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園,又名沈氏園,位于紹興市越城區春波弄,宋代著名園林,沈園至今已有800多年的歷史,南宋時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園,初成時規模很大,占地七十畝之多。 沈園是紹興歷代眾多古典園林中保存至今的宋式園林,主要由古跡區、東苑和南苑(陸游紀念館和連理園)三大部分組成,形成了“斷云悲歌”“詩境愛意”“春波驚鴻”“殘壁遺恨”等十大風景名勝 。 陸游紀念館位于沈園古跡區南側,由陸游史跡陳列(安豐堂)、碑廊、務觀堂和雕塑等組成,館內展出大量陸游的手跡、畫幅、善本、拓片、實物模型等。展覽分為愛國壯志、愛鄉赤子和愛情悲歌三大板塊。 陸游與唐婉的愛情悲歌 等等,感覺哪里不對,沈園最初不是沈氏的私家園林嗎,為什么里面還會有一座陸游紀念館呢? 話說回來,沈園之所以有一座陸游紀念館,與愛國壯志和愛鄉赤子倒沒有太直接的關系,反而與陸游的愛情的愛情悲歌直接相關,公元1151年,陸游與前妻唐婉在沈園重逢,并作《釵頭鳳·紅酥手》紀念。 陸游,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縣(今浙江省紹興市)人,尚書右丞陸佃之孫,南宋文學家、史學家、愛國詩人,陸游生于書香門第,自幼好學不倦,20歲有詩名。 唐婉出身書香門第,自小就文采斐然,精通琴棋書畫,且與陸游是表兄妹關系。二人青梅竹馬,年少時經常吟詩作對,被認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據歷史記載,陸游以一只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釵作信物,與唐婉走進婚姻殿堂。 婚后,兩人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中,陸游對科舉的熱情被新婚的甜蜜沖淡,整日與唐婉耳鬢廝磨、呢喃燕語。 古代讀書人的終極理想就是科舉入仕,仕途高升也可光宗耀祖。陸母為了家族榮耀,盼望陸游金榜題名。但新婚后,陸、唐二人,如膠似漆,難舍難分。 陸游一門心思放在唐婉身上,陸母感到危機感,對唐婉極度不滿,責備唐婉置陸游的前程于不顧,只顧眼前享樂。加之唐婉婚后一直未曾生育,這在古代社會是一大失德。 陸母一味將責任推卸到唐婉身上,認為正是唐婉耽誤了兒子的大好前程,對唐婉大起反感。最后強令陸游將愛妻唐婉休棄。 夾在婆媳矛盾中間的陸游,左右為難,熟讀圣賢書的陸游,綱常倫理早已經爛熟于心,孝道是讀書人所看重的,萬般無奈之下,遂了母親的意愿,與唐婉離婚。 宋代陳鵠《耆舊續聞》、劉克莊《后村詩話》等宋代筆記對此事都有記載,周密《齊東野語》更是詳盡地寫道:“放翁初娶唐氏,伉儷相得;唐婉與陸母為姑侄:夫妻離異之原因,則謂'二親恐其墮于學也’,教譴婦,故翁不敢逆尊者意,與婦訣。” 《齊東野語》卷一中記載:為躲避母親的糾纏,陸游在外邊租了一處別院,將唐婉置于此,頻繁來往。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此事還是被陸母知曉,陸母大怒,隨之而來的便是陸游的一紙和離書。 此后陸母一手做主,又為陸游尋得一位王氏女為妻。唐婉由家人作主再嫁趙士程,趙士程系皇家后裔,門庭顯耀,地位尊榮。 更難能可貴的是,趙士程是個敦厚善良的讀書人,他愛慕唐婉,不計較唐婉的過往與婚史。 在他柔情的照顧下,唐婉飽受創傷的心靈已漸漸平復,并且開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 宗室子趙士程對唐婉愛護有加,情深意切,他突破宗室族重重阻力與唐婉再結連理。 