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淄博地區,自周代就因經濟發達而出現強盛的諸侯國,現存大型遺址齊臨淄故城。此后的北朝佛教石刻、明清官員文人舊跡等也都具有代表性。而從淄博高鐵站往北的桓臺、高青、博興三縣,還有幾處小眾國保,從中可見當地歷史脈絡之一斑。 第七批國保·四世宮保坊·明·桓臺 ![]() 桓臺縣因傳說中的齊桓公戲馬臺而得名,但舊跡已難覓。所轄新城鎮南距張店城區僅10公里,且為人口密集的大鎮。明清時期,鎮上的王氏家族地位顯赫,現存兩處國保、一處省保古建,均與之有關。其中的四世宮保坊是在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為表彰時任兵部尚書王象乾而敕建。 ![]() 宮保是明清時期太子太保、少保的統稱,為官員的榮譽稱號。新城王家世代為官,尤以王象乾為最。他歷經嘉靖至崇禎五朝,雖為進士出身,卻屢立戰功:中年時知播州(今遵義)平定苗亂,后又鎮守北疆多年,甚至退休后還一度重新啟用,直至84歲去世。因其功績卓著,朝廷將他本人以及也曾出仕的祖上三代均授予太子太保稱號,因此稱“四世宮保”。牌坊南、北面對聯分別為“佑茲岳牧公孤,世表勛名於中外;底定獞苗蠻貊,贊襄威伐於昌明”“纘舊維牙,恩錫表榖詒於克紹;慶賢有涉,榮名耀竹冊以彌光”,高度概括了王家的昔日榮耀。 ![]() ![]() 牌坊為磚石混合結構,四柱三間,原跨街而立,后出于保護需要而為其騰出一片空地,但仍可自由出入,與居民生活融合無遺。古牌坊中石質較為常見,木制留存少量,而下為石構、上以磚砌的僅此一例,且通體布滿各種雕刻,實為少見之杰作。 ![]() ![]() 石雕部分主要是基座和抱鼓石、石獅等。基座由巨型方石砌成,下層雕刻蓮瓣,上層雕刻龍、馬、鹿、獅、麒麟等走獸,姿態如行云流水,雖部分略有風化。石獅前后共8尊,雌雄各半,雌獅弄娃,雄獅戲球,充滿生活氣息。 ![]() ![]() 上部磚雕更為細密。屋頂為三間歇山式,檐下有六鋪作仿木斗拱,出昂呈云朵形,瓦當、椽子都很逼真。檐下還配有雀替、垂花柱等裝飾。牌坊密布著磚雕人物、龍、麒麟、花卉等圖案,形式活潑多樣。但整體風格仍井然有序,又體現了官式建筑嚴肅性。 第八批國保·王漁洋故居·明至民國·桓臺 ![]() 四世宮保坊往西數百米,可見一處規模宏大的宅院,其主人是清初官員兼文人的王漁洋。他本名王士禛,號漁洋山人,身后因雍正帝名胤禛而改稱士禎。以漁洋稱之,更體現其文人身份。他是明代王象乾的侄孫,家學淵源深厚。其祖父王象晉在明代為官,清代不愿出仕,但對這位孫子長期言傳身教,對其官風和詩詞造詣方面影響深遠。 ![]() 王漁洋(1634—1711)在25歲時即中進士,后赴任揚州,其間游歷大江南北山水,留下不少詩作,如:吳頭楚尾路如何,煙雨秋深暗白波。晚趁寒潮渡江去,滿林黃葉雁聲多。他還參加過如皋水繪園(國5)詩社,與民間人士交流頗深。34歲進京任職,輾轉于禮部、戶部,直至升任刑部尚書。晚年因受案件牽連而罷官,逝于新城老宅。史載他一生志趣高雅,為官清廉,尤其在揚州周旋于鹽商之間而不染,后被康熙帝賜予“清慎勤”之匾。 ![]() 此故居是在明代王家祖宅長春園基礎上,由王漁洋于清康熙年間改建而成,時稱“西城別墅”。王漁洋宦游后,每回家鄉皆暫住于此,最終告老還鄉。民國時該宅售于馮姓富商,又名馮家花園,并按照近代風格進行了改造。建國后又該作他用,直至辟為景區,并恢復了部分建筑。如今分東中西三路,東中路多為舊物,西路園林以重建為主。 ![]() ![]() 故居建筑皆青磚灰瓦,垂花門內庭院深深,嚴謹有序。建筑均已修葺一新,只在闌額、雀替等處仍可欣賞雕刻細節。部分墻壁還保留了特殊時期的革命標語,可謂歷史的沉淀疊加。 ![]() 在正堂宸翰堂內,不僅懸掛著康熙帝的御賜匾額,還有其臨摹米芾的書法作品。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王士禛于紫禁城保和殿得此墨寶。其內容體現了康熙帝對王士禛政德操守的勉勵和鞭策,也是以他為榜樣,表達了對臣子的仕宦要求。