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其璧出生于1900年,父親聶緝椝是上海道臺,母親曾紀芬是晚清重臣曾國藩之女,聶家子女眾多,聶緝椝和曾紀芬的第十二個孩子,其中有八個兒子,四個女兒。聶其壁就是女兒中最小的。聶其璧排行第十二。聶其璧十一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所以母親是她“三觀養成”的重要人物。 按照曾紀芬定下的規矩,女孩們晚上不能出門,所以每到晚上聶家花園都是鐵將軍把門,沒有通融的余地。然而聶其璧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到了晚上偷偷翻墻出門,約朋友看戲看電影。曾紀芬發現后,派了傭人守在院墻處。不料聶其璧竟換成爬窗出去,絲毫沒有退讓服從的意思。 盡管曾紀芬自身是舊式女性,但她思想開明,能感受到女兒自己有主見,有思想。雖然行為不一定是她認可的,但讓聶其璧有自己的自由,自己去承擔后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值得一提的是,曾紀芬的教育政策不但“縱容”了一位我行我素的聶其璧,還將膝下的幾個兒子塑造成了不同階級的社會人才。 衣著也與其他人不一樣,在聶氏家族的全家福就可以看出:男士大都穿著一襲長衫,女士則緊身小襖。曾紀芬坐在中間,兒孫在身旁整齊排開,傳統的威嚴一覽無余。但聶其璧卻是一臉不屑,眼神中透出一股傲氣,燙著頭發,一身花裙,格外顯眼,簡直就是聶家的異數。 曾紀芬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她每周都會到虹口景靈堂做禮拜。聶其璧雖然頑劣,但卻十分孝順,每周必陪同母親到教堂。當時宋子文和宋美齡兄妹倆已留學歸國,住在虹口附近。每周也陪母親倪桂珍到景靈堂做禮拜。兩家人見面少不了寒暄一番,日子久了兩家人就熟悉起來。兩家的小姐媳婦也經常走動,宋美齡于是成了聶家花園的常客,與聶其璧私交不淺。 1923年,正值桃李年華的聶其璧,已經出落成了上海灘有名的聶四小姐。提及“四”大家不由得會想起趙四小姐,這些排行第四的小姐似乎都標新立異,拔萃出類。聶其璧到婚齡時,家里人已經為她相看了不少門當戶對的良人,然而被聶四小姐看上的是在上海交通大學擔任教授的周仁。 周仁雖然出自書香門第,但父親早逝,家中還有年邁的老母、體弱多病的四哥和一個尚未婚配的大姐。他后來的求學之路,全仰仗各路親戚的救濟。不夸張地說,當時的周家全靠周仁一人供養,聶其壁嫁過去,堪比扶貧。不過,周仁的祖母出身盛家高門,他也勉強算得上名門之后。而且,周仁自己也爭氣,不僅修完了美國康奈爾大學的工程學碩士,而且還在上海交大擔任教務長一職。除此之外,他的一個姐姐還嫁給了聲名顯赫的蔡元培,以賢良聞名。 出嫁前,聶家和周家合計,讓宋美齡做聶其璧的儐相(伴娘),宋美齡爽快答應。40年后,聶其璧因為這個原因吃了不少苦,很多人都說聶其璧沾了宋美齡的光,其實不然,當時,宋家還沒發跡,聶其璧的父親是上海道臺(相當于市長),自己是曾國藩的外孫女,三哥聶云臺是大實業家,還是上海總商會會長,家世地位一點也不比宋家低。 婚后的聶其璧,依然是大小姐脾氣,丈夫周仁吃什么都要聽她的安排。好在周仁氣質溫順,是個好說話的人,所以兩人倒也是恩愛。后來兩人搬家去了桃江路一帶的一棟洋房,聶家都很擔心,聶其璧的婚姻生活是否和諧順利。兒子周麒回憶往事時說:“父親工作忙碌,兼職好幾個職務,只有晚飯的時候才能與家人相聚,飯后就回書房忙著工作。家中諸事,皆有母親操持做主。” 1933年左右攝于遼陽路聶家花園葡萄架下。 1936年,已經36歲的聶其璧聽說卓別林要來上海,為了一睹心目中偶像男神的真實模樣,她想盡一切辦法,甚至求助于當時顧維鈞,好不容易才加入到了接待人員的行列里。