在當時,身份尊貴的趙士程需要突破來自社會和家族的重重壓力,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大努力。 沈園相逢 本來故事到這里應該就結束了,陸游和唐婉分離之后,都開啟了嶄新的生活。 然而造化弄人,十年后的一個春天,已經三十五歲的陸游,仕途不得志,滿腹愁情獨自一人漫游沈園,意外撞見唐婉和趙士程。 當他們在沈園中的小橋上意外相逢時,他們相顧無言,種種如煙往事,重重離情別緒,無限哀怨痛苦,如浮光掠影般從他們各自的心中出現。那時,驚喜、錯愕的復雜情緒一時涌上陸游的心頭。 這時唐婉在趙士程的同意下,讓丫鬟給陸游端送去了酒菜,陸游一時感慨萬分,想到與唐婉度過的幸福時光,悲痛之情涌上心頭。 《癸辛雜志》記載了這一段歷史:“唐氏以語趙,遣致酒肴,放翁悵然久之”。 趙士程與唐婉離開后,陸游依舊待在沈園,望著盤中的珍饈美味,前塵往事如浮光掠影般涌上心頭,于是就揮筆在沈園的墻壁上涂鴉了一首《釵頭鳳》:
全詞記述了與唐氏被迫分開后,陸游在沈園邂逅唐婉和其丈夫的情景。 上片追敘今昔相聚之異,下片直言對唐婉的相思之苦。陸游將自己相思之切,凄楚癡情,娓娓道來,是一首動人心扉的婉約詞。 開篇三句“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寫得明麗、溫暖、浪漫。 “紅酥手”以手喻人,抒寫唐婉的靚麗儀容,表達詞人的愛憐之心。“黃縢酒”是一種官釀的黃封酒,暗示唐氏捧酒相勸的殷勤之意。 這一情境描寫,喚醒了作者無限回憶與感慨:當年的沈園和禹跡寺,曾是他們恩愛夫妻攜手游賞的地方。 曾幾何時,鴛侶分散,愛妻易嫁,已屬他人。現在雖然滿城春色依舊,但是已經物是人非。 “滿城春色”為他們沈園把酒,勾勒出廣闊而深遠的背景,點明共賞春色的時間地點。 “宮墻柳”雖是寫眼前實景,但卻暗含唐婉之變,現已可望而不可及了。此時詞中紅、黃、綠構成的明艷色彩,頓時黯然消逝,沒了歡快、幸福和美感。 “東風惡”直抒胸臆。“東風”內涵豐富。陸游在詞里感慨東風多么可惡。 東風在中國文化里是溫暖和煦的,東風可以讓大地萬物復蘇,是充滿生機與活力的象征,然而溫暖和煦泛濫也是一種傷害。 這里喻指陸母,她干預太多自己的生活,造成自己的不幸。可見,陸游將他與唐婉的悲劇委婉地歸結于母親的干涉。 “錯,錯,錯”,三個錯字,是陸游的控訴、反問,本該美好甜蜜的愛情,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結局,是誰造成的? 這里沒有明說是誰的錯,不論是誰的過錯,也都無法改變這冷冰冰的事實,他們終是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只有無奈地呼天喚地,悲痛難耐。 “春如舊”呈接上文“滿城春色”,描繪了相逢的時間背景。舊日陸游和唐婉也曾攜手漫游沈園,而如今唐婉身邊的是另外一個身份高貴的人。離別后的唐婉消瘦了許多,沒了當年的青春活力。 唐婉容顏形態變化,實際上反映她內心世界的變化,從甜蜜到休棄再到與趙士程在一起,唐婉經歷了太多辛酸苦痛。 “空”字把陸游那種辛酸、無奈表現得淋漓盡致。“淚痕”是對唐婉表情動作的描繪,我們可以想象出唐婉傷感落淚的場景,是思念,也是委屈。 沈園再會,物是人非。她面對曾經深愛的陸游,曾經的丈夫,淚流滿面。陸游真切描寫唐婉的一舉一動,寫她“淚痕紅浥鮫綃透”,唐婉的形象躍然紙上,讓人心疼。 讀到這里,對于陸游的遭遇,人們不由心生同情,認為他是這場愛情悲劇的受害者,而事實卻與之相反。 在感傷陸游的愛情悲劇時,我們看到一個典型愚孝的陸游形象。作為丈夫,陸游沒有承擔起保護妻子的責任,在陸母的訓斥下,陸游選擇了妥協,一直休書將將唐婉送出家門。 在宋代,被丈夫拋棄的女子會有怎樣的遭遇,陸游一定是知道的,然而他還是按照母親的意愿這樣做了,全然不顧唐婉將來會有怎樣艱難困苦的日子,他的冷漠與拋棄導致了唐婉的悲劇人生。 