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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子嶺
二十六 冬天凍樹木，春天凍人肉，過了端午粽，還有三天凍。這些俗語中，可以知道遂川的的天氣變幻無常，時冷時熱，讓人捉摸不定。而這個1945年的5月更是如此。在這之前，遂川人早已經脫下了冬裝，穿起了春衫，還以為冬季早就過去了，哪知道，又刮起了北風，一刮一整天，第二天一早，還起了霜風，溫度也重新跌入到冰點。人們又不得不把脫下的冬裝，重新穿上。而在這樣寒冷的早上，人們聽到一條比這天氣更讓人寒心的消息，日本人要槍決劉天銘，地址就在遂川江的沙壩上。 這條消息，就像一陣寒風，把遂川縣的大街小巷都刮遍了，一些不知道劉天銘面黃面白的人，就會同身邊的人打聽，這位劉天銘是誰呀？他做了什么讓日本人恨死他的事，才要這么大張旗鼓的殺他？那些曉得劉天銘的人，就會罵問話的，你恰到死，劉天銘都不知道，天子地你知道嗎？扛你上嶺你知道嗎？問的人被罵了，還不生氣，仍涎著個臉，遞上一坨煙絲，靜等著對方的下文。那人抽了煙，擺足了架子，才說這劉天銘原來是南門口碼頭上腳幫的頭，日本人來后，帶著劉家人同日本人斗，專殺日本人，保衛(wèi)機場，炸日本人的飛機，把日本人趕出機場。那問話的人一聽劉天銘竟是這么了不起的一條硬漢，剎時間肅然起敬，豎起大拇指說，英雄！這絕對是我們遂川縣的大英雄，我明起個早，帶上紙錢蠟燭香，送他一程！ “你不怕？日本人找你麻煩？” “怕個屌，大不了一死，劉天銘都豁得出，我有什么豁不出的？”聽了劉天銘做的那些事的人，這問話的人一拍胸膛，無比豪氣的說，“不送這樣的英雄，我這一輩子會睡不不了安穩(wěn)覺！” 剎時間，遂川的大街小巷，都能夠聽到這樣的對話，遂川人講義氣，認死理，只要是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拖不回來，他們都要去送劉天銘一程，有日本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也不怕。
第二天一早，遂川江邊的沙壩里人山人海，踢腳都不開，每個人都想著送劉天銘一程。劉天銘挑腳的那幫兄弟們來了，南門口，木匠街那些店里的老板也來了，還有一些原來躲藏在家里，大門都不敢出的老百姓，也打開了家門來了。這些人，都由一開始對日本人來時的無比恐懼，變成了眼下的無比無畏，他們說，日本人要殺，就把我們遂川縣一縣的人全給殺了吧，反正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沒勁，活夠了，過夠了。 劉天銘拖著兩條流血的腿，掙脫了攙扶他的兩個日本人的手，自己向著沙壩中間的木柱子慢慢走去，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一個血印，但他仍咬著牙，強忍著巨痛，向著身邊的人群送上笑臉。人群為他分開一條道，他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對他說：好樣的，你劉天銘好樣的…… 站在臨時搭起的木臺上的是偽政府的縣長，他就是打死楊耕縣長的那位科長，他被日本人從班房里放了出來，成了偽縣長。他站在臺上，一副死相的滿嘴噴糞，痛罵劉天銘是罪有應得，破壞了大東亞共榮，殺死了日本皇軍的勇士……沒有人聽他在臺上噴糞，都恨不能把他扯下來，痛打他一場，還有些人趁機在底下痛罵他不得好死，要腳底流膿，頭上長瘡。 看著底下一副亂哄哄的情形，同樣站在臺上的板田一郎和龜田次雄是一臉的鐵青，他們看著恨不能奪過士兵手里機槍，把底下的人全給突突了。他們開始后悔不該如此大張旗鼓的來殺劉天銘，這樣結果，不但助長了劉天銘的英雄豪氣，也讓所有的遂川人更加的痛恨他們。