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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人物志原創(chuàng) 出生于1990年的李歡和王潔，是認識超過18年的閨蜜。 李歡離婚6年，獨自撫育7歲的兒子。王潔和丈夫分居1年，在走離婚程序，有個5歲女兒。李歡理性冷靜，信奉“遇到問題解決問題”。王潔外向柔軟，能輕易和孩子們打成一片。性格迥異的兩個女孩自從15歲相識，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年少締結(jié)的友誼，延宕至彼此畢業(yè)、工作、結(jié)婚、離婚，始終不曾變質(zhì)。 去年8月，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家庭氛圍，也讓自己多個人相伴，她們決定住在一起，組建成全新的“一家四口”，關(guān)照彼此的生活。  當(dāng)她們將瑣碎的家庭日常發(fā)布到社交平臺上，許多人從中窺見理想家庭的范本： 兩位媽媽帶著兩個孩子，成立了一個沒有爭吵和矛盾的家。她們的生活不富裕卻也不愁吃穿，無論是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或是接送孩子，媽媽們都會彼此分擔(dān)?！盀樯习嘤謳薜膯斡H媽媽提供了新思路”“家庭形式有很多種，只要氛圍和諧，互相關(guān)心，何必執(zhí)著于婚姻。”  李歡和王潔組建的新家庭也引發(fā)了不少爭議。人們質(zhì)疑，建立在友誼之上的單親搭伙模式是否足夠穩(wěn)固，還有人堅持認為孩子的成長需要父親參與。 “十點人物志”聯(lián)系上了李歡和王潔，聊了聊她們半年來的同居生活。這不僅僅是她們的個人故事，也是在離婚率上升、婚戀選擇多元化的今天，一種值得探討的新型家庭模式。
兩個單親媽媽搭伙生活 2023年上半年，王潔的情緒墜入低谷。 結(jié)婚5年，她與丈夫以及公婆一家同住，丈夫是家里的“甩手掌柜”，在經(jīng)歷長期被貶低和被否定后，王潔認真經(jīng)營婚姻的熱情逐漸消失殆盡。她下決心與丈夫離婚，帶著女兒從安徽合肥回到老家天長市。 王潔從前沒有遭受過大的低谷與挫折，她出生在小康家庭，父母慈愛，家庭氛圍溫馨熱鬧，讓她養(yǎng)成開朗綿軟的性格。帶著孩子回娘家后，父母心疼女兒，幫她帶孩子，她的自我懷疑卻達到頂峰，自認成了一個“失敗者”：婚姻不順，沒有像樣的工作，父母年齡漸長依然在為自己操心。 她也無法融入老家的生活圈。過去，王潔在省城合肥求學(xué)、工作多年，同學(xué)和朋友乃至所有社交關(guān)系網(wǎng)都在那里，她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還是想回去。 此時，同樣是離婚單親媽媽的閨蜜李歡，邀請王潔去自己家住，她在合肥有房，王潔如果住在她家，可以省下來租房的費用。 李歡為她算了一筆賬，在合肥租房，每月至少要花2000元，房租還要押一付三。孩子上幼托班也得2000元以上，還有吃喝、水電、煤氣等費用，每月零零總總加起來要花五六千。 那時王潔沒找到新工作，也沒有足夠的積蓄，如果想回合肥，住李歡家是最具性價比的選擇。王潔有些心動，卻也擔(dān)心自己給閨蜜添麻煩，“她一個人帶娃不容易，如果我再帶著一個小的過來，不是更拖累她嗎？” 兩人相識多年，李歡了解王潔此刻的顧慮與掙扎，于是再次邀請她：“你先過來，把生活回歸正軌，該工作工作，該帶娃帶娃?！彼卑椎靥嵝淹鯘?，“如果你想回來，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選?！?/span>
李歡先將王潔的女兒接過來，小姑娘和李歡的兒子康康從小一起長大，在李歡家待得如魚得水。 見女兒適應(yīng)了在李歡家的生活，一周后，王潔正式搬了進來。那是一套采光不錯的三居室，李歡幾年前貸款購買。客廳視野開闊，孩子們常在沙發(fā)上玩鬧，三個臥室中，一間李歡和兒子住，一間王潔和女兒住，另一間是兩個孩子的書房兼玩具房，堆滿了孩子們的東西。 剛開始，李歡只想幫閨蜜走出婚姻陰霾。搭伙后的生活，卻比想象中還要合拍。她們幾乎從未經(jīng)歷新家庭常見的尷尬磨合期，順利地適應(yīng)了新生活。
