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攝于望仙谷 文/景志祥 01 整個宋代最凄慘無助的時刻，毫無疑問是“靖康之恥”。根據史料記載，金兵第二次圍攻汴京時，要求宋欽宗本人親自去談判，苦于金人強大的硬實力，軟弱的宋欽宗只能去了金兵的大營。 金人這個時候卻跟宋欽宗玩起了欲擒故縱，金軍統帥并不與他相見，只是派人索要降表。宋欽宗不敢違背，慌忙令人寫降表獻上。而金人卻不滿意，要求須用四六對偶句來寫這個降表。 面對金人無理要求，宋欽宗說了句，說事已至此，其他就不必計較了，可最終還是讓大臣孫覿反復斟酌，改易四遍，方才令金人滿意。 整個過程充滿了對趙宋王朝的侮辱和打壓，可即便是宋欽宗等人卑微到了極致，金人依舊沒打算就此停手，為了榨取北宋更多的錢財，金人在汴京繼續屯兵圍困，宋欽宗剛回到京城，金人的要求就來了，這次更為過分，要宋欽宗準備金一千萬錠，銀二千萬錠，帛一千萬匹。 宋欽宗無奈只能下令大括金銀。金人索要騾馬，開封府用重典獎勵揭發，方才搜得七千余匹，京城馬匹為之一空，而官僚竟有徒步上朝者。金人又索要少女一千五百人，沒了辦法的宋欽宗只能讓自己的妃嬪抵數，少女不甘受辱，死者甚眾。 為了湊齊這筆費用，宋欽宗下令權貴、富室、商民出資犒軍。所謂出資，其實就是搶奪。對于反抗者，動輒枷項，連鄭皇后娘家也未幸免。即便如此，金銀仍不足數，負責搜刮金銀的梅執禮等四位大臣也因此被處死，其他被杖責的官員比比皆是，百姓被逼自盡者甚眾，開封城內一片狼藉蕭條景象。 這種折磨一直持續到了靖康二年的四月，金人在擄掠了大量金銀財寶后開始分兩路撤退。一路由宗望監押，包括宋徽宗、鄭皇后及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等，已于前三日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完顏宗翰監押，包括宋欽宗、朱皇后、太子趙諶、宗室及孫傅、張叔夜、秦檜等幾個不肯屈服的官員，沿鄭州北行。被金人擄去的還有朝廷各種禮器、古董文物、圖籍、宮人、內侍、倡優、工匠等等，被驅擄的百姓男女不下10萬人，北宋王朝府庫蓄積為之一空。金兵所到之處，生靈涂炭。 這段悲慘的苦難，終兩宋三百年都不曾消除，大量的文字記錄都說明了這一切。 然而，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千變萬化令人捉摸不定的，今日你是勝利者，也許明日你就是失敗者，這個淺薄而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道理很快就在金人身上得到了實現。 02 當年他們對北宋的皇室和百姓有多殘忍，那么在天興三年（1234年）他們被崛起的宋蒙滅亡時，皇室的慘狀絲毫不亞于昔日的北宋皇室。 相比北宋還有后路可退的結局，金國的結局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上天無門，入地無路。和宋徽宗、宋欽宗的昏庸無能略有不同，金國最后的一個皇帝金哀宗多少還有些能力，在歷史上地評價并不低，元朝宰相脫脫在《金史》對其為人十分敬佩，評價說； "區區生黎，圖存于亡，未盡乃斃，可哀也矣。雖然，在《禮》，'國君死社稷'，哀宗無愧焉"。后來的金朝大臣張天綱在被宋軍俘虜到臨安后，臨安知府薛瓊審問張天綱說： “你一個漢人，在金朝當官，現在金國滅亡，你有何面目為人？” 張天綱怒斥道：“我生于金國，仕于金國，則忠于金國。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這個評價可比宋徽宗好多了，之所以如此，這得益于金哀宗足夠努力。 面對日益衰敗的金國和崛起的蒙古，他選擇了努力去改變日益頹敗的朝局，在一定的程度上，他甚至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然而他個人能力畢竟有限，無法挽救奄奄一息的金國，也不能改變歷史的大局，所以他只能做了一個亡國之君。 