只是現在騎虎難下了，他們巴不得時間快點到來到，馬上就可以動手向劉天銘行刑了。 在艱難的等待中，行刑的時間終于到了，龜田次雄舉起手，示意士兵開槍。這時，從人群中閃出一個人，他左手拿著碗，右手提著酒，用肘子推開要攔他日本人，不管不顧的走到劉天銘的面前：“賢弟呀，老哥送你一程，來，喝了這碗酒，十八年后，你還是一條好漢。”劉天銘看著眼前的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憂心重重的說：“何老板，你又何必送我，這么做回去了，日本人能有你的好？” 這何老板是木匠街上一雜貨店的老板，一直都是劉天銘的老東道，也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兩個人從來沒有紅過臉。何老板常說，劉天銘這人大氣，懂得高低上下。能交上這樣的朋友，是福氣。昨日，他一聽說日本人要對劉天銘行刑，他就要來送他一程。 可眼下，劉天銘自己都要走了，還在為他擔心，何老板怎么不感動？他說：“天銘老弟呀，你命都肯舍，我這把老骨頭，又有什么不能舍的？我是后悔自己老了，不能同你一道去打這些這些天殺的日本人，如果能夠，我睡夢中都會笑醒，我……” “來，先給我酒！”劉天銘打斷了他的話，然后大喊：“我劉天銘能這么走，我在這里謝謝你們了！” 何老板看著劉天銘大口大口的喝完碗里的酒，他也喝了滿滿一大碗，喝完后，把碗往天上一甩，大喊了一句：“老天爺呀，你瞎了眼呀！”
然后，端起酒壇子又遞到劉天銘的嘴邊，劉天銘又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可很快就被嗆住了。何老板停住手，一把擦干凈劉天銘臉上的酒，把酒壇子往天上一甩，又是那句：“老天爺，你瞎了眼呀！”然后扭頭就走，當他剛走入人群，槍聲響起，何老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又一次大喊：“老天爺，你瞎了眼呀！”隨著槍聲響起，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點起了帶來的三斤六兩紙送靈紙，一起送劉天銘走。 日本人還想要砍下劉天銘的頭，懸在南門口的大樹上示眾，老百姓不答應了，一排排的跪在劉天銘的尸體邊上，不讓日本人搬動劉天銘的尸體。雙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齊道長手拿佛塵，走到劉天銘的遺體前，用佛塵從他的身上輕輕佛過，大聲說道：“天銘，我來帶你回家了。” 日本人端著槍，沖到他的面前，蠻橫的用槍托要把他趕走，齊道長卻像是面前沒有人一樣，坦然在地上打坐，誦起了“渡靈歌”，日本人聽著這樣的長調，忽然間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日本人雖拉開了槍栓，卻不敢開槍，因所有的人跪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一步步怒視著他們，迎著他們一步步向前。 這時，板田一郎過來了，他示意士兵離開。然后，他走到劉天銘的尸體的前，鞠了一躬，說，如果一個國家的軍隊都沒有擔當，還指著老百姓拿起武器來反抗，這個國家連同他的軍隊都是可悲的。但這個國家的老百姓能夠站起來，比這個國家的軍人還更像個軍人，這又是可敬的，正因如此，我敬重劉天銘這個人，同意你收尸！說完，板田一郎說完轉身帶著所有的日本人，灰溜溜的走了。 齊道長聽了板田一郎話，對躺在地上的劉天銘說：天銘，你聽到了嗎？這是一個日本當官的人對你的評價，你值得他們的尊敬！說完，他讓弟子把馬車拉近前來，他要把劉天銘搬上馬車。正在準備動手搬的時候，龍?zhí)韷圩哌^來說，道長請慢點搬，我讓伙計去拉棺材了，這副楠木棺材，本來我是為我自己準備的，現在我送給天銘老弟，他比我更配擁有這么一副好的壽木！