王潔找到了工作，李歡目前自由職業(yè)。工作日，兩人各司其職，王潔負責(zé)早起送兩個孩子上學(xué)，時間充裕的李歡負責(zé)接孩子們放學(xué)。李歡做飯，王潔洗碗，晚上將孩子分別哄睡后，她們一起打掃衛(wèi)生，將家里收拾得明亮干凈。 每逢周末，她們會帶著孩子去戶外走走，到了國慶節(jié)這樣的長假期，還會實行輪崗帶娃制：王潔在假期前四天照顧孩子們，后四天輪到李歡照顧。 每月發(fā)工資，王潔第一時間會給李歡轉(zhuǎn)2000元作為家用。其它額外支出，費用較高的開銷兩人平攤，如果是給孩子們買奶茶零食這樣的小錢，彼此都不會計較。 李歡稱，她和王潔的生活與傳統(tǒng)家庭沒有太大區(qū)別，但不是所有家庭都能長期執(zhí)行分工，“我們雖然都有各自的工作，但沒有因此逃避家務(wù)和帶孩子。當(dāng)我感覺累的時候，會躺下來休息五分鐘。五分鐘后，如果她在做家務(wù)，我至少可以去搭把手?！?/span> “如果每個家庭都能像我們這樣，家務(wù)和育兒各自分工，哪怕只達到我們的50%，離婚的人是不是能少一半？”李歡玩笑道。
大人和孩子都有了伴 聊起單親搭伙后的生活，李歡和王潔用一句話概括這半年的變化，“孩子有了玩伴，我們自己也有了一個伴”。 住在一起后，每當(dāng)她們提起這個小家庭，會脫口而出地稱為“我們一家四口”。 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密感從何時開始形成，李歡和王潔也無法回答某個具體的時刻，但自從王潔搬進這個家，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一種“一家人團聚了”的感覺。
多年前，李歡和王潔短暫地同住過一兩個月，而這一次同住，最大的不同來自內(nèi)心，孤獨的情緒被漸漸消解?！芭詢?nèi)心深處的孤獨是很折磨人的”，作家費蘭特曾在著作《那不勒斯四部曲》里描述理想中的女性友誼，“我們會從對方身上汲取力量，我們會肩并肩進行戰(zhàn)斗……我想，把兩個人分開是一種浪費，相互沒有參照，沒有支撐?！?/strong> 作為女性，李歡和王潔天然擁有旺盛的分享欲。兩個孩子白天發(fā)生的趣事，自己工作上遇到的煩惱，辦公室出現(xiàn)新八卦，最近熱播的電視劇，都能借此開啟新的話題。她們常常利用洗漱時間聊天，“沒聊什么特別的，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對方就整天齜牙咧嘴地笑”。 工作和帶孩子期間，如果誰遇到不順心，另一方也不會刨根問底，而是從冰箱拿出兩罐碳酸飲料，拍拍對方的肩膀，“你今天咋了？要不要搞杯飲料喝喝？”插科打諢的對話里，緩解了對方焦慮的情緒。
除去兩個大人外，孩子們也迅速接受家里多了新成員。 李歡的兒子稱呼王潔為“豆芽媽媽”，王潔的女兒稱呼李歡為“李歡媽媽”。有一次，王潔過生日，康康畫了一幅關(guān)于家庭的畫，他指著畫紙上的四個小人說“這是豆芽媽媽，這是我媽媽，這是我，這是妹妹”。 剛開始，兩個孩子還曾因為“玩具歸誰”而發(fā)生矛盾，將“你的”和“我的”邊界劃分得很清晰。李歡嚴肅地制止他們，“要么你們一起分享，不分你我，如果都不想分享，我也尊重你們的意愿，以后你們都別玩對方的玩具?！?/span> 在家里，李歡是讓孩子有些犯怵的角色，王潔則更容易和孩子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她們的理念基本一致，只希望孩子不浪費糧食、不說臟話、待人有禮貌，健康快樂地成長，將來做個正直的人。
兩個孩子中，如果有誰表現(xiàn)得好，會被共同表揚，避免另一個孩子心理不平衡。如果有誰犯了錯，也會一同被批評，讓他們逐漸打破邊界，相互信任。 經(jīng)過了半年相處，孩子們的性格發(fā)生了好的變化。哥哥康康會下意識地幫助和照顧妹妹，向來沉穩(wěn)的他，臉上終于有了這個年齡應(yīng)有的孩子氣；妹妹原本高敏感、高需求，這段時間也越來越遵守規(guī)矩，遇事時情緒穩(wěn)定，沒那么容易哭鬧。 一家四口共同生活了半年，雖然不算富裕，李歡需要還房貸，王潔在積攢存款，她們很少下館子，帶孩子們周末出門，也只去免費的游玩場所。 只要待在一塊，無論去哪里，孩子們都玩得很開心。
