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男孩加布里埃爾·科魯茲(Gabriel Cruz)在離奶奶家門口100米不到的地方離奇失蹤,隨后西班牙展開史上最大規模的搜索。 這起案件成為2018年西班牙最受關注的罪案,不僅因為搜救規模,還因為行兇者特殊的身份,殘忍的手法,以及邪惡的目的。 (小加布里埃爾) (字數11,629) 失蹤 2018年2月27日,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大區阿梅利亞省、尼市(Níjar,尼哈爾,文中簡稱尼市)下轄的歐鎮(Las Hortichuelas,歐蒂楚拉,文中簡稱歐鎮)上的一名8歲男孩失蹤了,報警時間為晚上8點30分。 奶奶卡門(Carmen Sicilia)對警察說,下午3點32分,加布里埃爾因為要去約100米外的表兄弟家玩,所以出了門,可到傍晚6點也沒回家吃餐前點心。老人便到親戚家詢問,才得知他今日并沒有去過。 隨后,親戚和鄰居一起幫忙尋找小加布里埃爾,卻一無所獲。大家很擔心,分別聯系了男孩已經分居的父母,同時撥打112。 警察到達后,所有親戚、鄰居都說,過去5個小時里一直沒見過加布里埃爾。 母親帕西(Patricia Ramirez,文中簡稱為帕西)很肯定地對警察說,孩子對奶奶家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不會迷路走丟; 他是一個自律、有責任感、聰明聽話的好孩子,不可能離家出走或惡作劇。 ![]() 警方初步判斷,加布里埃爾不是自己貪玩走丟,而是被人帶走或者被熟人誘拐。他們第一時間排查了當地方圓十幾公里內所有路段的監控和旅店,遺憾的是蹤跡全無。 不過,與奶奶卡門家同住一條街的退休老人曼努埃爾(Manuel)分別向警察和記者講起,當天下午,他看完電視臺的3點新聞,大約在3:20~3:25之間,正要去果園,剛出家門就注意到一輛陌生的白色小面包車在主路徘徊,看起來不是附近人家的車輛。 家住主路旁的一個80多歲老婦人也說,在同一天看見過不認識的白色小面包車,但不記得具體時間。經周刊記者引導,老人回答在3:20前后。 警方一面核實目擊者口供,追蹤疑似車輛,一面通過媒體、社交網絡等渠道發布尋人信息。 這時,一個自2015年起就跟蹤、騷擾孩子母親的本地畫家迭戈(Diego Miguel.F.A)走入了警方的視野。 跟蹤狂 相對權威的幾家媒體報道稱,孩子的父親安赫爾(Angel Cruz)和母親帕西在加布里埃爾出生不久后,就開始分居生活,互不干涉對方的異性關系,多年來共同撫養獨子,相處融洽,未辦理離婚手續(也有說已離婚)。 孩子平時同母親一起住在阿梅利亞省的同名首府阿市(Almería,阿梅利亞市,文中簡稱阿市),距離歐鎮的奶奶家61公里。加布里埃爾每兩周的周末和假期會去爸爸或奶奶家。 雙方家人一直為安赫爾和帕西的分手惋惜,包括奶奶卡門,總期待二人能重歸于好。 (安赫爾和帕西) 父親安赫爾平時住在阿市下轄的維卡(Vicar)鎮,距離奶奶家73公里。安赫爾是一名職業化學技工,在一家混凝土生產企業工作了超過10年,他有時會帶兒子去上班,加布里埃爾就安靜地在一旁畫畫。 母親帕西則是阿市市政附屬機構的一名運動技術教研老師,她在案發時沒有新戀情,但因為工作關系認識了同樣居住在阿市的跟蹤者迭戈。 迭戈自2010年被女友拋棄后,一直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幻想通過運動健身讓女友重新愛上自己,因此熱衷長跑。他外形邋遢,蓄胡須、留長發,愛穿運動裝;為人拘謹內向。