龍?zhí)韷鄣脑捖晞偮?，布店的康老板也大喊，我讓伙計去搬店里的白布，黑布和藍布了，跪著的每個人發(fā)三尺白布做孝衣，我們要一起送天銘老弟一程！ 有了這兩位老板的開頭，人群中紛紛響應，都說不能就這么送走劉天銘，紙馬店的老鄧也送來了花圈，花籃，金釵，銀板。老鄧原來是個一個銅殼子掉進坑里，都要趴在坑板上撈回來用的人?，F在竟送來整套整套的紙馬。壽衣店也送來了上好的壽衣，人們在沙壩里，建起了臨時的靈堂，所有的人都自發(fā)的為劉天銘打幡送葬。
直到今天，我去采訪時，還有些七老八十的老人，仍在津津樂道劉天銘的那場隆重的喪事，說他轟動了一個遂川縣，路祭不斷，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跑來了，都說劉天銘是遂川人的大英難，不送他一程，晚上睡不安穩(wěn)。我問他們，怎么就不怕日本人的報復？日本人難道對劉天銘的喪事不聞不問？他們嘴一撇，明顯怪我不懂事，不懂得眾怒難犯，日本人也對一縣的人全都出動害怕了，他們才一個中隊，遂川縣當時有二十一萬多人，吐唾沫也能把他們淹死，他們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何況中隊長板田一郎的心里還打著別的主意。 趕著靈車的齊道長走得很慢很慢，在行進的過程中，不斷有人加入，有劉家的男丁同郭遠梁他們，更有一些自發(fā)的老百姓，他們奉上酒，點燃香，鳴上炮，在馬車前，四跪四拜，祝愿劉天銘一路好走！然后，站起來，隨著靈車一起走上一程，送上一程。 在人群中，還有有兩名奸細混在其中，這兩位就這么一直跟著，走在送殯的隊伍中間，他們的一舉一動，與旁邊的人并沒兩樣，但在靈車進了龍谷觀的的山道后，這兩人轉身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這兩人是板田一郎派出來的奸細，板田一郎就想知道劉天銘的尸體運往何處，他相信在這個地方，能夠找到劉天銘同郭遠梁的人，他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他之所以會同意齊道長幫劉天銘收尸，是早就想好了要派人跟蹤，然后以除后患。所以，當他一聽完回來兩名奸細的匯報，就吹響了哨子，集合隊伍，并從隊伍中挑選出最厲害的人手，拼成了一個小隊，讓龜田次雄帶隊指揮。 在出發(fā)前，板田一郎捶了龜田次雄的胸前一拳說，龜田君，這次就看你的了，如果還不能夠把劉天銘的余黨收拾干凈，你也就不用回來見我了。龜田次雄大聲的“哈依”一聲，他的心里很興奮，認為自己復仇的機會到了，不但可以鏟除劉天銘的余黨，還可以讓所有的遂川人看看，日本人最初的忍耐，就是為了眼下的進攻。但讓板田一郎同龜田次雄也沒有想到的是，也有一雙眼睛在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就是水鬼老羅，水鬼老羅一見龜田次雄領著一百多號日本人，氣勢洶洶的往龍觀谷的方向奔去，他從腰上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只“八哥”，往天下一拋。
這只八哥，是齊道長的心愛之物，跟了齊道長足足有五年。五年前春夏交替的季節(jié)，齊道長在外做完道場回龍谷觀，走在山路上看到這只剛剛出生，呦呦待哺的小八哥，他帶回到龍谷觀，用手撥開它的嘴，喂它豆腐、小米、豆子，慢慢等到八哥長大，懂自己會叼著吃，齊道長才放手由它叨著吃。別人家養(yǎng)的八哥，吃肉吃腥，齊道長養(yǎng)的八哥，全吃素。吃素的八哥卻聰明無比，勝比許多吃肉的八哥，不但會念咒語，還懂送信，再遠的路，都能飛回到齊道長的肩膀上。 