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漢嘉女 漢嘉女1 2024年12月11日 19:30 四川 曾經,滇緬公路是中國抗戰的生命線,是云南20萬民工,其中多數是老人、婦女和孩子,靠著手工作業修筑的。有不少于3000人長眠于這條路上,平均每公里就有三位民工失去生命。 那是一段慘痛而悲壯的歷史。 抗戰爆發后,中國東南沿海口岸被日軍徹底封鎖,所有進出口貿易和國際援華物資,僅剩滇越鐵路一條通道可以運輸。為徹底斷絕中國與外界的聯系,迫使中國政府放棄抵抗,日機憑借空中優勢,對滇越鐵路云南段的路軌、橋梁、車站及城市實施了狂轟濫炸。 考慮到滇越鐵路隨時可能中斷,1937年11月2日,國民政府指令龍云,由行政院撥款200萬元,要他負責在一年內修通滇緬公路,不得延誤! 這條公路起于昆明,止于緬甸臘戍,全長1146.1公里。公路與緬甸的中央鐵路連接,直通緬甸的仰光港。這樣,即便滇越鐵路中斷,日本也無法達到封鎖中國的目的。 然而,要在云南這樣的地方修建滇緬公路,談何容易! 這條公路行經的地段,不少是陡峭的懸崖和堅硬的巖石,沒有大型的機械設備,僅靠簡陋的工具和人工作業,是難以想象的。而且,因作戰需要,大量青年出滇抗戰,參加修路的勞工大多只能來自老弱婦孺。加上環境惡劣,這條公路的修建可謂難上加難。 但滇緬公路,事關抗戰前途,云南省政府不敢怠慢,省主席龍云當即采取緊急動員措施,通令滇緬公路沿途各縣和少數民族地方機構,限12月份征調滇西各縣農民義務修路,務必于一年內修筑完工。1937年12月,滇緬公路正式開工。陸軍獨立工兵團一部及擁有當時最高工程技術水準和施工技術力量的隊伍,被緊急抽調前往云南,負責咽喉部位及重要路橋的修建。 工期緊迫,工具落后,勞動力缺乏,是筑路面臨的三大難題。沒有大型挖掘設備,施工只能采用土法爆炸。在昆明、下關、保山三地建廠生產火藥,提供大錘、炮桿、撬棍、十字鎬、圓鏟等相應工具。在地勢條件惡劣的路段,在懸崖峭壁上炸出路基。有時炸藥供應不上,就采用火燒,將巖石燒紅,潑上冷水,使巖石在熱脹冷縮中崩裂,以保證施工的順利進行。 隨著緊急動員令的下達,滇緬公路沿線鄉村立即行動起來。據一位當年參加修路的傣族民工回憶,他當時才12歲,他所在的弄轉寨全部輪班去修芒黑至放馬場路段,每班五人,每人修五天,然后換第二班。所有勞動工具、口糧、被子統統自帶。他們第二天就背著行李,帶著鍋碗及鋤頭趕往頭人指定的地段。路上盡是去修路的傣族民工,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像他這么大的小孩,好像去趕集一樣,挑的挑、扛的扛,很熱鬧。 第一批去的民工,沒有住房,需要自己動手割茅草搭建工棚。雖然帶有口糧,但因為活路重,全靠肩挑人挖,飯量也大,大家不敢敞開吃,只能早上吃干飯,晚上喝稀飯。 生活的艱苦只是一個方面,缺醫少藥也是民工們面臨的又一個嚴重問題。 滇緬公路的某些路段,比如芒市、遮放等地,要穿越原始森林,瘴氣和瘧疾便成為威脅民工的殺手。龍陵縣是有名的煙瘴地區,瘧疾頻發,幾乎天天有人病倒,甚至死亡。龍陵縣長的兩名隨從秘書,一個叫楊樹青,一個叫熊德明,就因感染瘧疾病故。當時的修路工地是談不上什么衛生條件的,有的工棚,既低矮又擁擠,睡覺都不好翻身。一般工地都缺少藥品,條件好的工地,也只有紅藥水、碘酒之類的東西。生病后不能勞動的民工,就換回家去。