帕西不堪其擾,曾于2016年申請禁制令,迭戈5年內不能出現在距離她500米以內; 2017年3月,迭戈因違反禁制令被判入獄6個月,出獄后故態復萌,再次被判服刑2年(案發時處于假釋期)、罰金1440歐元。 迭戈還在加布里埃爾失蹤地歐鎮附近擁有一處莊園。 有傳言說,他近期買過鐵鏟、大沙袋等疑似用于隱藏和轉移尸體的工具,但該傳言警方查實后未采信。 另有兩個引起警方懷疑的證據,一是2月27日當天,迭戈破壞了禁制令要求必須佩戴的電子定位手環,二是近日他沒有開自己的綠色轎車,而是開的他父親的面包車。 迭戈現在稱,他與帕西之間不存在感情糾葛,只是喜歡聽她的聲音而已,并不會去綁架她兒子。總之,自己與此案無關。 對門鄰居告訴警察,這里的人都知道迭戈被前女友甩了大受刺激,變得有點怪,喜歡沒完沒了地跑步,或者一人在球場射空門。但要說綁架小孩,他應該做不出來。 另外,案發當天,2月27日下午4:30,除迭戈的父母外,另有兩名證人分別看到、聽到他在阿市的家里露臺上高聲讀書。 迭戈在阿市的家與歐鎮的奶奶卡門家相距61公里,車程約45分鐘,而加布里埃爾是在3:32之后行蹤不明的,迭戈很難有犯罪時間。因此,警方傾向于排除迭戈的涉案嫌疑。 線索初現 歐鎮是寂寥荒蕪的鄉間小鎮,常住居民不到100人,大大小小的土石路兩側布滿低矮的灌木叢,稍遠處是低矮的丘陵和小山,人口、住宅較分散。 歐鎮有一些度假別墅、莊園,夏季多有游客,秋冬淡季則只有本地人。附近還有一處自然公園。 (加布里埃爾奶奶家門前小路) 警察和志愿者出動了警犬、蛙人、無人機,以奶奶卡門家為中心,在四周6公里范圍內陸毯式搜索,山丘、礦井、水庫、林叢等所有能想到的地點都排查了。 加布里埃爾在2月27日晚間失蹤,2月28日至3月2日,幾千人大海撈針式地找了三天,有價值的線索始終未出現。 3月3日起,警方重點排查可疑區域,如空置廠房、莊園、廢棄的礦井、倉庫、垃圾場等。 就在這一天,案件終于有了新線索。 案發時,安赫爾有個正在交往中的女友安娜(Ana Julia Quezada 原籍多米尼加共和國)。 警察了解到,2月27日的下午,安娜和加布里埃爾都在奶奶卡門的家中。卡門告訴警方,加布里埃爾出門玩耍后,安娜也很快離開了她家。 (安赫爾和安娜) 安娜說,案發當天自己只在卡門家里見過孩子。在3月1日TVE電視臺的采訪中,她對記者說,加布里埃爾是個懂事有教養的孩子,他們相處愉快。 3月3日這天,安娜向警方報告,她和安赫爾以及幾個朋友們再次外出搜索,自己在距離奶奶卡門家3.5公里的垃圾處理場內,偶然撿到一件白色兒童秋衣。為了撿它,自己胯部被荊棘叢扎傷,腳踝也扭腫了。 值得注意的是,安娜第二個前夫塞奧(Sergio Melguizo,文中簡稱塞奧)的家與這個垃圾場間的直線距離只有500米。 有知情人說,他曾經看見安娜從塞奧家門前路過,出停車場時還與他有過對視,但她神情淡漠,像完全不認識對方。 安娜還隨口對朋友講到,前夫不喜歡小孩子,似乎在暗示,她的前夫有可能會綁架孩子。 3月5日,經DNA鑒定確認,這件秋衣是加布里埃爾的。帕西肯定地表示,孩子絕不會一個人往山地走,不可能自己去那里;他們相信孩子仍然活著,只是被人帶走了。 關于這件秋衣卻有兩個新疑點:
由于嫌疑人/團伙難以鎖定,警方只好在以垃圾場為中心的方圓12公里,繼續精細搜索,期待新的有價值信息。 孩子父母不僅在尋人啟事中懸賞征集有效信息,還準備了1萬歐元贖金,以備萬一綁匪來勒索。 安娜對錢款金額提出質疑,幾次明示、暗示說,罪犯大費周章,不見得把1萬歐元看在眼里,出于對孩子的安全考慮,應該再多準備一些,建議提高到3萬歐元。 她顯得比親生父母更大方,更關心孩子。 案情轉折 在調查和等待中,作為父母的安赫爾和帕西最為煎熬無措。 盡管周圍同事朋友紛紛表示安赫爾友善好相處,人緣非常不錯,是個好人、好爸爸。安赫爾還是一度懷疑,或許是自己被人報復尋仇,導致兒子失蹤(被綁架), 他通過媒體公開說,我們都是普通人,如果無意中做錯了什么、傷害到誰,我們誠懇道歉。加布里埃爾只是個孩子,是無辜的,請不要傷害他。要是有人想報復我們的話,你已經做到了。 安赫爾和帕西多次舉辦搜尋集會,僅3月9日那次就有8000多人參加。鄰居、親朋好友和眾多志愿者,很多都穿著印有加布里埃爾照片的T恤衫,表達對這個家庭的支持。 (集會現場1) 集會現場,安娜主動擁抱男友,積極地向認識或不認識的出席者說明案情,也聊到她個人對事件的看法,面對鏡頭行為張揚。 (集會現場2) 各媒體的現場采訪中,只要安赫爾在,安娜總是體貼親昵地站在他身旁。帕西在鏡頭中反而略顯形單影只,神情悲傷。 (媒體鏡頭拍到:帕西與安赫爾牽手走著,安娜看到馬上走近,拉起安赫爾的另一只手。) 兩天后的3月11日,案件有了重要轉折,安娜在與安赫爾同居的住所(維卡鎮)停車場被捕,她雙手沾有泥土,所穿的汗衫上也有沙子。 警察要求她打開汽車后備箱時,安娜大聲說里邊只有一只狗!可是警察打開后,卻發現了被臟毯子包裹的,加布里埃爾滿身是泥的尸體。 (安娜被捕現場1) 被捕時,安娜情緒激動,大力呼喊:“不是我做的!有人調包!我今早才拿到這輛車!”
接著,警察告知她疑犯的權利條款,安娜聽完后說“懂了”,又自語道:“安赫爾,我很愛你!我愛加布里埃爾!后備箱里只有我的狗!”
警方事后召開記者會說明,他們其實一直對安娜密切關注,因為安娜有一些舉動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 例如,2月27日和3月4日她兩次不能提供自己的手機用于取證,多次誘導安赫爾提高贖金,還向警方說起前夫塞奧也有一輛白色小面包車(很快查明系安娜捏造,后者名下并沒有、也未租借過類似車輛)等。 自3月3日安娜發現兒童秋衣后,他們立即對她進行全天候監聽監視。 3月11日,安娜行動了,一早獨自從維卡鎮前往產權屬于安赫爾的羅達基拉爾莊園(此前安娜去這里總是與人同行),接著駕車去往阿市的另外一個區,短暫繞行后朝維卡鎮方向開回。
經審問,安娜大致說明了作案經過。 案發當天中午,她曾對奶奶卡門提過,想帶加布里埃爾去羅達基拉爾莊園一起給房門畫裝飾畫,但孩子不愿意,卡門也覺得不太妥當。 這座莊園占地約3~4公頃,四周空曠寂靜,距離卡門家5公里。案發前2個月才結束外租,打算作為兩人同居的新房,所以安娜有鑰匙。 下午,加布里埃爾出門(3:32)后約10分鐘,安娜找借口也出門了。她看到加布里埃爾拿著一根小木棍在路邊灌木叢玩,就走過去對男孩說,帶他去羅達基拉爾一起畫畫,做些打掃。 安娜說,在別墅里,她不知道加布里埃爾從何處拿到一把斧頭,她讓他放下斧頭別傷到自己。 男孩說,你不是我媽,不要命令我!我討厭你,討厭你和我爸在一起!我要我爸媽在一起!你這黑女人,你真丑!滾回圣多明戈去?。ň秸J為,加布里埃爾是個教養很好、性格溫和的孩子,不會說這些話。) 安娜反復說,她當時只想讓男孩別再罵她,而后者拿著斧頭向她靠近。她當時非常緊張,只記得右手用力捂住孩子口鼻。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伸出手試探時,孩子已經徹底停止了呼吸。 