水鬼老羅把八哥放飛后，自己偷偷的跟在龜田次雄的隊伍后面，眼看著離龍谷觀越來越近了，他心里也越來越急，他不知道齊道長看到八哥沒有，知不知道情況緊急。他干脆不想這么多了，先干日本人一票再說，反正能拖多久拖多久。這一想，水鬼老羅從腰上拿出一個甩炮，趁著前面的日本人還在大踏步的前進，甩了出去。甩炮一響，日本人懵了，以為又遇上了什么隊伍，一個個趴在地上，左瞧右瞧，可一個人的影子也不見。 龜田次雄一揮手，又讓部隊繼續(xù)前進，還沒走上五十米，從山腰上繞過來的水鬼老羅，又拿出一個甩炮，往下一甩，這回甩炮正好甩到了日本人隊伍的中間，立馬就有日本人倒下。水鬼老羅一見有日本人倒下，興奮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竟忘記躲藏起來，子彈一下子全打在他的身上，但他竟然在留有最后一口氣中，又甩出了一個甩炮。這個甩炮又在日本人中間開了花，嚇得日本人還以為山腰上還有很多人，都趴在地上，對著他的方向又連續(xù)射擊，還用上迫擊炮。可是等龜田次雄領著隊伍沖上半山腰，才發(fā)現只有水羅老羅一人。龜田次雄氣得渾身發(fā)抖，命令部隊火速前進，不能再耽誤一分鐘了。
齊道長一見到八哥，就知情況有變。他同水鬼老羅約好了，日本人要進龍谷觀，就放八哥。他急忙讓郭遠梁帶著所有的人，由他的弟子領著，從后門出發(fā)，先躲起來。 在龍谷觀的后門，有一條秘道直穿后山，經過一線天，就有一大山洞，這個大山洞非常隱蔽，沒有當地人幫忙，外人根本找不到。當年，紅軍在這里打游擊的時候，許多紅軍的傷員都是被齊道長藏在這個山洞里。郭遠梁不愿走，他要同日本人拼命，齊道長同他說，拼命還容易，可你拼了，這些人呢，這些老人孩子，誰來管？也一起拼命嗎？郭遠梁看了一眼這些老人同孩子，心里一下想起劉天銘交待他的話，他馬上讓所有的人撤退，并且讓年輕的幫助年老的，背的背，扶的扶，都向著后山進發(fā)。 等郭遠梁他們一走，齊道長就用木棍頂死了后門，還搬來了大石塊，把后門全都堵上，堵上他還放心，又搬來了十幾捆柴火，擺在后門的位置。這才不慌不忙的走向大門，迎著日本人而去。 氣勢洶洶直奔而來的龜田次雄命令日本人守住龍谷觀的大門，他領著一群人沖進院子，開始四處搜索，可卻一無所獲。但當他看到十二具棺木的時候，他不知道這十二具棺木里有劉天銘的列祖列宗的九具，還有劉天銘四叔的一具，劉天錫的一具，丹尼爾的一具，劉天銘的一具。剛好十二具。這十二具棺木，就這么齊整整的擺在龍谷觀的廂房里，棺木底下墊著枕木，棺木上方點著長明燈，一早一晚，齊道長都會進來誦經念佛。 龜田次雄靠近棺木，露出陰冷的笑容，拍著棺木問齊道長，“這里面裝的是什么？”齊道長用佛塵輕輕拂過龜田次雄拍過的地方，說“是仙家。” “什么仙家，我才不信，我要全部打開！”龜田次雄像一條發(fā)了瘋的狗一樣亂咬亂叫，并示意身邊的日本人用斧頭劈開棺木。齊道長擋在前面，大吼了一句，“誰敢動！”拿著斧頭的日本人，一見威風凜凜的齊道長，再一見烏黑發(fā)亮的棺木，不知道為什么竟不管劈。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沖著龜田次雄的眼睛上啄了一口，他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聽到一聲清晰的兒聲：“你壞，你壞！” 坐在地上的龜田次雄看到齊道長的肩膀上落著的這只鳥，他嚇呆了。他認為這是一只烏鴉，在提醒他不可造次。在日本，烏鴉屬神鳥。而站在齊道長肩上的八哥又同烏邪一樣，滿身墨黑，不懂的人，哪分得出是烏邪還是八哥。 怒視著他的齊道長又說，如果你們不怕閻王爺尋你們，你們就劈吧！不過在劈之前，先把我劈了。齊道長佛塵一晃，一股陰風撲在龜田次雄的臉上滑過。齊道長拿過一個簿團，入定打坐在棺木前，誦起了經，他肩膀上的八哥，這時也隨著齊道長一起誦起經來。龜田次雄是真的怕了，但他仍不甘心，繞著棺木走了一圈后，獰笑道：“用火燒，我要把你，以及龍谷觀一起燒掉。” “燒吧，”齊道長非常平靜，他早已把生死度置之度外了，他拍拍肩膀上的八哥的頭，讓它飛走，八哥卻牢牢的站在齊道長的肩膀上，一動不動。
