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之月,盛德在木。千百年來春天都是植樹的好時節,古人們更愛種樹,而且是帶著感情去種。 ??植樹造林在寄情浪漫的同時,也有實際作用。既可滿足生計需求,又能修復生態、發展經濟,甚至抵御外敵。 ??種樹也是一種修行與明志,心情不好的時候,專心種樹同樣也可以是一種追求,畢竟這是人與自然的一種對話。 時值植樹節,不少人都在忙著參加各種植樹活動。 《禮記》中說:“孟春之月,盛德在木”——春天植樹造林,是最大的道德行為。 春天要種樹,那是有傳統的,在熱衷種樹這方面,古人要比今天的我們更積極,也更帶著情感。 古人種樹一家親 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種樹在中國一直有著特別的意義。 古人愛種樹,各種各樣神奇的故事隨處可見,比如陜西黃陵軒轅廟內有一株黃帝手植柏,白水倉頡廟內有倉頡手植柏,樹齡都超過5000年。周至則有一棵2600年的老子手植銀杏, 而西安大慈恩寺的銀杏據說是唐太宗所親種。 今天我們種樹通常會拍照片以作紀念,古人就高雅多了,他們都是寫詩用以留痕,也正是從這些詩詞里,我們得以知道前人們多么喜愛栽種。 徐悲鴻1943年作《種樹圖》扇面 白居易是位植樹超級愛好者,走到哪兒種到哪兒:“江州司馬日,忠州刺史時。栽松滿后院,種柳蔭前墀。” 被貶到忠州,白居易“持錢買花樹,城東坡上栽。但有買花者,不限桃李梅。”《種柳三詠》中則寫到:“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不及栽楊柳,明年便有陰。” 他還以樹喻人:曾栽楊柳江南岸,一別江南兩度春。遙憶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 蘇軾最喜歡種的是松樹,而且從小就喜歡,在《戲作種松》中說:“我昔少年日,種松滿東崗。初移一寸根,瑣細如插秧。” 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說,在安葬了父親與妻子的靈樞后,“蘇東坡好大喜功,他在山上種了三千棵松樹,希望將來長成一帶松林”。 這里或許是林語堂搞錯了,因為蘇軾種的不是三千、而是三萬棵,他自己說得很明白:“老翁山下玉淵回,手植青松三萬栽。”老翁山即是蘇洵墓地所在,王弗就葬在其側不遠。正因為這些“手植青松”,才因此有了“明月夜、短松岡”的名句。 蘇軾謫居黃州建東坡雪堂,題詩:“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被貶至惠州時,委托友人為他提供柑、桔、柚、荔枝等果木,種植在新居周圍,并寫詩曰:“自笑先生今白發,道旁親種兩株柑。” 明·沈周《四松圖》 今天一些人參加植樹活動難免是形式主義,古代的官員大概事務并不像今天那樣繁多,又或許對種樹是真愛,所以經常親自“手種”“手自栽”。 杜甫曾寫下“手種桃李非無主,野老墻低還似家”的詩句。柳宗元說“手種黃柑二百株,春來新葉遍城隅”。王安石則寫到“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歐陽修也親自在家門前種下柳樹,“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 游歷天下的李白在吳越間瀟灑不羈,偶爾也會思念留在山東的小兒女,和自己栽下的桃樹:“樓東一株桃,枝葉拂青煙。此樹我所種,別來向三年。桃今與樓齊,我行尚未旋。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 即可足生計 又能護生態 古人所以如此熱衷喜愛種樹,拋開詩詞的浪漫,也是由于樹木的實用價值。 有一回,孟子向梁惠王闡釋“王道”:“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在五畝大的宅地,栽上桑樹,五十歲的人就能穿上絲棉襖了。 在孟子看來,一個社會穩定的基礎首先在于百姓能夠實現溫飽,而要實現溫飽離不開種樹。 三國的李衡,為官時沒有積蓄財產。派人到武陵郡沙洲上種了上千株柑橘樹。臨終前,李衡對子孫說,自己在龍陽這地方有“千頭木奴”,將來能讓你們衣食無憂。子孫不解這“木奴”到底是什么,等到數年后柑橘樹成熟,子孫才知這就是“木奴”,千株柑橘樹帶來了千匹絹的收入。 古代的樹木是社會經濟的重要構成。