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沈周《山水立軸》：君子之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

古典讀書治學 2024-07-07 發布于上海

展開全文

題跋：密樹含春雨，蒼山帶晚云，高人住深塢，城市一溪分。

——長洲沈周

我喜歡沈周的冊頁，那些小景，特別動人。對于這種大幅的圖，欣賞起來有些費勁。但是呢，細細打量，這種山水情景，確實我的理想所在。為什么我們會有這種理想呢？

君子之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園養素，所常處也；泉石嘯傲，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適也；猿鶴飛鳴，所常親也；塵囂韁鎖，此人情所常厭也；煙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見也。——郭熙《林泉高致》

君子為何偏愛山水之間，他們的心意究竟何在呢？想象一下，那丘陵田園之中，是他們滋養性情、修身養性的常居之地；在清泉怪石間放聲長嘯，自在逍遙，是他們心中時常感到快樂的源泉；以漁為樂，以樵為伴，隱逸于世，這樣的生活是他們常常感到舒適愜意的；而山林間猿猴啼叫、仙鶴飛翔的聲音，更是他們時常親近，倍感親切的自然樂章。至于塵世的喧囂、名利的枷鎖，這些往往是人們心中所厭倦的；而那如同仙境般的煙霞繚繞之地，以及傳說中的仙人圣者，則是人們心中常常向往，卻又難以輕易見到的美好愿景。這樣的山水之情，既輕松又富有詩意，讓人沉醉不已。

在自然的山水里涵養樸素的心性，這確實是我們歡喜山水的人的心意所在。明天就是我們的暑期夏令營，我們持續從七月做到八月，兩個月時間，大半時間在室內讀書和體驗傳統藝術，一小半時間就是悠游大自然，在自然力里徒步、觀察、學習，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

題跋：密樹含春雨，蒼山帶晚云，高人住深塢，城市一溪分。

——長洲沈周

茂密的樹林中，春雨細細密密地滋潤著每一寸土地，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綠意；遠處的蒼山之巔，傍晚的云朵悠然自得地纏繞著，仿佛給山巒戴上了一頂輕盈的帽子。在這幽靜的山谷深處，住著一位超脫世俗的高人，他的居所隱于自然之中，與世無爭。而城市的喧囂，仿佛被這一條蜿蜒的小溪一分為二，溪這邊是紅塵滾滾，溪那邊則是高人隱居的世外桃源，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不禁向往起那份寧靜與淡泊。

在我們的心目中，沈周是那個淡泊平和的高人。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卞之琳《斷章》

山水進入了沈周的畫，

沈周興發了我們的夢，

尋夢？

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觀畫之妙，盡在于此。

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發，以煙云為神彩。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華，得煙云而秀媚。——《林泉高致》

山，就像是有了水作為它的血脈，流淌不息，讓山顯得生機勃勃；而山上的草木，就像是它茂密的毛發，覆蓋全身，讓山看起來郁郁蔥蔥，華麗非凡；再加上繚繞在山間的煙云，就像是山巒的神采，時隱時現，更添一份秀美和嫵媚。所以說，山因為有了水的滋養而充滿活力，因為有了草木的點綴而更加繁華，又因為有了煙云的繚繞而顯得格外秀美動人。這樣的山景，真是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啊！

高山流水，整個畫面非常有生命力。流動感特別強，山有動勢，水有靜相。山因特別地靜定，生于其上的花草樹木生機勃勃，顯出了動勢；水因從高奔流而下，速度迅疾，顯出了靜相。動靜之間，氣韻生動。

世之篤論，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畫凡至此，皆入妙品。——《林泉高致》

世間有深刻見解的人認為，山水之美，各有千秋。有的山水，適合我們親身去行走探索，感受那份腳踏實地、步步生蓮的樂趣；有的山水，則適合我們遠遠眺望，將那份壯麗或秀美盡收眼底，心曠神怡；還有的山水，適宜我們泛舟湖上，悠游其中，體驗那份水天一色、物我兩忘的自在；更有山水之間，藏著隱逸之士的居所，讓人心生向往，渴望能在這般仙境中安居樂業。畫作若能捕捉到這些山水之美，無論是可行、可望、可游還是可居的意境，都堪稱是精妙絕倫的藝術佳作，讓人觀之忘俗，回味無窮。

山水畫之妙，在于此，可行、可望、可游、可居。

城市里有山居，“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在城市里，在我的小房子里，堆滿了書，有筆，有墨，有丹青，“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還有一顆淡遠的心，讀古書，觀古畫，與古人游，與今人分享。“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讀書，寫作，臨帖，臨畫，靜坐，悠然見清靜本真之心，入澄明之境。“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每天早出晚歸，疲憊也好，輕松也罷，事多事少，物來順應，直面它，“仁者無憂，勇者無懼”，日日是好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好，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