這些換回去的民工,由于沒有醫藥,得不到及時治療,有些就死去了。即便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民工們仍然頑強勞作,沒有人動搖逃亡。 有人說,當時的滇緬公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精神。所有人都洋溢著抵御侵略的斗志,這就是中國抗戰時期的民心。 雖然,筑路民工來自不同民族,語言不通,但都能相處融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巴不得早日建成滇緬公路,打破日軍的封鎖。 曾經,美國道路專家斷言:要在超過百分之八十都是崇山峻嶺,還有瀾滄江、怒江等湍急河流的地帶,修筑公路,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完成。 然而,中國人僅僅用了9個月時間,就在1938年8月31日,提前三個月建成了滇緬公路。9月2日,云南日報發表社論,熱情洋溢地宣告:“滇緬公路修完了!”這一消息迅速傳向海外。美國總統羅斯福聽說后深感懷疑,直到美國駐華大使詹森去了一趟滇緬公路回來,他才相信中國人創造了一個奇跡。 那幾年,中國民眾的愛國力量,簡直可以用移山倒海來形容。為使美國空軍可以遠程轟炸日本,四川的民眾也是出工出力,以令人炫目的英勇,修建了一個又一個機場。 1944年,剛升入初中第一學期的流沙河,就在老師的帶領下,參加了廣漢機場的修造。 這個機場是專門用來停放B—29重型轟炸機的,地點就在廣漢三水關鄉鎮的場口,距流沙河讀書的金堂縣有15華里。 那年,流沙河還不滿13歲,已經充滿了抵抗侵略的愛國思想。和所有同學一樣,聽老師宣布說要輪流去修機場,都積極報名參加。 出發那天流沙河帶了一床席子,一條很薄的鋪蓋。到了目的地后,他和同學們就住在三水關的一個廟子里。因為人多,不但大殿的地上睡滿了人,還在大殿上放了很多方桌,桌子上也睡滿了學生。 當時已經進入夏天,晚上有了蚊子,可大家沒有蚊帳,也沒有蚊香,只能用曬干的艾蒿點燃驅蚊。效果固然有,但也把人熏得老是咳嗽。 抗戰時期,生活艱苦,學生的飯食和修機場的民工一樣,吃的是一種非常粗糙的米,米的顏色都泛紅了,煮出來的米湯有一股悶人的氣味,而且米里面還有很多糠渣渣、稗子,都不選了,混在一起吃。 下飯的菜,是白蘿卜切的絲絲,用鹽腌過后,灑一點辣椒粉在上面,一桌八個人,只有一小碗,就坐在工地上,大家一起吃。 縣長也在現場,也吃同樣的糙米。全縣的民工由他帶隊,他就是大隊長,負責管理一縣的民工。他下面是各個區的區長,區長就是中隊長。中隊長下面是小隊長,小隊長就是鄉長,金堂縣當年有四十多個鄉,所有鄉長全部到場,帶領本鄉的民工,同吃同住同勞動,埋頭苦干修機場。學生們也是歸口編排到民工隊伍中。當時機場修建已進入尾期,正在趕修主跑道的最后一段,只要完工,整個機場就建好了。 筆者現在這樣敘述的時候,顯得好像很輕松,但實際的工作情況卻異常艱苦。沒有任何機械設備,只能用最原始的工具,肩挑背磨,挑沙子,挑黃泥土,挑石頭。因為起降B-29重型轟炸機,也就是“空中堡壘”的跑道必須堅固,所以鋪砌的石頭要求如人頭一樣大。操作時,砌一層石頭,灌一層黃泥漿,蓋一層沙。夯實后,再砌一層石頭,灌一層黃泥漿,蓋一層沙,再夯實。如是三層,厚度超過一米,才能達標。 像流沙河這樣的學生。因為沒有工具,就只能安排砌石頭。干這種活路,坐不能坐,站不能站,只能跪著。