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柴科夫斯基, 樂迷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 《四季》《悲愴》《第一鋼琴協奏曲》和 他的《睡美人》《胡桃夾子》等芭蕾舞劇。 老柴的音樂感情真摯、旋律優美, 一百多年來打動了無數人。 而他的感情生活一直是一個謎。 不論是與梅克夫人的柏拉圖式戀愛, 還是他的同性戀傳聞, 都被描繪得形形色色,令人目不暇接。 其實,本不該用揣測的眼神 來看待作曲家的感情生活。 何況,一個人除了愛情以外, 還有其他種種重要的感情。 ![]() ![]() 最溫柔的傾訴 與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 柴科夫斯基的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他的母親和他的精神摯友梅克夫人。可以說,這二者在他心目中有時候是融為一體的。柴科夫斯基深具戀母情結。美麗而憂郁的母親在他14歲時自殺,對他的一生造成了深刻的、痛苦的、難以磨滅的影響。 柴科夫斯基的母親是一位頗有文藝素養的法裔俄羅斯人,父親則是一個性格堅韌、粗獷的礦山冶金工程師。柴科夫斯基出生在一個叫做沃特金斯克的小鎮上,八歲時舉家遷往圣彼得堡。在那里他跟隨母親學習鋼琴,并且能直接用法語寫詩。可憐的母親因為丈夫經濟上的失敗和情感上的冷落,一直郁郁寡歡。此般情境也影響了柴科夫斯基。他在日記里多次提到:“我應該跟隨母親而去。”“沒有了母親,我們便什么都沒有了。我的兄弟們雖然還在笑著,但這已經是另一種生活。”“是的,我應該跟著我的母親……別的哪里也不能去……” 19歲時,柴科夫斯基從法學院畢業,進入國家司法部任職。兩年后,他認定自己不適合這份工作,毅然辭職,并進入圣彼得堡音樂學院學習鋼琴和作曲,畢業后來到莫斯科,在剛剛成立的莫斯科音樂學院任教。在學院里,柴科夫斯基深受女性的歡迎——他英俊、頎長、才華橫溢,而且極其憂郁。一位名叫米柳科娃的女學生瘋狂地愛戀著柴科夫斯基,并以自殺相要挾,要與他結婚。或許是出于對正常婚姻生活的向往,又或許是出于對母親的追憶,柴科夫斯基同意與她結婚。在給弟弟莫杰斯特的信里寫道:“我向往一個女人,當我醒來時,我能躺在她的懷里,我會得到一種安慰……” 可惜,米柳科娃并不是母親那樣的女人。她偏執、驕狂,而且庸俗。柴科夫斯基無法忍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他從訂婚起就開始謀劃著逃離,要么逃離城市,要么逃離生命本身。在蜜月旅行里,柴科夫斯基從旅館逃出,跳入冰冷的河水,企圖溺斃自己,結果只不過得了一次嚴重的肺炎。病愈之后他拒絕再與妻子見面,并提出離婚。他的妻子不同意離婚,始終要求保持柴科夫斯基夫人的名分。但她同意不再與他生活在一起。就這樣,這場婚姻保持到作曲家生命的最后一刻,雖然他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名義上的妻子。 柴科夫斯基生命中最后一盞溫柔的明燈,便是鐵路大亨馮·梅克的遺孀。在音樂史上,人們都叫她梅克夫人。她比柴科夫斯基大九歲,是一位品位高雅、性格孤傲的貴婦,曾經資助過德彪西、尼古拉·魯賓斯坦等音樂家。兩人相識于1876年,梅克夫人經魯賓斯坦引薦,聽了柴科夫斯基的作品《暴風雨》的鋼琴版,深受觸動。當她聽說年輕的作曲家經濟拮據時,便慷慨表示愿意長期資助他,并且提出一個要求:永遠不與他見面。在兩人相交的十四年里,來來回回寫了1200多封信。多少情愫,多少衷腸,多少惆悵,多少憂傷,都化作紙筆,揉碎并沁入對方心里。這段為人津津樂道的軼事已經被后人添油加醋地寫成了多部愛情小說。但在他的音樂中,我們解讀出來的,是她對他的愛護、體貼與尊重——細心地保護作曲家的自尊,又竭力為他營造寬松、寧靜的創作氛圍,不再為世俗煩擾;同時解讀出來的,是他對她的感謝、敬意和愛慕。 第四交響曲創作于1878年,是柴科夫斯基生命中創作力最為旺盛、激情燃燒最為熾熱的一個階段。