意識到加布里埃爾已經死亡后,安娜在尸體旁抽了一支雪茄,在房門上涂鴉,還用洗衣機洗床單、沙發罩等。 接著,安娜拿來鐵鍬、犁耙,在院落一角靠近蓄水池的地方挖了一個土坑,把尸體從房間搬到坑邊,準備掩埋。 她脫掉加布里埃爾的外套、內衣和鞋子,把只穿著襪子的尸體埋進去,用土填好,鋪上一層碎石,又用幾塊木材壓住。 安娜在供述中無法解釋她為何在掩埋尸體前脫掉被害人的衣服,只留襪子。在庭審階段,檢方認為她是為了在莊園的溫室里方便分尸; 而警方召開的結案記者會上有記者提問,兇手讓尸體幾近全裸,是否有性侵意圖?警探長沒有正面回答,說希望媒體和公眾尊重受害家庭,不要讓他們經受重復傷害。 埋尸完畢,安娜又抽了一支煙,把男孩的衣服和鞋子放進自己的背包中,回到卡門家。心緒慌亂中,她接到男友告訴她兒子失蹤的電話。 安娜自述,為了盡快平靜下來,她在安赫爾回家之前吃了4、5片地西泮,導致神志不清,忘了隨身物品放在何處,手機也是這時丟的。 同時,由于安娜不知道可以把死者的衣服藏在哪兒,背包暫未轉移。此后幾天(2月27日~3月4日),孩子的衣物其實一直就放在卡門家中。 3月3日,安娜拿出衣物中的那件秋衣,如上文所說,故意放在垃圾場。 3月5日上午,安娜對家人說,她要開車去散心喝咖啡。后來警方才知道,安娜匆匆往返,目的在于丟棄剩下的加布里埃爾的衣服。她依舊故意踩踏,讓衣服沾上泥,以便看起來像淋過雨又風干的樣子。 由于媒體和輿論壓力,安娜不得不另找更合適的藏尸地點。3月11日上午,跟蹤警員看到安娜在莊園里挖出男孩尸體,用毯子包好,放進汽車后備箱。 警方在監聽設備中聽到,安娜坐進駕駛席自語道:“安娜,冷靜,你不會進監獄。” 安娜的女兒茱蒂絲(Judith)的證供說,案發當日中午12點(奶奶卡門發覺孩子失蹤的時間是傍晚6點),整整5年未聯絡的親媽安娜在Whatsapp上給她發信息,說男友的兒子不見了,讓她第二天來歐鎮幫忙一起找孩子。 茱蒂絲覺得莫名其妙,一來母女情薄、關系疏離,二來她都不認識那家人,為何要多此一舉? 安娜承認,加布里埃爾死后,她需要一個女兒來表現她重視親情,也間接傳遞出她為男孩擔心焦急。 (安娜與茱蒂絲) 尋人期間,茱蒂絲住在卡門家里,她覺得安娜沒有一點找孩子的心思,聊天話題要么是塑身健身、保持體型,要么咒罵前夫塞奧品行惡劣是個混蛋。 審訊期間,安娜情緒起伏很大,有時沉默不語,有時低聲抽泣,有時激動哭喊涕淚交加。 對于作案過程、如何致死、行兇動機,及是否有誘發犯罪的因素等關鍵細節,她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說不記得,且不配合還原犯罪現場。 預謀證據 偵訊中,安娜否認早有預謀。 她不停辯解,自己根本不想殺人,不知道斧頭從何而來,從未想過傷害男孩,一切全是意外。她表示,男孩死后,自己不愿欺騙男友和他的家人,曾想過自殺。 尸檢結果顯示,加布里埃爾死于機械性窒息(大腦缺氧),顱腦單側遭受重度撞擊傷(法醫認為是打暈失去知覺),后腦部有出血和2處血腫,其中1處為彌漫性血腫;頸部沾有泥土,死后一只手的前臂被斧頭砍斷。 死亡時間在餐后1~2小時,即2月27日下午離開卡門家約一小時后,加布里埃爾遭受了持續的毆打,在掙扎45~90分鐘后死亡。 取證時,安赫爾的兄弟弗蘭西斯科肯定地說,以前在莊園里沒見過斧頭、犁耙、鐵鍬,斧頭絕對不是自家的東西,說明安娜是有預謀地將這些東西帶到莊園。 此外,警方還原了安娜的手機和電腦中被刪除的劇毒植物搜索記錄,相信這是預謀殺人的有力物證。 安娜辯稱,表妹是藝術家,制作面具用到植物染料,某些劇毒植物能幫助著色固色。