找不到出口的婚姻 當(dāng)李歡把小家庭的日常發(fā)布在網(wǎng)絡(luò)上，大多數(shù)網(wǎng)友表達了鼓勵和羨慕的聲音，也有不少人對此感到質(zhì)疑：有人猜測她們博人眼球，背后有團隊和劇本，還有人指責(zé)她們刻意標(biāo)新立異，在離婚率上升的今天，提倡了一種“反婚姻生活”的不正確價值觀。 李歡和王潔有些無奈，她們說，自己絕不是鼓勵大家離婚。 單親搭伙的前提是，在此之前，她們的婚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如果我過得好，還會在這兒分享離婚感悟嗎？如果孩子爸爸靠譜，我還會成為單親媽媽嗎？”李歡反問。 李歡和前夫曾是朋友眼中的模范夫妻，她將兩人的故事和《三十而已》里的角色顧佳和許幻山做對比，“我們是這對夫妻的普通人版本”，他們曾經(jīng)感情很好，總是同進同出，為了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步履不停地奮斗。
但在孩子出生后，夫妻倆的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變得愈加生疏，不再同時出入社交場合。 作為閨蜜，王潔敏銳地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猜想他們的婚姻可能出現(xiàn)了問題，但那時李歡生完孩子不久，新手爸媽因為育兒產(chǎn)生矛盾，也是常有的事，便沒有細想。 直到有一天，王潔有事想咨詢“姐夫”，電話沒撥通，等接到對方的回電時，另一頭卻是一位陌生女人的聲音。王潔這才知道，李歡的丈夫在妻子孕期出軌，兩人半年前已經(jīng)辦理離婚手續(xù)，而李歡向所有人隱瞞了這個消息。 第二天，李歡找到王潔和另一位閨蜜，還沒等她開口，兩位好友止不住地開始流淚，三個女孩相擁著哭了一陣，李歡反過來安慰她們，“這半年我不是都很好嗎？就證明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好?！?/strong> 原本，李歡和前夫商議，她撫養(yǎng)兒子，前夫出撫養(yǎng)費。但在不久后，前夫又因為犯經(jīng)濟罪被判刑，擔(dān)子徹底落到她一個人頭上，“我沒別的選擇了，必須一個人把孩子帶在身邊?！?/span>
李歡和前夫因原則性問題而離婚，而王潔和丈夫之間，沒有出現(xiàn)任何原則性問題。她的丈夫沒有出軌，沒有家暴，“外人看來，這甚至是段不錯的婚姻，老公掙錢不多，但也不花心，只是窩在沙發(fā)上玩手機，公婆還幫忙帶孩子?！?/span> 她卻依然在這段婚姻中感到窒息。丈夫最大的缺點是情緒不穩(wěn)定，容易發(fā)怒。更讓王潔難以忍受的是，每當(dāng)丈夫發(fā)怒，從不避著孩子。 對婚姻的失望日積月累，“我原本抱著好好過日子的想法，不指望他能賺多少錢，過上普通的日子就夠了，但這一點都沒法滿足?！?/strong> 王潔想離婚，周圍很多人勸她，為了孩子忍一忍吧。 她知道，單方面的“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她也陷入掙扎，從前在婆家，婆婆會幫忙帶孩子，回到娘家也有父母協(xié)助。如果離婚后只靠自己，她能否獨立養(yǎng)育女兒？對此王潔在心里打了個問號。 在不斷猶豫和內(nèi)耗中，她變得愈加痛苦，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那段時間，她每次跟李歡打電話時，幾乎都以淚洗面。 電話那頭，李歡沒有勸她忍，也沒有勸她離婚，而是提議一起出門散散心。去年2月，李歡約她去周邊城市蕪湖旅游，出發(fā)前，王潔還擔(dān)心自己做不到獨自帶孩子出遠門，但在那趟旅程中，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全程都笑容滿面。  第二次搭伴旅行，王潔主動催她，“什么時候出去玩？”李歡笑著說，“等我計劃一下”。 去年一整年，她們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不少地方，白天逛景點，晚上孩子們?nèi)胨?，李歡拉著王潔聊天，共同討論第二天的行程規(guī)劃。 長期輾轉(zhuǎn)難眠的王潔，在出去旅行期間，一回到酒店就癱倒在床，李歡問她，“你還睡不著嗎？”王潔懶洋洋地答復(fù)，“我現(xiàn)在累得爬不起來”。 身體疲憊，情緒卻漸漸緩了過來，她意識到，“原來自己帶娃，也可以玩得這么開心。”
