫌淡嫌細嫌短，沒有攻擊性的霸道凌厲，帶了些絲絲的俏皮，不溫不火，決定了面相的親和溫潤；一雙桃花眼黑白分明，如水銀潤澤旖旎，迷人而多情；濃密微翹的睫毛在燈光照射下，于眼睛下方涂抹出半圈濃淡相宜的陰影……

七個頭長的身高，瘦削而不顯單薄。衣著得體，有時隨意著一雙拖鞋，也只是休閑愜意，絲毫不覺失了儀表。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世家淵源的出身與教養。

這人白天見之溫潤如玉，在夜色的渲染下，則顯得深遂神秘魅惑，內涵雋永，沉穩果決，俊朗不羈……真是一張動人心魄、百看不厭的玉面郎！

不能不懷疑，有的人真是得了上天的格外垂青與眷念，才能生得一副罕見的好皮相……

面對著眼前如此風光，紫煙滿目滿心的欣賞與贊嘆與愉悅，自然而然地嘆息道：

“哎！美好的東西總是吸引人的，很多時候，還真是不敢看你！真怕一旦沉湎淪陷其中，便萬劫不復……”

對紫煙這轉換的話題，他恍惚了一刻，顯然有些被她如此大膽的話驚到了，散漫的眼神收攏，泛起一絲敏銳的光芒：

“你說什么？！”聲音不辯喜怒，仿佛只是沒聽清。

紫煙難得這么直白，藍向東不禁有些懷疑：這還是那個曾經一度見到自己就眼神無處安放、臉泛羞紅的女孩嗎？

“哎！別緊張！咱們不是無事閑聊嗎？”紫煙笑著搖了下手中的筆。

“嗯？！”他也自覺反應過大，為掩飾窘迫，手握半拳擋著嘴輕咳了一下調整自己，是啊，一個女孩子都不怕，自己何須緊張……

嘴角立即微微上揚，眼睛中已散去那一絲的銳色，再度放柔了目光：

“對啊，我們是在閑聊啊！可怎么說到我了？”

“大小你也是老板之一啊！”紫煙也有點尷尬，笑著打趣，“怎么？不能說你啊？”

“那倒不是！”

“你說你長這么好看，將來會成全誰？那個配得上你的人又得長成怎樣出色，才不辜負你這副皮囊！”

“哈哈！你真是這么認為的嗎？”

他完全收斂起之前的異樣，威壓般向紫煙探近，專注地看著她帶著捉弄的口吻誘惑地問，“既然你這么欣賞，為什么不考慮考慮自己、成全你自己呢？”

紫煙趕緊往后一靠，雙掌前擋笑道：

“收！收！你這樣亂放電，會害死人的好不好？你就不怕小辣椒再現？”

“嗬！是嗎？我不怕，你怕嗎？”他一笑，紅唇銀齒，滿臉華光，人間重回四月天。

“怕！豈不聞紅顏禍水？雖然不是紅顏的問題，懷璧其罪嘛！”

紫煙脊背筆直，臉色微窘，收回目光拿著筆掩飾地在紙上隨意涂畫，“我這人沒別的優點，但自知是有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謂自不量力。自尋死路，我是嫌命長嗎？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自在地活著多好。所以，最好還是離禍水遠點兒，免得殃及池魚！”

她說著，還作勢往后一靠以示遠離，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戲謔。

“原來你也慫啊！不好玩！”他咬了一下唇，近乎嘆息地長出一口氣，仿佛才被濃濃興趣充足的球，一下子被戳癟……

他靠回椅背，原樣半躺著，交疊的雙腿互換了位置。只是周身漸漸地籠罩上一層淡淡的落寞……是高處不勝寒？還是也感到了生活的無聊與渺茫？

紫煙頓時涌上一陣苦澀，只一刻，便收回心緒，放大笑容道：

“這不是慫，是看清楚現實后的惜命。不過，像你這樣的，終歸郎才女貌才是良配，才不辜負觀眾的眼睛！”

“郎才女貌就是良配？不一定吧！如果不是志趣相投，兩情相悅，真心相許，也難長久……”