不過,表妹否認了這個說法。 帕西記起,有次她把兒子從奶奶家接回來后,男孩嚴重腹瀉腹痛,急診入院治療,但醫生怎么也找不出病因。后來聽說,奶奶卡門幾乎同時出現相似癥狀,而祖孫倆都吃過安娜用料理機打的奶昔。 雖然安娜沒有坦白究竟為何犯下罪行,拒絕交代完整的犯罪案過程,但這些并不影響重要事實的認定,眾多物證指向她是唯一的兇手,并且排除有同伙協作的可能。 經過12天的搜尋偵查,在警方和眾多志愿者的努力下,真相終于水落石出。帕西和安赫爾特地召開記者會,回應一些疑問。 知道兒子失蹤后,帕西就懷疑過是安娜綁架的。調查越深入,她的這種感覺就越強烈。她每次見到安娜,也越來越擔心,如果自己的懷疑讓她察覺到,會使兒子受到傷害。 她還會想兒子餓了、冷了、害怕了怎么辦? 萬一被逼吃麻醉品、毒品,或是被侵犯了怎么辦? 甚至……被殺掉怎么辦? 看到法醫報告上,兒子失蹤當日就已經死亡,她甚至慶幸他沒有受到太多折磨。 ![]() (加布里埃爾的葬禮) 安赫爾坦誠,直到安娜被捕前,他絲毫也不覺得女友與事件有什么關系。他們每天睡同一張床,她總是溫柔地寬慰支持他。 當得知安娜是真兇時,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慰帕西。帕西主動提到,愿意和安赫爾一起共渡難關,相互扶持。 隨后,檢方以非法拘禁、謀殺和人權妨害三項控罪起訴安娜,求刑終生監禁。 這個43歲來自加勒比海島國多米尼加的女性,一時間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焦點人物。她過往的生活經歷、人際關系、戀情和婚姻,也被事無巨細地逐一呈現出來。 安娜的過去和女兒的離奇死亡 1974年,安娜出生在多米尼加共和國,家中貧困拮據,10個兄弟姐妹中,安娜排行最小,讀書到14~15歲便輟學工作了。 她的母親胡安娜在采訪中說,自己從新聞里看到安娜的事嚇了一跳,她的其它9個孩子都遵紀守法,自己也從沒教她做壞事,安娜簡直讓全家抬不起頭,一定是被魔鬼附身了! 她又抱怨道,安娜離家這些年都沒怎么寄錢回來,開始還給過一陣子每月30歐的藥費,后來也停了。安娜幾乎不聯系家人,去年(2017年)圣誕節只回來一天就又走了。 安娜的哥哥何塞(José Manuel Quezada)則說,他以前沒覺得小妹會犯罪,雖然她生性自私冷漠、唯利是圖,難得回多米尼加也不來看望他們。 安娜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多米尼加的應召俱樂部、夜總會一類的地方工作,通過性服務與男性交往,獲取金錢。 在這樣的環境中,她遇到了第一任男友,也是她的客戶之一——圣地亞哥(Santiago Gil)。圣地亞哥對她很好,把她帶回父母家一起生活,但婆家非常反感安娜。 兩人的女兒里德卡(Ridelca Josefina)于1991年8月出生,1992年圣地亞哥決定帶著安娜搬去西班牙。女兒被留在多米尼加的外婆家,1995年12月才接到西班牙。 然而好景不長,圣地亞哥不久去世,安娜不得不再次獨立謀生。此時她不過18歲,身無所長,只得重操舊業做應召女。 對此,安娜的解釋是,她被騙了,更早來西班牙的姐姐通過人販子,把她賣進瑪爾維娜妓院(las Malvinas)。 在妓院工作期間,安娜認識了她的第二任男友——24歲的本地長途卡車司機米格爾。 米格爾為她贖身,兩人于1994年6月結婚,居住在西班牙北部城市布爾戈斯,1995年他們的女兒茱蒂絲出生。 米格爾后來回憶起,婚姻存續期間,他曾有兩次因不明原因的急性發熱,腹部疼痛住院?,F在想來,也許是安娜有意做了些什么。因為工作性質,他曾購入高額人壽保險,配偶有50%受益權。