而陸游就好像沒事人一樣,休掉唐婉的第二個年頭,陸游就在母親的撮合下與王氏成婚。 其實,陸游在處理與唐婉的感情時,顯然是不夠成熟的,明知陸母對于自己的期待,依然沒有收斂。 陸母卻沒有過多指責陸游,而將氣全部撒在唐婉身上,事事針對唐婉。婆媳矛盾與沖突愈演愈烈,最終,強勢的陸母在家庭風波中逐漸掌握了話語權。 后來,陸游的母親產生了將唐婉趕出家門的念頭,講孝道的陸游苦苦哀求也無濟于事,他顯得無所適從,但他又不敢違背父母的意志,也只能忍痛與妻子分離,這段短暫的婚姻就此畫上了句號。 其實,陸母和唐婉矛盾的根源在于陸游,陸游左右為難,又不敢違逆其母的安排。雖然他也有掙扎,但是他的解決方法不是長久之計。 作為正妻的唐婉,卻只能和丈夫偷偷摸摸地相處,事情敗露后,陸母嚴令二人斷絕往來。陸、唐之間從此切斷聯系,音信全無,直至后來在沈園再度重相逢。 陸游雖然傷心難過,娶新妻之后,倒也是很快接受了這一現實。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唐婉在陸游的生命中的印跡就此抹去,直至沈園的邂逅。 如果是真情實意,怎能控制內心的想念?他對唐婉的思念難道只是在沈園邂逅才爆發出來?答案是否定的。 其實,陸游對唐婉的愛是真愛,只不過他選擇將這份愛珍藏起來、塵封起來。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唐婉,在被迫與陸游分開之后,整日郁郁寡歡,加之唐婉身體一直柔弱,在沈園與陸游重逢之后,心中尚未愈合的傷疤再次被揭開,將舊日的情感完全壓抑在心中,心結一直未解,卻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整日以淚洗面,不久便抑郁而亡。 陸游對唐婉的愛是自私的。被拋棄后的唐婉再嫁宗室子,門第遠勝陸家。更難能可貴的是即使唐婉無法生子,趙士程深深愛著唐婉,處處呵護她。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趙士程用十年的時間與真情真情逐漸平復唐婉飽受到創傷的心靈,并且開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 但事實就是造化弄人,十年之后,唐婉與陸游的不期而遇,打亂了原本的生活節奏,再一次將唐婉帶入思念的深淵,早已平復的漣漪又重啟波瀾。 這次見面無疑將唐婉已經封閉的心靈重新打開,對陸游的千種舊日柔情、萬般委屈一下子奔瀉出來。 趙士程懂唐婉,也知道她對陸游一片真心,所以當二人在沈園偶遇陸游時,大度地讓唐婉給陸游送酒菜。 趙士程是如此貼心,而陸游,竟然洋洋灑灑將自己與唐婉的往事寫在墻上,表露自己的心跡。對一個已婚婦人表露自己的心跡,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一定會給唐婉的聲譽造成影響。 唐婉在聲勢顯赫的趙家會不會受到他人的指指點點,這首詞將唐婉置于尷尬的處境。另外趙士程在得知其他人對于自己妻子依然有所掛念時,會有何感想,外人會怎么樣議論他。 同樣,作為陸游現任妻子的王氏,自己丈夫結婚多年依然對唐婉一往情深,對于婚姻中的女性來說,無疑是難以接受的事情,更像是一種悲哀。 情深難卻沒錯,抒發感情也對,但是陸游完全可以將自己的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畢竟唐婉和陸游都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和婚姻。這樣的情詩,其實很自私,沒有給對方應有的尊重和體面。 這首詞大白天下后,成為了壓垮唐婉的最后一根稻草,陸游則成就了自己的千古絕唱。 人們同情陸游,卻忽視了故事背景中更具悲劇性色彩的人物形象,唐婉的丈夫趙士程以及陸游后來的妻子王氏。