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來王夫賈母是當眾訓斥王夫人,對邢夫人則是和顏悅色的教誨,而且是背著丫鬟婆子與其他人的。但是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 張愛玲在《小艾》里寫過一個特別厲害的老太太:“她從來不當面罵人的,總是隔著間屋子罵,或者叫一個女傭傳話,使那媳婦更覺得羞辱些”。當面罵人是羞辱,但隔屋傳話卻是更大的羞辱。 訓斥王夫人,就是當面罵人;而對邢夫人,就是隔屋傳話。 王夫人挨罵,是冤枉,又不完全冤枉。你把她看成個人,她沒有參與賈赦瞞著賈母逼迫鴛鴦的事,她挨罵的確是冤枉的;但是她除了是她本人,還是兒媳、是晚輩,與賈母屬于不同陣營。就好像一個班里有三五個搗亂分子,校長批評這個班紀律亂,你能分得清這班里哪個學生是清白的、哪個學生是冤枉的嗎? 更何況,賈赦逼迫鴛鴦,是“算計”賈母。王夫人只是沒有參與這件事,難道她在別的事情上也沒“算計”賈母嗎?抄檢大觀園,攆晴雯,先斬后奏,逼得顧全大局的賈母不得不承認既成事實,這些事不都是王夫人干的嗎? 不過呢,在賈赦逼迫鴛鴦這“一”件事,王夫人的確沒有參與。探春的辯解就是提醒賈母:“算計”老太太的是賈赦夫妻個人行為,而不是“晚輩”陣營的集體動作;把王夫人歸到賈赦邢夫人這個“算計”的陣營中去,是壯大敵人、分裂自己的糊涂舉動!所以賈母聞過則喜,不僅勇于接受批評,還興師動眾、讓寶玉替自己向王夫人賠不是,穩固了陣營。 而對邢夫人呢,看起來只是在“見無人”才批評,還是推心置腹,好像很親密似的,其實在話不投機的批評之后,賈母馬上糾集人來斗牌——這個斗牌可是隱藏著大玄機的。 斗牌的是五個人,具體來說,是賈母、薛姨媽、王夫人、王熙鳳、鴛鴦。探春也在,但是沒參與。這倒沒什么,因為惜春就說過:“老太太昨兒還說呢,他們我們還強呢”,鴛鴦與賈母的親密程度的確超過了三春。關鍵是邢夫人。邢夫人在哪里?走了嗎?當然沒有,接著還寫到她“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來,放在賈母跟前”——原來她一直侍立在側!在賈母和丫鬟斗牌的時候! 被晾了半天、站著侍候丫鬟斗牌,回去還要傳話給賈赦。雖然“將方才的話只略說了幾句”,但已經讓賈赦稱病、不敢見賈母了!你說賈母到底是罵王夫人幾句嚴重,還是對賈赦邢夫人的懲罰更嚴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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