1996年3月9日晚22:30,米格爾獨自睡下。平時也是他一人先睡,安娜帶兩個女兒住另一間臥室,他不清楚當晚母女三人是幾點睡的。 次日清晨7:30,米格爾去臥室看孩子,大女兒里德卡沒在床上,他又去兒童房找,看到窗戶開著,往下看,大女兒已墜落在樓棟內院的天井里。 警方記錄中表述為:4歲半的里德卡自己打開兒童房(家住7層)的窗戶,爬上窗臺,不幸墜落內院天井死亡。 ![]() (里德卡墜落的天井內院,圖片來自埃菲社) 3月的布爾戈斯很冷,夜間溫度經常降至零下,幾乎不會有人家通宵開窗。窗臺距地面80cm高,但里德卡墜落的兒童房內有一個43cm高、40*45cm的游戲桌,事發后,桌子在窗臺正下方。 安娜告訴調查人員,長女患有夢游癥,應該是發作時無意識掉下樓去的。多年后,米格爾面對記者卻說,不記得里德卡會夢游,并沒有因睡眠問題看過醫生,和正常健康的孩子沒兩樣。 作為最核心的人證,安娜卻無法回答當地警方的大多數提問,警方認為,由于創傷應激造成的抑郁和焦慮,她情緒不穩定,難以進行正常的溝通陳述??紤]到安娜為死者生母,警方認為這是正常表現。 在當時的鄰里親友面前,安娜常常提起那時大女兒性格孤僻,又剛來西班牙,不適應新家。女兒在多米尼加住茅草頂低矮平房,外婆出去工作時就把她鎖在家里,為了出去玩習慣從窗口爬進爬出,所以才會不幸墜落。 另外,安娜對不同的人說過不同版本,有時說窗戶開著,有時又說是關著的。 當年,布爾戈斯警方以意外事故結案。 2018年,安娜因加布里埃爾案被捕后,尼市警方便聯絡布爾戈斯同事重啟墜窗案件調查,他們相信是安娜謀殺了大女兒。只是時隔22年,部分關鍵物證難以還原,人證證詞也與從前有出入,不得已徒勞而返。 安娜夫妻的家庭生活,在事故之后未受明顯影響。安娜去一家肉鋪做店員,負責分切屠宰后的整豬、牛、羊,收銀等,總是笑臉迎人,熱情健談。在顧客、街坊中口碑很不錯。 2004年,米格爾中過一次彩票,獎金93400歐,他們買了自己的房子。穩定的合法婚姻成為她申請加入西班牙國籍的加分項,2008年11月,安娜的入籍申請得到批準,成為西班牙公民。 拿到公民身份不久,2009年初,安娜提出離婚,理由是不再愛對方。米格爾不同意,而安娜這時已出軌年長16歲的鰥夫旅店老板哈維。 為了脫身,安娜報案指控米格爾家暴、虐待,經過好一陣拉扯,終于成功判決離婚。 前夫心有不甘無意放手,糾纏未果被判騷擾罪,失去了女兒茱蒂絲的監護權,4年內不得探視。后來,茱蒂絲作證說,離婚時媽媽轉走了爸爸銀行賬戶里所有的錢。 離婚后,安娜與哈維同居,直到兩年半后男方患癌癥去世。交往期間,哈維為她購買了多米尼加的一處房產,還把她加進自己人壽保險的受益人名單。
在此期間,她私自拿了哈維的信用卡,花掉6000歐給自己豐胸。 哈維下葬那天,他的子女們看到安娜和一個老男人在一起,這人名叫胡安瑪,當時已患喉癌,后于2015年去世。 不久,胡安瑪家人報警稱,安娜把胡安瑪的1.7萬歐據為己有,是偷竊。但因涉及戀愛關系,可能存在口頭遺囑,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后來,哈維的女兒杰西卡(Jessica)看到加布里埃爾案的新聞后,主動電話聯系尼哈爾警方說,出于道義,有必要使警方了解他們家人對兇手的看法。 他們認為,安娜是為錢不擇手段的人,且善于偽裝,看似和善溫順,其實自私冷酷。哈維臨終前疼痛難忍,在病床上呻吟煎熬時,吵著要結婚的安娜就坐在床邊玩平板電腦。 