事實上,這樁悲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陸游自己釀造的。 單單讀陸游的這首令人動人的詞,人們常常為陸游的愛情悲劇感到痛惜,然而當我們加上了詞的前因背景,陸游的自私,愚孝,軟弱形象便躍然紙上。 不可否認,曾經陸游和唐婉擁有一份真摯的愛情,但這一真摯的感情卻經不起一點外在的磨難。 沈園題詞后,陸游帶著無盡的遺憾悵然離去,這是陸游唐婉離別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遇。 “沈園相會”的這次邂逅,成為陸游往后余生無盡回味的記憶碎片,也是他一次次從記憶中重新拾起的影像記錄。 第二年春天,抱著一種莫名的期待,唐婉再一次來到沈園,可是陸游這一次并不在沈園。唐婉徘徊在曲徑回廊之間,忽然瞥見陸游的題詞。 唐婉在沈園的墻壁前反復吟誦陸游的題詞,想起往日二人詩詞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淚流滿面,心潮起伏,于是提筆在陸游的詞后附了一首同韻的《釵頭鳳》:
唐婉的感情是純粹的,一生心里只裝著陸游,無兒無女,也無所寄托。而陸游的婚姻卻卻“分心”了王氏,有兒有女。且陸游交友甚廣,喜歡飲酒作詩,他的生活豐富多彩。 在陸游和唐婉的愛情悲劇下,王氏和趙士程也是其感情的受害者。趙士程愛而不得,王氏得不到陸游的真心。陸游欠趙士程,王氏一句道歉,尤其是愧對唐婉。 茫茫人海中,有的人錯過就是一輩子,所以一定要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到失去之后再后悔,那將是空悲切。 尾聲 陸游在沈園題詞四十年后,他已經成為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前妻唐婉也早已離開了人世,但他對唐婉的思念越來越強烈。 唐婉的音容笑貌也時常浮現在陸游的眼前,每當想起唐婉,他總是老淚縱橫,抑制不住內心的思念,抑制不住這種情愫,頻繁地想起一生中最后一次見到唐婉的沈園,那也是平生最后一次邂逅唐婉的地方。 于是,陸游將這種無盡的思念付諸筆尖,寫下了《沈園二首》,將對唐婉的無比思念融進詩句里。 在其中一首詩里,爐石是這樣表達他對唐婉的思念的: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直至去世前一年,時年八十一歲的陸游仍在題詩懷念那一次永遠不能釋懷的沈園相會。唐婉的音容笑貌也經常出現在陸游的夢里,夢醒時分,他又寫下了追憶唐婉的詩句,這就是《十二月二日夜夢游沈園亭二絕》:
詩中飽含的深情,絕非陸游造作敷衍的詩句,而是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 隨著時間的流逝,沈園的池臺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模樣,就連柳樹也是枯老不堪,但陸游心中對唐婉刻骨銘心的思念和他心中的傷痛,不但沒有隨著時光消磨殆盡,反而越發清晰,猶如昨日的夢境那般真實,歷歷在目。 在人生的最后時光中,陸游依然夢中憑吊沈園、憑吊唐婉,這是他一生的傷心之地,這也是他跨越半個世紀之久的思念與愛戀,也是陸游對一生最愛的、也最愧疚的紅顏知己的無比相思,陸游對唐婉的癡情貫穿了他的一生,這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足以感動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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