梅克夫人的幫助使他擺脫了經濟的窘境,得以全心全意投入到創作中去;她又安排他前往瑞士、意大利等地休養生息,使他能夠逃離莫斯科的妻子,享受純粹、寧靜、富足的生活。因此,這部交響曲也是他的管弦樂作品中最為剛烈、最富有生命力的一部。他在作品扉頁上寫道:“獻給馮·梅克夫人——這是我們的音樂。” 在相識14年之后,梅克夫人遭遇經濟危機,貧病交加,在子女的干預下被迫中斷對柴科夫斯基的資助,主動斷絕了來往。其實,柴科夫斯基此時早已功成名就,已經不再需要經濟上的幫助了。然而,對他來說,此事的打擊卻是致命的——他多年來賴以支撐的精神支柱倒塌了。那位永恒的、慈愛的、溫柔圣潔的女性不再愛他、不再關懷他了。他感到極為劇烈的痛苦,這一切就像母親的離開一樣,無可開解、無法逃脫的悲傷。仿佛預見到悲愴的結局一般,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歲月里,柴科夫斯基寫了悲愴交響曲。雖然已經斷絕了與梅克夫人的通信,他卻依然在自己的日志中對她寫道:“如果你能聽到我的作品,你一定會理解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至少是最真誠的。” 悲愴交響曲首演后九天,柴科夫斯基在圣彼得堡與世長辭。 ![]() 柴科夫斯基之墓 攝/也納 ![]() 伯樂與千里馬 與魯賓斯坦兄弟 ![]() 魯賓斯坦兄弟——安東·魯賓斯坦與尼古拉·魯賓斯坦是俄羅斯音樂史上兩位最大的功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對俄羅斯音樂的貢獻甚至要大于柴科夫斯基、拉赫瑪尼諾夫和肖斯塔科維奇等人。因為他們創辦了俄羅斯最重要、至今仍在世界音樂界享負盛譽的兩所音樂學院——圣彼得堡音樂學院與莫斯科音樂學院(現稱為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樂學院)。哥哥安東·魯賓斯坦出生于1829年,在當時是一位有名的鋼琴家和作曲家,在俄羅斯和西歐都很有聲望。1862年,他創辦了圣彼得堡音樂學院并擔任首任院長。柴科夫斯基是他的第一屆學生,在他的指導下學習作曲和鋼琴。可以說,他是柴科夫斯基的伯樂:是他首先發現了柴科夫斯基的才華,并建議、引薦他進入自己創辦的音樂學院學習。當然,柴科夫斯基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很快成長為俄羅斯最杰出的青年作曲家。 安東·魯賓斯坦為人比較狂傲,管理欲很強。這種風格或許為柴科夫斯基所不喜,但是他的音樂理念卻影響了柴科夫斯基一生。安東·魯賓斯坦不喜歡格林卡那樣過于民族化的作品,而強調音樂中的世界性和普世性。這種音樂審美觀自然傳遞給了柴科夫斯基,并直接導致了柴科夫斯基與俄羅斯民族樂派強力集團的對立。在現實生活中,柴科夫斯基與強力集團的首領巴拉基列夫保持著還算不錯的私人關系,但在音樂創作中,他與強力集團是背道而馳的——柴科夫斯基始終追求俄羅斯與西歐音樂的融合。這與安東·魯賓斯坦的教育分不開。安東·魯賓斯坦在圣彼得堡音樂學院創辦的過程中也堅持按照西方的音樂教育模式來進行教學編排,這也使他的工作受到強力集團的抵制。不過,隨著學院培養出大批俄羅斯音樂人才,強力集團也接受了這個充滿希望的機構。如今,國立圣彼得堡音樂學院是世界最重要的音樂學院之一,也是俄羅斯指揮學派的發源地。 與哥哥安東不同,弟弟尼古拉·魯賓斯坦是一個性格寬厚的人。尼古拉出生于1835年,比柴科夫斯基大五歲,在當時是一位名聲不亞于安東·魯賓斯坦的鋼琴家。1866年,他決定仿效哥哥,在莫斯科也創建一所西歐式的音樂學院,將西方嚴格的音樂體系引入俄羅斯。他創辦這所學校的時候,柴科夫斯基剛剛從圣彼得堡音樂學院畢業。尼古拉慧眼識珠,他極力說服柴科夫斯基離開圣彼得堡,前往莫斯科擔任教職。剛剛從學校畢業的柴科夫斯基也面臨經濟上的困境,因此欣然接受了尼古拉·魯賓斯坦的邀請,前往莫斯科,在新創辦的音樂學院擔任鋼琴與作曲系教師。