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桃花塢,中有狂生唐伯虎。” 后世人們對他的評價,翻來覆去,總繞不開風流才子四個字。 標簽貼得太久,會模糊一個人的真正面目。 他風流,沒錯,唐寅放浪形骸,詩酒自娛,自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 他有才,更沒錯,唐寅詩畫雙絕,照耀江南,人人仰慕。 但如果僅僅以此為證,說他一生都快活瀟灑,未免有些偏頗。 ![]() 如果人生有底色,那唐伯虎的前半生,是絢爛的紅。 事業(yè)方面,十六歲時中蘇州府試第一,二十八歲時中南直隸鄉(xiāng)試第一,愛情方面,與妻子徐氏感情和睦,育有一子。 此時的唐伯虎,可謂前途錦繡,人生無處不成功,無時不快活。 他還結(jié)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知己,如祝枝山、文徵明等,他們狂人林立,從不文人相輕,常流連于詩酒歌筵,熱鬧非凡,一派名士的風流。 他們一起聆聽盛況空前的虎丘山曲會,浪蕩在月落烏啼漁火點點的楓橋,醉臥于春雨淅瀝的太湖畫舫…… 一時風光無限,得意狂放。 ![]() 命運的浪涌,一時寂靜,終究會席卷而來。 絢麗的紅,被凄風苦雨洗刷,褪色為一抹蒼涼的白。 人世無情,月滿便缺,短短兩三年時間,親人、愛人、兒子相繼離世,親近之人的離開,讓唐伯虎陷入無盡的痛苦深淵。 在好友祝枝山的勸慰下,他好不容易才重振心志、潛心讀書,然而,這一切的夢想也落了空。 1499年的春天,他等來的,是人生中最致命的打擊。 會試考完,尚未放榜,就有言官彈劾考官程敏政受賄私漏試題給唐伯虎。 此案一波三折、撲朔迷離,牽涉其中的幾人,命運就此改寫。 后來唐伯虎在《與文徵明書》中曾回憶這段經(jīng)歷, “至于天子震赫,召捕詔獄。身貫三木,卒吏如虎,舉頭搶地,涕泗橫集。而后昆山焚如,玉石皆毀;下流難處,眾惡所歸。” 一個恃才傲物的錦繡才子,至此,再也拾不起昔日的意氣風發(fā)。 ![]() 后半生,唐伯虎活得狂放而潦倒,這種狂放是一種自我放逐,醉心在山水的高致與佳人的柔情之間,暫忘了那世事無常、倏忽榮辱! 世人笑我忒瘋顛,我咲世人看不穿。 他笑世人,庸庸碌碌,不過為虛名蠅利,爭來爭去,又圖什么?哪有他這個桃花庵主活得痛快? 半生繁華,半生悲慘,清濁紅白煮一鍋,哪里分得清是喜是悲? 面對人生的起伏,唐伯虎難免產(chǎn)生幻滅之感。 一世歌 人生七十古來少,前除幼年后除老。 這首《一世歌》唱得悲涼,寫了古往今來千千萬萬俗世人的一生。 ![]() 人生一世,若白駒過隙,轉(zhuǎn)瞬而已。 能活到百年的又有幾人?再不必說,除卻懵懂不知事的少年和無所作為的老年,真正花前月下、高歌吟唱的時光,又能有多少? 又兼許多煩憂,各人有各人難過的坎,難渡的情,富貴的,貧窮的,都逃不過一個“頭白早”的下場。 也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眼看著他起朱樓、宴賓客,如今樓塌了! 六朝繁華盡沒,唐宋輝煌不再,更何況你我,如天地蜉蝣、宇宙塵埃,在春秋輾轉(zhuǎn)之間,早就尋不見一絲痕跡。 請君細點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縱觀人世,也許就是一個離開的過程,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人注定要離你而去。 而總有一日,你也會是那個離開的人。 ![]() 唐伯虎,從來不是一個嘻哈成性的喜劇人物,他晚年以賣畫為生,生活貧困潦倒,最后病逝。 明知世事如夢,一生辛苦經(jīng)營,所得的悲喜哀樂,到頭來也都奉還給天地。 “風流才子”的背后,幾多酣暢,幾多疏狂,幾多痛苦,幾多慷慨,才成就一個癲狂又隨性的靈魂。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xiāng)。” 這是他的臨終詩,到了生命的盡頭,那些苦、那些痛,也都隨風而逝。 他這一輩子,姹紫嫣紅看罷,西風斜陽看罷,哀苦愁怨都淋漓盡致地體驗過,最終求狂得狂,此身魂歸異鄉(xiāng),便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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