幾天下來,褲子跪穿了洞,手指磨起了泡,仍然堅持干活,沒有一個同學叫苦。 整整干了七天,輪到下一批學生接班,流沙河才和同學排著隊伍回家。 一進門,家中的小狗就撲上來想要咬他,幸虧他及時叫了一聲小狗的名字,小狗才認出眼前又黑又瘦的小孩,原來是分別了幾天的小主人。 機場修好后的某天,流沙河與其他幾個同學,在一個星期天,步行了十幾華里,專門去了廣漢機場。 雖然是軍用機場,但一切都是敞開的,可以自由進出。幾個人到了機場,就坐在滑翔圈的邊上,沒有任何人干涉他們。在他們眼前有很多運輸機,有些正在降落,有些正在起飛。流沙河看見一架美國運輸機降落后,尾部艙門敞開,伸出一個像橋一樣的東西,然后十個輪子的大卡車,“一串,從飛機里面開了出來”。 當時,以成都為中心,新津、邛崍、彭山、廣漢四地,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建好了5個B-29轟炸機場、5個驅逐機場。接下來的戰略轟炸計劃,都將以成都為出發點展開。 1944年6月15日,68架B-29轟炸機騰空而起,從廣漢機場起飛,朝日本奔襲而去。這次的轟炸目標,是九州島的八幡鋼鐵廠,目的是摧毀日本的鋼鐵工業。 自從1937年發動侵華戰爭以來,總是日本的飛機如入無人之境,到處狂轟濫炸,現在,也輪到日本人品嘗炸彈的滋味了。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此后10個多月的時間,美軍的航空編隊一次又一次從成都起飛,向日本本土投下了成千上萬噸炸彈,和無數的燃燒彈。迫使日本850萬市民逃往農村,工廠缺勤率高達49%,煉油廠生產率下降83%,飛機引擎生產率下降75%,電子裝備工廠只有3成還能運轉。日本境內600多家主要軍事工廠,要么被炸毀、要么遭到嚴重破壞。不少于50萬人死于轟炸。 在流沙河的記憶中,他還記得美軍轟炸八幡那一天的情景。他回憶說: 那天,天還沒亮,我還睡得蒙蒙朧朧的,就聽到天空轟轟轟的,鬧了一個早晨,不知道有多少飛機起飛了。一直到早晨我起來吃了早飯,吃完了要去上學了,天空才沒有了聲音。但那一次不知道就是去轟炸日本八幡的,后來才知道恰好就是那一天。 從廣漢這里飛日本本土是多遠,投了彈還要回來,回來已經下午了。我們學生放學,走到街上,恰好看見B-29回來了,我看見這些回來的飛機全部都散了,沒有編隊了,因為編不起隊了,日本下面的高射炮火厲害得很。我看見有一架B-29翅膀上打了一個大洞,有方桌那樣大一個洞,能透過它看到天空,他就這樣飛回來了。 我親眼看見的,還有一架飛得很矮了,從我們余家院子上空過去,離那個機場只有十幾華里了,已經開始降落了。它四個螺旋槳有三個被打壞了不能動了,只有邊上一個螺旋槳在動,它仍然飛回來了,我覺得好了不起。當時我還不知道,還有很多美國空軍人員在八幡上空犧牲了,還有一些在回來的途中,落到太平洋里了。 這一切,連同修筑廣漢機場的情景,最終形成相互聯系的記憶,即便幾十年后,也沒有辦法忘記。 后人會不會記得,流沙河不知道。他所能做的,就是把那段親身經歷記錄下來,告訴后人,以傳遞一份他對這個世界的良知。 這篇講話叫《我12歲時修過的機場,曾是抗戰時轟炸日本的起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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