在那里,尼古拉·魯賓斯坦對他很是照顧,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內,柴科夫斯基都住在尼古拉家里。 尼古拉·魯賓斯坦是柴科夫斯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首先是柴科夫斯基最信任的鋼琴家,其次是他的兄長、同事,又是他十分信賴的聽眾。他曾對尼古拉說:“沒有你的演奏,我的作品就沒有生命。”尼古拉·魯賓斯坦是柴科夫斯基多部作品的鋼琴首演者,直到第一鋼琴協奏曲問世(1874年)。尼古拉不喜歡這部作品,拒絕首演,于是首演的任務落到了柴科夫斯基的學生謝爾蓋·塔涅耶夫身上。尼古拉·魯賓斯坦雖然拒絕出任首演的鋼琴演出,卻還是擔負起了指揮的責任。1875年,作品在莫斯科首演,獲得了空前成功,為柴科夫斯基贏得了巨大聲望,也改變了尼古拉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此后,他多次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演出這部作品。 尼古拉·魯賓斯坦對柴科夫斯基的人生影響還體現在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他是柴科夫斯基與梅克夫人的介紹人。不過尼古拉比哥哥安東要短壽得多。1881年3月,柴科夫斯基從出版商處得知,尼古拉·魯賓斯坦在巴黎演出期間得了重病,生命垂危。他立刻中斷了自己在意大利的度假,趕往巴黎,但當他趕到時,尼古拉·魯賓斯坦已經撒手人寰。尼古拉的死亡使柴科夫斯基感到極大的悲傷。他寫信給梅克夫人說:“在我母親死后,我還不曾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痛苦。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位最忠誠的朋友,也感受到死亡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公平……” 梅克夫人曾建議柴科夫斯基寫一部鋼琴三重奏。柴科夫斯基以自己不擅長這種題材為由拒絕過,但在魯賓斯坦去世后,在梅克夫人的再次建議下,柴科夫斯基很快地完成了他唯一一部鋼琴三重奏(作品50號),題為“獻給一位偉大的藝術家”。雖然他沒有點名,但不言自明,這部作品是獻給尼古拉·魯賓斯坦的,并且在1882年3月23日魯賓斯坦去世一周年的紀念音樂會上首演。這是柴科夫斯基最著名、最優美、最傷感的室內樂作品,樂思澎湃涌動,讓人可以聽出一位摯友的死亡如何化作柴科夫斯基筆下澎湃的創作力。雖然篇幅冗長,卻絲毫不會影響聽者的興致。其中第二樂章民謠式的主題,是根據柴科夫斯基與尼古拉·魯賓斯坦1973年在莫斯科郊外聚會時二人即興彈奏的片段而發展延伸的。柴科夫斯基在給梅克夫人的信里寫道:“這個曲調讓我總是想起尼古拉。我們在那個明媚的秋天相聚,時光多么可愛!周圍的農夫在唱歌,我們把那個歌曲寫成了變奏。啊,一切都消逝了……” 作品在莫斯科音樂學院首演時,柴科夫斯基還沒有回國。鋼琴部分的首演者是尼古拉·魯賓斯坦與柴科夫斯基共同的學生塔涅耶夫,這也成為師徒三人亦師亦友的情誼的最佳證明。尼古拉·魯賓斯坦創立的莫斯科音樂學院因為柴科夫斯基的巨大聲望和貢獻,在柴科夫斯基去世后更名為莫斯科柴科夫斯基國立音樂學院,成為俄羅斯乃至世界最著名的音樂學院之一,是俄羅斯鋼琴學派的搖籃。當今俄羅斯最著名的鋼琴家普列特涅夫等人都畢業于該校。尼古拉·魯賓斯坦、柴科夫斯基、塔涅耶夫等人的功績也借由一代代的學生廣泛流傳,開枝散葉,生生不息。 ![]() 最好的傾聽者 與塔涅耶夫 ![]() 用亦師亦友四個字來形容柴科夫斯基與塔涅耶夫最適合不過了。謝爾蓋·塔涅耶夫(1856-1915)畢業于莫斯科音樂學院,后又留校任教,是柴科夫斯基最重要的學生,也曾直接受教于尼古拉·魯賓斯坦。塔涅耶夫不但是柴科夫斯基在《第一鋼琴協奏曲》之后所有鋼琴作品的首演者,還是柴科夫斯基創作生涯中后期最好的傾聽者。