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很臟，但很現實

下班后逛菜市場，熱鬧鼎沸的人群里隱隱傳來不入流的爭執聲，我尋聲望去，看到一個仰坐在路邊的男人正拿著電話破口大罵。

他是個賣菜的小販，腳邊的蔬菜散亂地擺放著，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可他的攤位卻無人光顧。他穿著一件烏漆的外套，胸前用快遞膠帶粘了一個十字，似乎是衣服破了沒心思縫補。再走近幾步，才發現他頭發散亂，灰頭土臉，咧著的嘴里全是黑牙，外貌已經達到了讓人避而遠之的地步。

而就是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人，卻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在電話里各種謾罵。我聽他說了這樣一段話：“我不管你之前怎么處理的！現在就給我向上反應，把你們領導叫來處理我這個事兒，要是還不解決，我就一直投訴！”于是判斷他在給某個網購平臺的客服打電話維權，雖然客服此刻存在于我的幻想，但我卻還是活生生地看到了電話對面的苦瓜臉。

走過那個臟話連篇的男人，我突然意識到其實這個社會充滿了密密麻麻的藤壺，他們自身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看似食物鏈的最低端，卻偶爾能纏上一頭鯨魚，令巨大的捕食者抓耳撓腮。這些卑微到極點的人，當著面畏畏縮縮，隔著手機卻能在自己最小的權利范圍內，最大限度地難為別人。你說他們是惡人，但實際上他們被社會毒打得最恨，承受的苦難也最多，所以一定要說惡，也不能算是窮兇惡極的惡，最多就是人性的惡吧。

聽同事聊天，她說上次同學聚會時，有個家境很好，嫁得也好的女同學跟他們吐露心聲。原來這個表面風光的同學其實從小就被給予很高厚望，可是后來沒有如預期般考出很好的成績，于是成了家里墊底的孩子。本來心氣就高的她常年壓抑內心的感受，覺得自己給家里丟臉，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甚至多次想過尋死。后來她找到一條發泄的出口，就是上網罵人。她說：“你們看我現在優雅得體，肯定想象不到，我其實是有多重人格的，一到網上，就完全不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了，各種粗鄙的話我都能說出口，怎么傷人我就怎么罵……”

回過頭來，我想起最近在我文章下惡語留言的一個人，他還挺有意思的，看了一篇文章覺得不對味，就找到最新的動態重復那幾句他覺得很傷人的話。我一開始還很作嘔，但現在想想這些人就是隱形的藤壺吧。自己不成氣候，也看不到自身的無知和無禮，只要有機會就四處發泄，躲在屏幕后面給自己找回一絲尊嚴。

如今這些人在信息時代越來越多了，網絡發達了，人性的惡也被最大化激發出來了。他們因為氣死人不償命，所以背地里暗暗使壞，把他們明面上受到的打擊，換個渠道陰險地回饋給社會。

所謂段位越低，攻擊性越強，而網絡上的杠精和負能量的垃圾人，往往來自于底層，或是生活的底層，或是認知的底層。其實也能理解，不過依然憎惡，仿佛看見了一地垃圾，雖然知道成為垃圾不是它們自己的意愿，但還是退避三舍，惡心作嘔。

回想起那個菜市場里喋喋不休的爛人，明明自己的生活一地雞毛，有精力不去苦心經營自己的日子，卻有閑心待著機會就謾罵別人，好像終于得到了一次主動權，有了當上帝的機會，便拼了命地壓榨，蹦著高地死纏爛打。

有時候想想，人真是自有因果。或許一切悲哀與抗爭，都是“冤有頭債有主”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