兩人還合影留念。相片中,卓別林手里拿著一支煙,聶其璧正在為其點火。第一次,與好萊塢大明星同框,這讓身為周太太的聶同璧大為開心。當然,這也為她以后親赴好萊塢追星,打下了伏筆。 1939年,已為人母的聶其璧毅然決定獨自到美國看偶像。當時正紅的《亂世佳人》男主角、《蘇伊士》的主角、《羅賓漢》的主角、《魂斷藍橋》的主角等都一一與她合影。甚至有電影明星聽說她是專程從大洋彼岸來看望他時,主動贈給聶其璧自己的簽名照。她離開美國后并未立即返家,而是改道去了法國。在巴黎,有人警告她歐洲要開戰了,聶其璧這才回家。 周仁在學術上取得一系列學術成果,在他身后,聶其璧甘當綠葉,數十年如一日默默無聞地為了家庭和孩子傾注全部心血,她還非常重視教育,從小就悉心教育孩子。在她這種良好的家庭教育下,她的孩子都進入了名校學習,后來進入社會都成就不凡。除了女兒周霞華早逝外,她的大兒子周麒成了清華大學教授,小兒子周夔成了珠算家。 抗戰勝利后,她們一家人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家。她生性活潑,不愿過安靜乏味的生活。于是,她家便成為了一個聚會的地點。每當丈夫結束工作,準備回家時,她總讓丈夫邀請他的員工們到家中聚餐。聶其璧既然出生在名門貴族,茶藝自然是不差,飯后她親自沏茶,讓大家品嘗。新中國成立后,為了發展國內鋼鐵工業,滿足國民經濟建設的需要,周仁在中國率先研究成功并推廣應用球墨鑄鐵,性能達到當時的國際水平。他還積極倡導開展國瓷研究,是中國古陶瓷科學研究工作的帶頭人。 這是桃江路25號原來是德國領事館領事的住宅,解放后被政府收回,因為周仁當時是中科院專家,周總理指定桃江路25號分配給周仁。在孫子周永樂的記憶里,“宅子的門上邊是半圓弧形,下方是落地玻璃,就是法式大門。”宅子前是兩三百平米的草坪,有花匠一年四季種一些花,幼時的他與同輩們會在草坪上打羽毛球或者堆雪人,草坪與宅子之間有一條似乎是水泥澆筑的道路,孩子們踩著溜冰鞋在上面滑行或者騎車。到了上學的年紀,周永樂覺得他的生活被鐘表管控了,完全跟著時間走,“到了哪個點,家教老師就來了,到了哪個點你該拉大提琴了,到了哪個點你該復習了,一天只有半個小時的放風,那么能避開大人的眼光到哪里去呢?到廚房。”他說,廚房等于是他的避難所。 特殊時期,資本家出身就為聶其璧一家提前扣上了帽子。而在這個當口,雪上加霜的是昔日與好閨蜜同框的一張結婚照。聶其璧沒有料到,好閨蜜宋慶齡竟會成為“第一夫人”。更不會料到,那張請她當伴娘的結婚照片會在這么不合時宜的時候被揪了出來。為此,他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聶其璧一家經歷了七天七夜的抄家。周仁病倒了,腳摔壞了,一只眼睛也失明了。最后造反派也沒給他們生存的機會,所有的家當只留下了一條棉被。聶其璧一面照顧丈夫,一面還要應對造反派,更要替丈夫回答造反派的逼問。 在被逼得走投無路時,聶其璧就以大哭來對抗,她號啕大哭,沒完沒了,造反派拿她也沒有辦法。然而,盡管聶其璧使盡渾身解數,但夫妻兩人卻依然沒能相扶相持地走出文革歲月,1973年周仁教授辭世。 1986年,在周仁教授去世十三年后,中國科學院為緬懷他一生為教育事業所做的奮斗,紀念他為鋼鐵冶金事業和陶瓷業做出的貢獻,在上海冶金研究所杏佛樓前落成他的銅像。聶其璧帶著兒子及親戚出席,此時的聶其璧一身黑衣,滿頭銀發的她仍然硬朗,拄著拐杖站在丈夫的銅像前。1988年,聶其璧在睡夢中與世長辭。周仁、聶其璧夫婦的骨灰被一同安放在龍華烈士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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