龜田次雄讓士兵放火，火燃起來了。可讓龜田次雄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龍谷觀的正前方，唯一出路口的方向，也有大火在燒起來，剛看到路口起火的時候，龜田次雄還有些奇怪，覺得自己燒龍谷觀，怎么外面也起火了，后一瞧，不是這么一回事，外面的火也是人故意放的。他哪曉得，放火的就是郭遠梁他們。郭遠梁一安置好所有的人后，就帶著人馬往回沖，可沖到后門，卻怎么也打不開，他不知道這是齊道長故意給頂死了，就怕他們再回來。他們想爬墻，可龍谷觀的山墻又高，人沒有梯子根本就爬不進去。只能是繞到前面的山路上，準備打日本人的伏擊。這才剛埋伏好，就見龍谷觀燃起了熊熊大火，他知道齊道長兇多吉少，也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人也用燒起火來用火攻，這才不會放走一個日本人。 火一燒起來，又剛好遇上風往北刮，龍谷觀坐北向南，迎著風來，風借火勢，火借風勢，一場熊熊大火直向龍谷觀撲去。還在山谷中的龜田次雄，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想讓士兵殺出一條血路，可被煙熏火燎的士兵，哪還有戰(zhàn)斗力，就算想往前沖，郭遠梁帶著的人，占住了山口以及腰，來一個收拾一個。龍谷觀的火與郭遠梁點著的火燒到了一起，碰上了頭，燃起了更大的火。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在一場暢快的大雨聲中，停下了腳步。也在這塊大火中，緊挨著龍谷觀的幾座大山，都被燒了個精光，全變成墨黑墨黑的焦土，春雨一澆，又有了新的綠色長出來。 在這場大雨過后沒多久，國民黨的部隊重新收復了遂川縣城，以及砂子嶺機場，這離日本人占領遂川縣，已經過了足足一百二十七天。日本人中隊長板田一郎也在戰(zhàn)斗中被打死，還有一小股日本人，逃往了贛州方向。 又過了一個多月，日本人投降了，時局也逐漸的穩(wěn)了一點，雖仍是國民黨的統治，但遂川縣暫時沒有硝煙與炮火。這時候，梅香帶著從贛州回來的劉振延同郭可盈，還有劉振超，一起來到龍谷觀的焦土上，憑著記憶，在廂房的位置上，用紅布包上了十二包土灰，放入十二個大壇子里，在做這些的時候，梅香的心里無比寧靜，她相信，在這些燒成黑白的灰里，一定有劉天銘及他列祖列宗，和及丹尼爾的尸骨，她要讓他們回家，要讓他們入土為安！ 這十二個黑壇子被打著黑傘的劉家人，一個個抱回到機場旁邊的那塊土地上。在這片土地上，郭遠梁帶著一群人已經起好十二座墳墓，這些黑壇子將被請進到墳墓中。當這些壇子被埋入土地，入土為安的時候，郭遠梁牽起郭可盈同劉振延的手，走到劉天銘的墳前，跪下說道：“天銘，你放心去吧，我會一手托兩家，把他們的婚事，辦得得漂漂亮亮的，我要讓所有的人看到，我們郭家，同你們劉家，是永遠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好兄弟！” 一起跪在劉天銘墳前的郭可盈，肚子已經微微隆起。在她的身邊，劉振延手里抱著的是一個十分漂亮的混血兒，混血兒的眼睛很亮很亮，正骨溜溜的亂轉，四處打量著這個新鮮的世界，他發(fā)現，墳邊土地邊上那些被砍過之后，留下的樟樹篼上，有一片一片的綠葉正迎著春風，在慢慢的生長，看著這片綠色，他哈哈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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