故居雖新,但能列入國八,或許也是當代頌揚德治之需。 ![]() 故居中還有假山石一尊,來歷不明,但主人曾長期生活在園林城市揚州,對此透雕般的物件也許有興趣。其下的漢白玉須彌座雕刻精致,且有佛教意味。 ![]() 王漁洋有家書匯編《手鏡錄》傳世,記錄了他的為官心得,以謹慎檢點、為民擔當為主要思想,以示家族后人。此外還有史料匯編《池北偶談》等,為今人了解清代典章制度等提供了參考。王漁洋一生行走在廟堂與山林之間,在詩詞評論方面也頗有造詣,尤以“神韻論”為代表。他與畢生處于底層的同鄉蒲松齡也多有交往,并為《聊齋志異》作詩: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山東省保·忠勤祠·明清·桓臺 ![]() 忠勤祠又名王家祠堂,與王漁洋故居隔街相望。其所紀念的先祖王重光為明嘉靖年間進士,官至戶部左侍郎,因在貴州平蠻而歿于王事,嘉靖帝降旨以“忠勤報國”四字嘉獎。忠勤祠現存建筑并無太多特點,倒是院內幾株古樹,頗有些年代感。 ![]() ![]() 史載明嘉靖年間,因北京皇宮三大殿遇雷擊遭火而急需修復,皇帝詔令王重光赴貴州伐木,并通過戰爭招撫了當地少數民族。由于操勞過度,加上西南瘴氣,王重光不幸病逝于途中。祠內現存明代石碑兩通,上有王重光的官服像線刻,還有簡潔的文字表彰其在貴州的功績。 ![]() ![]() 忠勤祠內還保存了歷代碑刻數百通,多數記述王家歷代人物事跡,還有些早期名家碑刻收藏于此。其中的“水月松風”石屏為元代遺物,下款題“晉王羲之書”,實為集字而成。 第七批國保·陳莊-唐口遺址·西周至戰國·高青 ![]() 陳莊-唐口遺址位于高青縣城南的小清河畔,因本世紀初建設南水北調動線工程而發現。據考證為西周早期城址,并延續至戰國,且出土了“齊公”銘文。當地在原址建設了下沉式博物館,兼顧保護與展示功能,比僅有文保碑的古遺址更有觀賞價值。 ![]() 博物館面積不大,但遺存豐富,包括灰坑、窖穴、房基、道路、水井,以及祭壇、甲字形墓葬、殉馬坑、車馬坑等。通過這些碎片信息,可大致勾勒出西周早期齊國古城的場景。齊國為姜太公所建,但史書對其西周時期的歷史敘述較簡略,只提及一度定都薄姑(今博興、高青附近),后遷回臨淄。而此處考古發掘為這段歷史提供了更鮮活的證據。 ![]() 灰坑分布較為密集,且多為圓形。灰坑是古人利用廢棄的窖穴、水井或建筑取土后的凹坑傾倒垃圾形成的,垃圾中往往積累了大量與生活相關的文物。灰坑之間還有一處木構水井遺跡,地面模擬了大致框架。 ![]() 甲字形墓葬有一處,前有馬車,后為豎穴,雙重棺槨,如今只能看個輪廓。據說其中出土了一些青銅器、玉器和貝類飾物等。 ![]() ![]() 殉馬坑也有幾處,每坑殉馬約六七匹不等。有的排列整齊,分前后兩列,可能是被殺后下葬的。但也有的前列馬腿疊壓后列馬首,還有的殉馬排列雜亂,不知是否為生殉。齊國是千乘之國,殉馬數量也是其國力的標志,只是此地尚處于該諸侯國早期,殉馬坑比臨淄故城的規模小很多。 ![]() 車馬坑是最大的遺存,前、中、后成列擺放三輛整車,結構清晰。馬骨架呈跪狀,馬首的青銅裝飾依然可見。與人殉相比,動物殉葬已是向文明邁出了一大步,但仍帶有原始的殘忍性。 ![]() 祭壇是爭議最大的部分,據說共有九層,但表面看不出來。此外,還發現了夯土墻遺存,有的僅剩墻基,有的被河水淹沒。從規模看,此處未必是早期城址,因墓葬密集且有祭壇,也可能是一處墓園和祭祀中心。更多的謎團,有待進一步考古發掘來解開。 第七批國保·青城文昌閣·清·高青 ![]() 高青縣由民國時的高苑、青城二縣合并而成。青城鎮即原青城縣城,離黃河南岸不遠,也算是個交通要道。鎮中心十字街口坐落著一座文昌閣,建于清乾隆初年,為舊縣城的地標建筑。 ![]() ![]() 閣樓立于磚石臺基之上,主體為三重檐木結構。其體量不大,但在古代的當地還算高層建筑,“高閣晴霞”也是青城八景之一。作為過街樓閣,臺基為十字形卷拱門洞,連接四面的道路。閣上供奉文昌帝君,以倡導當地文脈。閣樓每層檐下均有斗拱、彩繪裝飾,近年又進行了翻新,古意更失。 ![]() 青城文昌閣結構并不復雜,作為國保有些勉強。同類還有河南浚縣的文治閣,同縣城墻打包列入了國七。如今各地城鎮面貌已發生很大變化,唯有街心舊樓仍存,也確有保護之必要。 第七批國保·丈八佛·北朝·博興 ![]() 桓臺和博興為鄰縣,縣城相距不過20公里,但由于博興后來歸了隔著黃河的濱州市管轄,如今兩縣間已不通公交。丈八佛位于博興東南村中的興國寺內,寺為新建,佛像則原址保存。 ![]() 丈八佛傳說建于東魏年間,為青石圓雕的大型立佛,像高5.6米,加上底座通高7.1米。山東的同類佛像共有四尊,還包括臨淄西天寺造像、青島博物館的兩尊造像,但博興這尊是當中最大者。 ![]() 自北魏始,皇家和民間皆崇信佛教,并將其視為亂世救主,于是大興佛教,大量造像。在山東以青州為中心,周邊出土了大量佛像,皆制作精美。作為大型造像的丈八佛,曾因興國寺傾塌而長期露于曠野,經受風吹日曬。而在特殊時期,其臉部已被當做打靶目標而破損,頭還被用拖拉機扯下。后來再安上并修復臉部,上世紀末又重建寺院保護。 ![]() ![]() 佛像頭頂肉髻,面相溫和,整體秀骨清像,南朝傳來的漢化元素較為明顯。其身著褒衣博帶式袈裟,胸前結帶,也是典型的中土特征。佛雙手作施無畏與愿印,姿態優雅。其赤足立于覆蓮座之上,底部衣帶褶皺貼身,有曹衣出水風格,自然而帶有韻律。 ![]() 作為底座的雙層覆蓮,花瓣寬大,且保存完好。據說蓮座上還刻有力士、博山爐等形象,但已模糊不見。大佛距黃河不遠,傳說在古代還發揮著為防洪祈福的作用,為信眾提供與浚縣大佛(屬國5)同樣的情緒價值。 第六批國保·龍華寺遺址·北朝至隋·博興 ![]() 龍華寺遺址位于今博興縣東北向,與青州龍興寺遺址(國7)一樣,也發現了大量窖藏的佛教造像,只是名氣遜之。此外,該寺還清理出了較多的建筑基址,因而文物價值更勝一籌。雖然大型遺址現已回填,僅見路邊莊稼地前的一對文保碑,但整個區域東西長2千米,南北寬1.5千米,難以想象當時規模有多宏大,足見北朝信眾對佛教的狂熱度。 ![]() 龍華寺遺址出土造像多陳列于博興縣博物館內,2020年還到國家博物館展出(見:疫情期間 國博看展)。南北朝是國家大分裂時期,少數民族、外來文化等多種元素交織。而佛教為亂世中的人們提供了精神港灣,也是統治者馭民之需要。這一時期佛像呈現的成熟沉靜之美,既反映了藝術創作的新高度,也呼應了當時環境下人們的心理需求。 ![]() 龍興寺造像也是典型的青州風格,主要包括單體圓雕佛、菩薩像和背屏式造像碑兩類。從東魏開始,青州佛教造像風格發生了變化,更注重人物形體和內心佛性的表現,因而表情安靜祥和,衣裝輕薄貼體。有的衣飾雕刻繁縟精細,有的則較為簡潔,重在刻畫內心,對信徒傳遞交流互動之感。 ![]() 背屏式造像碑則內容豐富,不僅有一佛二菩薩二弟子,還上有飛天,下有石獅,以及小型佛龕、人物、花草等紋飾。此類造像意在營造較為完整的佛國天堂場景,且因體量較小,便于貴族們供奉在家。有些背面還有線刻人物故事,同樣精美且更含蓄。 ![]() ![]() 還有部分殘存構件,如帶有年代和業主題記的基座、作為佛教護法的天龍等等。有的題記字跡古拙,但保存了一定的歷史信息。天龍多采取高浮雕手法,鮮活靈動。 ![]() ![]() 龍興寺遺址還出土了很多小型鎏金銅像,這也是北朝至隋代流行的風尚,同時也傳到了日本。這些佛像早期受外來犍陀羅風格影響,后期則漢化程度較高。其體量較小,有的設置要用放大鏡觀看,估計也是供當時家庭收藏和禮拜的。 ![]() “奉為高祖文皇帝敬造龍華碑”為隋開皇年間所立,記載了文帝楊堅敕建龍華寺的舊事。此碑螭首為高浮雕形制,刀口如新,碑身書法流暢,且保存基本完好。 ![]() 龍華寺始建于北魏,毀于北周武帝滅佛;隋代再次重建,不久又毀于農民起義;后世屢建屢毀,最終淪為廢墟。該寺見證了千余年世事的盛衰無常,而唯有藝術作品能流傳至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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