不是鼓勵單親搭伙， 是兩個好人住在一起 社交平臺上，有很多打著“單親帶娃”標(biāo)簽的女性博主，講述自己逃離婚姻后的逆襲故事。李歡刷到過不少類似視頻，標(biāo)題清一色都是“離婚后女人的生活有多爽？” 視頻里，那些單親媽媽每天妝容精致，住著豪宅，將孩子交給保姆帶，動輒約閨蜜吃五星級酒店下午茶，或是去美容院做醫(yī)美，的確成了為離婚女性定制的“爽文模版”。 李歡已經(jīng)獨自帶娃六年，她比誰都清楚，現(xiàn)實中單親媽媽的生活，遠沒有網(wǎng)紅博主渲染得那么美好。 多數(shù)女性離婚后，既住不了豪宅，也請不起保姆，每天素面朝天，輾轉(zhuǎn)在公司和家里。單親媽媽們甚至很難做自己，外人不叫她們的姓名，只會稱呼“xx媽媽”，找工作時，為了照顧孩子，不得不放棄薪酬可觀需要加班的工作，退一步選待遇低但離家近的機會。 她想通過自己和王潔的生活方式，讓大眾關(guān)注單親媽媽群體的困境，也提供一種“普通單親媽媽生活”的敘事，“我們沒多少錢，人生也不能說多么精彩，兩個人相互分擔(dān)，相互包容，平平淡淡的也很幸福。” 雖然目前的同居生活很快樂，兩人卻并不推薦所有人都去模仿和嘗試。她們能相處融洽的前提是，在過去的18年，彼此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如果是兩個關(guān)系不熟的單親媽媽住在一起，生活方式和衛(wèi)生習(xí)慣能否達成一致？對方的孩子犯錯時該不該管？孩子們發(fā)生矛盾怎么處理？對方的玩笑話，都可能會變成心內(nèi)的一根刺。這樣的同居生活，反倒弊大于利。 “就像幸福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一樣，這種模式在我們身上成功了，但在別人身上也可能會失敗。友情也好，愛情也好，都是看兩個人的具體相處方式?！?/span>
如果想要復(fù)刻單親搭伙的家庭模式，李歡和王潔給出了幾點建議： 1.搭伙的對象是兩位“一心為了孩子好”的單親媽媽。 2.所有的關(guān)系都是從0到1，兩位媽媽先成為朋友，兩個孩子也要能玩到一起。 3.最理想的搭配是“一個有錢，一個有時間”，從而形成互補，避免彼此心理不平衡。 4.雙方要有基本的經(jīng)濟實力和育兒能力，不能指望單親搭伙來解救自己。 李歡鼓勵單親媽媽們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不要害怕別人的目光，不要封閉內(nèi)心。即使不住在一起，也可以和年齡相仿的媽媽們成為朋友，一起逛街遛娃。 至于單親搭伙的家庭模式能否一直持續(xù)，李歡和王潔都不那么在意，“我們之所以選擇搭伙，是在兩個人都遇到困難時搭把手，相互扶持著走一段路。如果未來我們克服了困難，彼此分開也能把日子過好，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李歡稱，自己未來不打算再婚，即使閨蜜王潔有了新的伴侶，離開這個家，她不會失落，而是真誠地祝福她。如果對方過得不好，她也歡迎閨蜜隨時回來，“這么多年，男人換了好幾撥，我們還是我們。” 采訪的末尾，李歡和王潔提到，她們像是絕大多數(shù)過著平淡生活的普通單親媽媽，“我們沒有宏大的人生目標(biāo)，沒有偉大的道德品格，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把孩子帶大?！?/span> 王潔的女兒還有兩年就要上小學(xué)，她希望能賣掉老家的小房子，努力在李歡家附近買房，讓女兒能留在合肥落戶上學(xué)。 李歡對未來的規(guī)劃也很簡單，認真工作，定期帶孩子旅游。此外，她希望能幫王潔多攢些錢，讓閨蜜在這座城市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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