錢到手后,安娜又去整形了。她早已另有打算,在胡安瑪死前找了新對象塞奧,四十幾歲,供職于《布爾戈斯日報》印刷部,愛好音樂,曾在安娜工作的肉店干過兼職木工。他們計劃結婚,搬到阿市,從零開始。 正好女兒茱蒂絲已滿18歲,表示要跟著父親。安娜聯絡前夫的原話是:“我要有新生活了,茱蒂絲是累贅,我不能帶著她?!?/span> 來到阿市后,兩人定居,共同經營一間酒吧Pub Black。2016年10月,安娜與塞奧離婚,故技重施,不僅轉空酒吧賬上的錢,店里流水也分毫不剩。 除去金錢收益,Pub Black還讓安娜找到了下一任男友——酒吧顧客安赫爾。2016年圣誕夜,兩人確定情侶關系,大約9個月后,安娜住進了新男友的家。 安赫爾對新戀情十分投入,一度令本就敏感的獨生子加布里埃爾變得沮喪低落,輕度恐懼,容易夜驚。他感覺自己被拋棄了,爸爸更喜歡更關心女朋友。 帕西察覺到兒子的變化,帶他去看兒童心理醫生,也找到安赫爾,希望他盡可能多參與兒子的日常,讓他感受到父親的關注和愛。 安赫爾為一時疏忽有些懊悔,之后把更多時間精力分給兒子,久而久之難免顧此失彼,冷落女友。安娜對此內心危機感漸強,但語言和行動上依舊迎合男友,也不忘向熟人朋友展示戀情順利,有意無意總提到她就要跟安赫爾結婚了。 人前她待加布里埃爾很好,試著讓他叫她媽媽,會帶他出去玩,常常用玩具和零食討好他,看起來耐心十足。但加布里埃爾的反應并不如安娜所愿,而是告訴母親,他怕安娜,不想看見她。 安娜與安赫爾獨處時,則不止一次勸說男友一起去多米尼加定居,離開西班牙過煥然一新的生活,享受二人世界。安赫爾不想跟兒子分開,也不愿離家人太遠,拒絕了這個提議。 警方判斷,多次的拒絕很可能是行兇動機之一。 審判 庭審中,安娜的律師主張過失致死,非預謀殺人,合理的刑期應為3年;安娜知道自己有焦慮癥狀,需服藥緩解,案發當天也不例外,與被害人起爭執時藥物已經起效,安娜行為非主觀故意。 (庭審中的安娜) 負責本案的檢察官則以謀殺、人權妨害罪起訴安娜,求刑終生監禁(最終罪名排除了非法拘禁,檢方研判證據后確信安娜唯一的目的是殺死繼子),精神損害帕西求刑3年,精神損害安赫爾求刑5年,數罪并罰要求判處被告終生監禁。 (西班牙已于1995年11月后廢除死刑,現行刑法最高刑罰為終身監禁,依據服刑人表現,存在減刑可能。) 檢察官認為,兇手主觀惡意極大,事先計劃完整,利用被害人的信任將其誘拐至僻靜封閉的羅達基拉爾莊園,憑借成年人的體型和力量優勢,使加布里埃爾毫無還手之力,又呼救無望,謀殺意圖明顯,漠視生命,罪大惡極。 安娜反復述說一切皆為無心之失,她與帕西沒有矛盾,也很喜歡加布里埃爾。與此相對,卡門作證講到孫子對安娜沒有好感,去年圣誕節(2017年)安娜回多米尼加,加布里埃爾很高興,跟家里人說希望她別再回來了。 安娜一再表示,察覺到加布里埃爾停止呼吸后,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像瘋了一樣一邊抽煙一邊進進出出屋里屋外。然后看見有鐵鍬,就想挖個洞先把尸體埋了,把秋衣拿到垃圾場也是由于發生的事實在對男友說不出口,又心里難受無法繼續保守秘密,于是只能自導自演。 在傳喚證人階段,安娜試圖嫁禍的第二任前夫塞奧作證說,前妻冷血虛偽,總是說謊,沒有同理心,精于算計,性情古怪善變。 警探何塞解釋道,從接警之初,他們就確信孩子是被認識的人蓄意帶走,始終假設加布里埃爾活著。前期之所以沒有搜查羅達基拉爾莊園,是因為克魯茲家的人經常進出,那里沒辦法無聲無息藏著一個活人。 早在案發當日,警方就察覺出安娜的一些舉動不自然,將她納入重點關注名單。 