藍向東聲音越說越低，放松后的眼神又有些潰散，縷縷的迷茫，給人魂游天外、有故事的絲絲滄桑……

紫煙不禁猜測，難道他也曾一廂情愿單戀過？像他這樣的人，有也應該是一座山對另一座山的仰止吧。

可能是喝多了酒，藍向東微醺的臉泛著潮紅，唇如燃燒的火焰，正如一首歌名“烈焰紅唇”……

“確實是！許多小說中有寫，生活中不少的實例，能修成正果的感情，應該是兩個人方方面面的相宜。相信緣份到了，你會遇到的！”

藍向東沒有出聲，輕輕閉上了眼睛，睫毛如停在花瓣上蝴蝶的翅膀微微翕動，在臉上投下兩條溫柔的弧線，恍然入了夢……

畫面是如此的靜謐美好！果然長得美的人，行止間皆是怡人的風光！

紫煙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入睡，掃了一眼，目光不敢久留，有點不安地解釋：

“其實吧，我這人挺好色的，但凡見到美好的東西，就心生羨慕，忍不住多瞧上幾眼，但喜歡歸喜歡，不代表想占有，我不貪的。好比愛慕花草，也只是原地欣賞，不會強行據為己有的。否則得到便是失去，要了它的命豈非有違初衷？真的，我對美色，僅限欣賞。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沒有關系的。”藍向東睜開眼睛，滿目瀲滟的星光乍現，臉上漾著溫潤贊許的笑意，“不過，思想境界還蠻高的！”

紫煙確實這樣想的。世上美好的東西太多，不可能都能占有。即便真喜歡，如果不能讓其持續存在，至少也不要傷害。

雪蓮花很美，但它是高冷之花，只適合生長在極寒、極高、極凈之地的天山。

花草生存尚且講究環境，人也是，如果不是相同屬性土壤上的作物，強行種在一起，便會有風俗、教養、及生活習慣的水土不服。適應，是一種放棄、再造和重生，畢竟改變習性，過程必然痛苦。

如果所向的人不予理解，百般挑剔，奔赴的會倍感孤立無援，捱不過去的，分道揚鑣；捱得過的，酸甜可口的橘也許就成了苦澀難咽的枳！

紫煙目前還在存亡線上掙扎求活，想這種奢侈的感情還遠未到時候。生活經驗不足，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上了十多年的學，讀了無數本的書，但凡有記性，總會有收益的吧。

生活不一定要事事經歷才知道選擇，否則，前人的書就白寫了，或者，書就白讀了。可以借鑒是一種幸運，能少吃苦少走彎路；否則只能獨自面對取舍。

人一生下來，不管愿不愿意就得一直往前走，一切都應該順其自然，行不通就轉換思路——換對象，或者方向。

紫煙是個寧肯委屈自己，也不會勉強別人的人，無論哪方面。

強迫別人，又何尚不是為難自己呢？

接下來，藍向東興致蓬勃地講起他在家鄉汕頭的生活，談論對未來的期望……他也不安于現狀，倒是個金玉其外，寶藏其中的！

紫煙也說了些老家的話題，學生生涯，和南下后一路的艱辛和愿望……

說到精彩處，二人不時笑聲疊起。聊到十一點半，都意猶未盡。

“要是有人陪我閑聊，我可以一晚上不睡覺！”他顯得非常開心，笑靨明凈怡人，宛如夏夜的風，云霽的月，初展的曦……

“你上車時，我看見了的，我的車當時還在后面，我加速超過，才停在你們前面的。”他忽然道。

似乎在澄清著什么……紫煙明白他說的是今天天平架之遇，只是不動聲色地問道：

“對了，說好的你也走，為什么又會留下？”紫煙猜測著調侃，“莫不是，做了大老板的那雙美目？”

這次的人事變動，撤離的汕頭人其實只有宋氏老少三人。

“你這么精啊！”他笑著承認，“只是以后不能講汕頭話了，幸好我會講客家話，不然真會悶死的。”

“我僅能講普通話，豈非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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