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上小學的那條路(散文) 周伯文 上小學的那條路,雖然不長,頂多一公里,但浸透著我太多的驚懼、艱辛、苦惱和酸楚。 鬼魚山 出門走兩百來米,拐彎,就到了鬼魚山。本來,這座山崗有個動聽的名字:鮭魚山,因為形狀頗似鮭魚,可是,這座山專門埋附近村莊的死者,山上山腰山腳,不是一座座墳墓,就是一棺棺等待時機下葬的靈柩。因此,一年四季,這山都顯得冷颼颼、陰森森,久而久之,人們就喊鬼魚山,況且,“鮭”和“鬼”還是諧音。 冬天日子短,我拄著雙拐走得又慢,所以放學回家,經過鬼魚山時,天都黑了。暗暗的夜幕中,黑魆魆的一堆堆墳塋如同鬼魅。我膽戰心驚地都不敢過去,但又沒有其它路可走,只好硬著頭皮往前拐。這條路為什么要經過鬼魚山呢?我心里不止一次地詰問著。好幾次路過鬼魚山時,我都看見一團團鬼火在墳塋間跳來跳去。有一次,鬼火就在離我十幾米的地方閃閃爍爍,明明滅滅,嚇得我毛骨悚然,整個頭皮都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心兒也敲鼓似地怦怦直跳,連手心都冒出了汗,生怕“鬼”躥到我身邊來抓我…… 后來才知道,那是磷火。 洋湖街 過了鬼魚山,再拐四、五百米,就到洋湖街了。 洋湖街的街道全是一塊塊光溜溜的青石板鋪就的。乍看,還平坦、潔凈,給人光鮮亮麗,但仔細瞧,一塊塊青石板極不規則,大小不同,薄厚不一,鋪得也凸凸凹凹,所以銜接得參差不齊,齜牙咧嘴,我拐杖撐在青石板上,磕磕絆絆,踉踉蹌蹌,稍微一步不慎,就噗通一聲滑倒在地,即使這樣步步小心,我還是沒少滑倒。因為包裹我木拐杖下端的鐵皮也是光溜溜的。光溜遇光溜,哪有不滑之理?拐杖滑倒了,我整個身軀也隨之摔倒了。在堅硬的青石板上摔倒,輕者鼻青臉腫,重者頭破血流。有次放學,就在中街往上街接壤的地方,我重重栽倒過一跤,額頭正碰在翹起的一塊石板尖角上,當場就撞破了一個口子,血流如注,幸虧赤腳醫生就住在洋湖街,一個好心婦女連忙去把赤腳醫生喊來把我包扎了。洋湖街中間高,兩頭低,高往低鋪的青石板都是隨著地勢而傾斜著,這些傾斜的青石板讓我如履薄冰,讓我舉步維艱,讓我苦不堪言。 還有,每每踏上洋湖街石板路上時,拐杖就發出響聲:啪——、或砰——、或咚——,響聲之所以不同,這與石板的厚薄有關。具體說吧,如果撐在薄石板上,響聲就是啪——,如果撐在不厚不薄的石板上,響聲就是砰——,如果撐在厚石板上,響聲就是咚——;不管何種響聲,都很劇烈、刺耳、沉悶;都傳得很遠很遠,幾乎傳遍了整個一條街。開始,一聽見這響聲,街道兩邊不少房屋里走出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的人朝我看著,目光里有驚愕、有憐憫、有慈祥、也有鄙夷;后來,一聽見這響聲,多半是好奇的小孩子三三兩兩地圍過來,朝我嘻嘻哈哈,指指點點,因為我的樣子確實有點滑稽,甚至搞笑,右腿又短又細,懸空吊著;能著地的是左腿,拄雙拐也靠左腿,但左腿畸形嚴重,膝關節向后曲彎成一張大弓。 塘 埂 出了洋湖街,再拐六、七十米,就是塘埂。 塘埂全是土壘筑的,一下雨,準確地說,一碰水,路面一下子就稀里嘩啦成一灘泥,如果連續下天把兩天的雨,就不是表面的泥濘,而是成了沼澤,一腳踩下去,陷得很深。健全人全是挑路的邊沿走,因為邊沿長著草什么的野生植物,都知道長草的地方結實,我也知道,但我卻不能走邊沿,因為走邊沿,支撐我整個軀體的拐杖會容易下滑,我會栽進塘里,塘里全是水,后果不堪設想。 我拄著雙拐別無選擇地走路中間。路中間深深的淤泥,黏稠的淤泥,可惡的淤泥,真的把我害苦了,我的拐杖插進去就陷得很深,很難抽得出來。當好不容易抽出來后,緊接著我那只管點用的左腳又陷了進去;當好不容易把腳抽出來,沒想到抽出來的卻是光腳,沒有了鞋——穿在腳上的那只軍綠色解放鞋還嵌在泥里,被泥緊緊粘住。這時,我握著雙拐的雙手不得不騰出一只,伸進泥沼里去摳鞋,摳鞋必須得先彎下腰,而彎腰又必須使身子傾斜,正是傾斜又讓我出了好幾次洋相——用一只手扶拐杖,很難扶得穩,傾斜的身子在左搖右晃中,不小心就栽倒了,整個人撲在泥濘里,渾身泥乎乎的,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好在,這段泥濘不堪的塘埂不到十米。 過了塘埂,書聲瑯瑯的小學,就在陽光中向我招手了。 如今,我早已離開故鄉,但那條路,一直深深刻在我記憶中。 那條路,給了我吃苦耐勞,給了我堅韌不拔,給了我永不放棄,給了我迎難而上,給了我很多很多。 那條路,見證著我求學的艱難歲月,見證著我兒時的成長。 作者簡介: 周伯文,雙腿癱瘓,作品散見于《閱讀》《小溪流》《藝術界》《中國殘疾人》《中國文藝家》《中國校園文學》《安徽文學》《作家天地》《精短小說》《散文選刊》《西部散文選刊》等,偶獲小獎,并有作品入選中考語文試卷,出版有散文集《感受真情》,系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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