每寫完一部作品,甚至在創作的過程中哪怕只寫好一小段,柴科夫斯基都要征求塔涅耶夫的意見。據說,到了晚年,柴科夫斯基已不信任其他任何人的看法,但塔涅耶夫的每句意見他都會聽。他甚至因為塔涅耶夫不喜歡,就毀掉了自己第一部歌劇《司令官》的總譜。 與柴科夫斯基一樣,塔涅耶夫也兼具作曲家、鋼琴家、音樂教育家等多重身份。他是俄羅斯音樂史上最重要的復調音樂和室內樂作曲家,也是最重要的宗教音樂家之一,人稱俄國的巴赫。同時,他是當時最有名的鋼琴家和音樂教育家之一,帶出的學生有大名鼎鼎的拉赫瑪尼諾夫、斯克里亞賓、普羅科菲耶夫、格里埃爾等。可以說,塔涅耶夫是俄羅斯音樂承上啟下最關鍵的人物,是他將柴科夫斯基創立的音樂傳統帶給了新一代的俄羅斯音樂家。 有意思的是,柴科夫斯基信任塔涅耶夫到了懼怕他的程度。他曾經對梅克夫人坦言:“我有些害怕謝爾蓋·伊萬諾維奇(指塔涅耶夫)的意見,但我又不得不重視他的看法。因為他總是對的。”柴科夫斯基為人比較隨意,而塔涅耶夫卻治學嚴謹。據拉赫瑪尼諾夫回憶,他在上課時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即便是柴科夫斯基也不行。柴科夫斯基常常不得不屈尊降貴,在會客室等待塔涅耶夫。而且,塔涅耶夫不允許任何人在自己家里抽煙。為此,柴科夫斯基不得不跑到柴火間的煙囪底下去抽煙。可悲的是,塔涅耶夫還在柴火間的墻壁上張貼了抽煙的種種壞處,警告別人。柴科夫斯基曾經哀怨地向別人抱怨說,一個不抽煙的人算不上俄羅斯人。 塔涅耶夫堅忍不拔的意志力和良好敏銳的音樂審美是柴科夫斯基創作生涯中后期最重要的支柱。由于柴科夫斯基所走的國際化音樂路線不斷遭受圣彼得堡民族樂派強力集團的長期攻擊,使其不堪困擾。但是,塔涅耶夫卻是柴科夫斯基最重要的支持者,并幫助柴科夫斯基度過了創作上的難關。他參與修訂柴科夫斯基三部鋼琴協奏曲、后期三部交響曲、兩部芭蕾舞劇、兩部歌劇的總譜,并且在當時重要的音樂雜志上撰文支持老師的作品。塔涅耶夫在《音樂時論》上闡明了自己的觀點:“音樂——意指真正嚴肅、高雅的音樂,必定是一系列內在思辨的總結,必定是純粹的、克制的、有邏輯的。音樂的美從來不是放縱的。”可以說,正是塔涅耶夫的支持和幫助給了晚年的柴科夫斯基莫大的安慰和力量,使他能夠安然創作出更多符合自己音樂理念的作品。 ![]() 代代相傳的音樂精神 與后輩音樂家 ![]() 俄羅斯是一個音樂人才輩出的國度。有人說,斯拉夫人骨子里就流淌著悲傷的音樂。柴科夫斯基是俄羅斯民族音樂與西方古典音樂融合的最成功者和集大成者,他的音樂成就和藝術風格不可避免地影響了他的后輩。其中受他直接影響最大的、也最有名的兩位作曲家是格拉祖諾夫和拉赫瑪尼諾夫。 ![]() 格拉祖諾夫出生并成長于圣彼得堡,是強力集團成員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學生。眾所周知,強力集團秉持著俄羅斯民族音樂之父——格林卡的藝術理念,素來與較為西化的柴科夫斯基在音樂上有分歧。這在俄羅斯音樂史上被稱為圣彼得堡與莫斯科的斗爭。但是,格拉祖諾夫卻打破了這個壁壘。他雖然受教于里姆斯基-科薩科夫門下,并且與巴拉基列夫(強力集團團長)和鮑羅丁(強力集團成員)等人私交甚篤,卻得到柴科夫斯基的賞識。1890年,柴科夫斯基在聽完格拉祖諾夫題獻給李斯特的第二交響曲之后,提筆寫信給年輕的格拉祖諾夫,親切地說道:“我是您才華的真誠崇拜者。” 此后,兩人逐漸相熟。格拉祖諾夫常寫信向柴科夫斯基請教作曲,探討音樂。經柴科夫斯基的大力推薦,格拉祖諾夫在歐洲聲名鵲起,甚至一度超越了柴科夫斯基,在當時被認為是優雅的俄羅斯代表。格拉祖諾夫之所以會被授予這樣的封號,是因為他的作品大多溫柔抒情,與穆索爾斯基、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等俄羅斯民族樂派作曲家給人的孔武有力、粗獷豪邁風格相異,令人耳目一新。 格拉祖諾夫與柴科夫斯基最相近之處是他們對旋律性的重視。如果說柴科夫斯基是一位旋律大師,那么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格拉祖諾夫是旋律大師中的大師。