早在兩周時期就“列樹以表道”,即在郊野大路的兩側種植行道樹來標明道路的延伸方向。這不僅是一個工程問題,更是周人所崇尚的禮儀。 秦朝時,大修馳道,對種樹也有詳細要求:“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筑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 兩漢魏晉南北朝以來,行道樹種類增加,不僅限于松樹,楊、柳、榆、槐皆有之。種植范圍也更加寬廣,“自長安至于諸州,皆夾路樹槐柳”。隋代開鑿大運河時,運河邊的御道兩側多種有柳樹。據說隋煬帝賜柳樹以“楊”姓,從此才有了“楊柳”的稱呼。 古代的地方官員多有植樹造林之舉,不僅能給百姓帶來經濟收益,也有美化環境、修復生態的意義。白居易在杭州疏浚西湖,筑白沙堤,堤上廣種柳樹,所謂“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 在白居易治下,開荒植樹甚至可以抵罪:“貧民有犯法者,于西湖種樹幾株;富民有贖罪者,令于西湖開葑田數畝”,多年之后,“湖葑盡拓,樹木成陰”。 廣植樹木以為維護生態,最著名的就是“左公柳”。清將左宗棠率湘湖子弟進軍西北,看到隴地“土地蕪廢,人民稀少,彌望黃沙白骨,不似人間光景”。 為改變民生凋敝的情形,左宗棠號令兵士在行軍途中沿路種樹。待多年后他奉詔從關外進京,干旱、貧瘠的西北土地上已形成一條綠色長廊。“道旁所種榆柳,業已成林,自嘉峪關至省城,除堿地砂磧外,拱把之樹,接續不斷”“夾道種柳,連綿數千里,綠如帷幄。” 在經濟效用之外,樹木還有御敵的功能。《漢書·韓安國傳》中記載,蒙恬受命北御匈奴時,就創造性地“以河為境,累石為城,樹榆為塞”,也就是在黃河一帶構筑城塞,同時在外面栽種榆樹,構成另一層關塞,敵騎兵到此不得不下馬步行。 達則兼濟天下 窮則回家種樹 種樹可以齊家治國,但其實,它還有最本初的作用,那就是修身。如果在外郁郁不得志,回鄉種下一棵樹,看著它逐漸四季輪回、成長茁壯,能夠得平靜、慰心神。 辛棄疾一生作詩詞千余首,有豪邁氣概、有故國之思,但最能于平淡之中感人至深的,一句“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當屬前列。 曾經豪情萬丈、金戈鐵馬的勇武將士,全心全意報效朝廷,然而到得老年,追往事,嘆今吾,終究是一場空,只得將一生的抱負付之東流,不如專心種樹去吧! 田園詩第一人陶淵明,歸隱之后做什么呢?當然首先要種樹。只有早早做好了打算,才能在歸園田后馬上享有“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的閑適。格外喜愛柳樹的他,干脆以“五柳先生”為名。 種樹達人白居易一路走一路種,終于在種樹中明白了人生,并與自己親手栽植的樹形成了心靈的共鳴:憶昨為吏日,折腰多苦辛。歸家不自適,無計慰心神。手栽兩樹松,聊以當嘉賓。 看著兩棵松樹春生秋長,白居易漸漸不再懷念城中的春光。有時白天關上門窗,兩株松樹的倒影映在身上,他不再感到孤寂,仿佛有了兩位伴侶。 人生只有數十年,樹木無言,卻有更長久的生命力。柳宗元在《種柳戲題》中說:“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談笑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陰當覆地,聳干會參天。好作思人樹,慚無惠化傳。” 柳宗元知道,今日終將成為昔年,樹木卻能長成參天大樹,為官做事,最好能造福民眾,蔭庇百姓。 柳宗元是一位真正懂得種樹之道的人。他的名作《種樹郭橐駝傳》是一篇深刻的寓言,郭橐駝是長安郊外一個種樹能手,他種的樹高大挺拔、結果豐碩,經他移種的樹沒有不成活的。別人請教種樹的秘方,他表示自己并沒有訣竅,只不過是“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即尊重樹木的生長規律,不過多干預。 人世間的許多事情也要尊重規律。在中國人看來,人和包括樹在內的自然相融互通,種樹是人與自然的一種對話。不能做更多事的時候,可以用心種下一棵樹木,期待一片綠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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