他們認為她的動機有兩方面。一方面是為了金錢。被捕前,她已失業4、5個月沒有收入,衣食住行等全部日常開銷由男友支付。 此外,2011年,安娜在多米尼加的銀行有辦理4.5萬歐元的貸款記錄,其中3.5萬歐逾期未還。這可能是她此前不斷示意男友把贖金增加到3萬歐的原因。 除了贖金外,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她病態妒忌、厭惡繼子,想要切斷父子的天然聯系,同樣也對帕西怨念頗深。 法庭最終認定安娜謀殺罪名成立,判處終身監禁;精神損害安赫爾與帕西罪名成立,刑期分別為3年和2年,并支付雙方賠償金每人各25萬歐元,30年內不得定居尼市,不得出現在距離雙方500米范圍內;支付警方尋人費用20萬零203歐。 案件至此,暫告落定。 解讀 從安娜的行為和性格,我們再來討論下她的作案動機。 1.善于表演,自以為足以誤導警方和公眾。例如,被捕前裝作十分擔心加布里埃爾,被捕時如蒙冤般聲嘶力竭。人前/鏡頭前,安娜總是故意表現出她與安赫爾親密無間,擁抱、耳語、親吻,不避諱暴露隱私,以此博得關注。 2.慣于說謊。安娜明明不知道前夫塞奧是否有白色面包車,卻肯定地說他有。案發當日,安娜非常清楚加布里埃爾已經死亡,卻多次在采訪中向不存在的“綁匪”喊話,請他們善待孩子。 3.曾有多次親人、伴侶疑似非正常死亡。大女兒里德卡夜間/凌晨墜窗,夢游癥、性格孤僻、不適應樓房等等,全是安娜的一面之詞。 哈維本身長期酗酒,病危期間,安娜仍然帶酒給他喝。彌留之際,安娜帶著法官和公證人進入病房,要求辦理結婚手續,醫生發現后及時阻止。 4.操縱誘導他人,通過語言和情緒的逢迎,獲取好感和信任,漸漸使對方習慣贊同她,無意識放棄一些主觀思考。如安赫爾不顧母親卡門反對,支付安娜吃穿用度等一切費用。 5.社交感染力。正如前男友哈維的女兒杰西卡所說,安娜起初總是表現得可親好相處,有這樣一個女朋友陪伴,家里人一度很替老父親高興。加布里埃爾案過程中,安娜也表現得情真意切,以至于她被捕后連男友安赫爾也大感意外。 6.冷血,粗暴,缺乏同理心。加布里埃爾的尸檢報告顯示,腦挫傷、血腫極有可能為生前遭受嚴重暴力毆打所致。且在整個尋人期間,安娜表面扮演合格的繼母,為孩子失蹤心焦落淚,內心卻無動于衷,想的只是如何保持體型。 安娜自身的行為特點,印證了她是一個極度偏執于占有欲的人,,一切行為皆以自身利益為目的。 欲望首先訴諸金錢,其次是感情。 安赫爾經濟實力尚可,年齡、外形在歷任對象中排位靠前。對于年過40、間斷性失業、美貌見仁見智的安娜來說,實在是非常好的對象。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分居家庭的緣故,男友與獨生子羈絆很深,物質暫時可滿足安娜,感情上向加布里埃爾傾斜更多。這對于異性狩獵屢戰屢勝的安娜來說,恐怕是不小的挫敗,加布里埃爾也就成了必須清除的障礙。 其次,安赫爾的家人更認可帕西,甚至還在等破鏡重圓的一天,這同樣與安娜的占有欲沖突。那么,解決問題的第一步,便是讓繼子消失。 讀完案件相關報道,能清晰地察覺安娜行事處事類似木島佳苗,一定程度上寄生于交往對象,她們家境清寒,樣貌普通,有意識地自我優化(如木島佳苗學廚藝,安娜整形、健身),深諳男性心理,讓對方甘愿傾其所有。眼見無利可圖,則即刻抽身。目標男性本以為覓得良配,卻不知已落入陷阱。 |
|
來自: 漠風lq3ia2xjt1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