他所譜寫的《四季》組曲、交響曲、弦樂四重奏,尤其是他的《雷蒙達》芭蕾舞劇,在旋律的優美和抒情性上,比之柴科夫斯基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時,他又兼具他的老師里姆斯-科薩科夫、鮑羅丁等人的那種夾雜著斯拉夫民族和中亞民族的史詩性,波瀾壯闊,富于真實的形象,十分扣人心弦。隨便翻起《雷蒙達》中任何一個樂章,都會為其璀璨生輝、優美動人的旋律所深深折服,就如廣袤的俄羅斯原野中一片片泛著金光的湖泊,在晚霞中似一顆顆珍珠一般耀眼。 1905年,格拉祖諾夫出任圣彼得堡音樂學院院長,并一直任職到1928年。長期的教學生涯使他成為一位徹頭徹尾的學院派。格拉祖諾夫與柴科夫斯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缺少柴科夫斯基的那份革新與進取精神。柴科夫斯基雖然被認為纖細敏感、性格怯弱,但在音樂上卻相當勇敢、堅持己見。而格拉祖諾夫在音樂創作上的墨守成規使他止步于藝術大師的名號之前。在這方面,他的同行拉赫瑪尼諾夫就做得好多了。 拉赫瑪尼諾夫是俄羅斯晚期浪漫主義時期的代表人物,被認為是柴科夫斯基之后最杰出的俄羅斯作曲家,是柴科夫斯基最好的繼承者,也是最常被拿來與柴科夫斯基對比的作曲家。他與柴科夫斯基的相似之處實在太多:身兼作曲家、鋼琴家、指揮家數職,又是同時代俄羅斯作曲家中的佼佼者。他少年成名,在莫斯科音樂學院跟隨柴科夫斯基的高徒塔涅耶夫和阿連斯基學習鋼琴與作曲,并且很快得到了柴科夫斯基的關注。 1889年,柴科夫斯基主持了莫斯科音樂學院作曲系的和聲學考試并擔任主考官。他給年輕的拉赫瑪尼諾夫做出了極高的評分,幾項課程全部滿分,有些還多寫了兩個加號。柴科夫斯基敏銳地意識到拉赫瑪尼諾夫的天才。他說:“我很高興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樣的作品。”在此之后,他對拉赫瑪尼諾夫多有提攜和教導,拉赫瑪尼諾夫也非常尊敬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他對同學說:“我簡直不敢相信,柴科夫斯基會親自教導我!” 1892年,拉赫瑪尼諾夫畢業,他交出的畢業作品是獨幕歌劇《阿列科》。柴科夫斯基非常欣賞這部作品,并打算將這部作品與自己的歌劇安排同時上演。這使拉赫瑪尼諾夫受寵若驚。可惜,這場演出還沒有來得及進行,柴科夫斯基就離開了人世。拉赫瑪尼諾夫為此深受觸動,大師的離去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遺憾。為此,他仿效柴科夫斯基在尼古拉·魯賓斯坦去世時的做法,也寫了一部題為《悲歌》的鋼琴三重奏紀念大師。作品完成于1893年12月,并于次年1月由拉赫瑪尼諾夫親自參加首演。在這部作品中,拉赫瑪尼諾夫毫不掩飾自己深沉的悲痛之情和對這位恩師深情的追憶。極盡抒情甚至煽情之能事,將柴科夫斯基所作的那部鋼琴三重奏的情緒進一步拓展、發揚,也為俄羅斯音樂的傳承做了一份最好的注解。 距離我們一百多年之久的音樂家,不論他的名字多么如雷貫耳,他的音樂多么耳熟能詳,其實他所在的社會環境和當時人們的心境已經很難揣摩了。柴科夫斯基留給我們的只有音樂,以及他與他所摯愛的親友們交往時留下的只言片語。從這些友人對柴科夫斯基的評價來看,柴科夫斯基是一個孤僻的人,所幸他還擁有一些真心善待他的朋友。他熱愛大自然,熱愛俄羅斯的一切。他憂郁、感傷,但是他的音樂是真實的,他的憂郁和感傷也是真實的。真實的東西才能打動人。當我們紀念這位音樂家的時候,我們同時也追憶他的朋友們。正是他們的愛與關懷,使柴科夫斯基得以創作出那些流傳至今、并將繼續流傳的、真正偉大的作品。 文:魏天南 插畫:苑美峰 編輯:褚慧超 美編:張琳琳 排版:陽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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