金天興二年九月，蒙軍大軍包圍了蔡州（河南省汝南縣）。面對此等情況，金哀宗很是無奈，能做的就是率群臣祭拜上天，祈求老天爺給點幫助，好讓自己度過眼下的難關。 隨即說了一番頗有感染力的話：“比聞北兵將至，正汝等立功報國之秋。縱死王事，不失為忠孝之鬼。往者汝等立功，常慮不為朝廷所知，今日臨敵，朕親見之矣，汝等勉之。”——《金史·本紀第十八》 不知是誠心感動了上蒼，還是蒙古大軍的麻痹大意，搖搖欲墜的金國竟數次擊退了蒙古大軍猛烈地進攻，以至于蒙古大軍的主帥塔察兒選擇了分筑長壘，圍之的策略，打算和金軍打一場持久戰。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一年的十一月，南宋和蒙古達成了協議，雙方約定聯合攻打金國，南宋史上最杰出的軍事統帥孟珙領兵2萬、運糧30萬石踏上了滅金的征程。 得知南宋大軍前來，金哀宗也迅速做出了回應，集結了兩萬騎兵前來阻擊，意圖阻止宋蒙聯軍的形成，但他們顯然低估了孟珙的能力，作為13世紀初至中葉的杰出統帥，孟珙的能力顯然是出眾的，面對金國派出的兩萬騎兵，孟珙一舉擊潰前來阻擊的金軍，并追殺到高黃坡，斬首一千二百級。至此宋蒙會師，相約同時攻城，宋軍兵馬少，主攻南面，蒙古大軍充當主力，攻打東、西、北三面。 這是金國最后的掙扎時刻，也是金國最為凄慘的時刻，在和金兵交戰過程中，心思細膩的孟珙從俘虜處得知，蔡州城中糧盡，撐不了幾日了，在這個困獸猶斗的時刻，孟珙果斷地放棄了進攻，采取和蒙古大軍協力圍困，防止金兵突圍，隨后宋軍集中兵力，一舉奪取了戰略柴潭樓（今河南汝南縣城南三里），掘柴潭水入汝水（淮河第二大支流，僅次于潁河），南宋發動猛攻的同時，蒙古方面也沒有閑著，他們決開了練江的水，柴潭水涸，蔡州失去了天然屏障，在宋蒙聯軍地進攻下，蔡州外城很快被攻陷。 03 面對宋蒙大軍的團團包圍，金哀宗對于守城已感到絕望，他對侍臣說:"我為金紫光祿大夫十年，當太子十年，當皇帝十年，自知沒有什么大的過惡，死無恨矣。所恨祖宗傳祚百余年，至我而絕，與自古荒淫暴君同為亡國之主，只是這一點讓我耿耿于懷……自古以來，沒有不亡的國家，亡國之君往往為人辱囚，或被綁縛獻俘，或跪于殿庭受辱，或關閉于空房。朕絕對不會到這個地步!眾愛卿你們看著，朕志決矣!"——《金史·哀宗紀》 就在同日，炮軍總帥王銳殺元帥夾谷當哥，率三十人向蒙古投降，面對現狀，金哀宗無能為力，期間倒也進行過突圍，但被宋軍和蒙古大軍給殺斗而還，精通"心理戰"的孟珙開始在城外大開盛宴，歌舞鼓吹，軍士們歡呼豪飲，大吃美食，"城中饑窘，嘆息而已"，守城的金兵受不住肉香地誘惑，紛紛城上縋城而下，告知宋軍說城內絕糧三個月，能吃的都已經吃盡，鞍靴甲革包括軍鼓鼓皮都煮熟吃掉，"聽以老弱互食"，守城金軍天天的糧食是"人畜骨和芹泥"。 為了補充"軍糧"，金軍又常常斬殺敗軍全隊，"拘其肉以食"。蔡州城內，可以說一座人間煉獄。獲悉了這一切的孟珙再沒有任何猶豫，率領大軍對蔡州城進行了最后地攻擊，另一邊蒙古大軍也沒閑著，鑿開西城為五門，整軍而入，與宋軍同時殺入城去。 在聯軍地猛烈攻擊下，金軍再無還擊之力。金哀宗眼看大勢已去，開始效仿百年前的宋徽宗，將皇位傳給了同族兄弟完顏承麟。這種情況下，誰做這個皇帝，誰就是妥妥的背鍋俠，所以完顏承麟不太愿意當這個皇帝，可金哀宗一番話讓他改變了主意，金哀宗對他說:"朕所以付卿者，豈得已哉？以肌體肥重，不便鞍馬馳突。卿平日矯捷有將略，萬一得免，祚胤不絕，此朕志也。"——《金史·卷十八·本紀第十八》 己酉，承麟即皇帝位，然而新皇帝完顏承麟的皇位還沒來得及做熱乎，宋蒙大軍就已經攻破蔡州城，無比絕望的金哀宗倉皇逃往幽蘭軒上吊自殺，享年三十七歲。完顏承麟率兵出門迎敵，與敵軍展開巷戰，最終寡不敵眾，死于亂軍之中。從即位到被殺，他的皇位只過了一個時辰，他也成為了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 隨著完顏承麟的死亡，緊跟其后的總師、元師，下至兵丁，五百多人皆一時跳入汝水殉國。 金朝自完顏阿骨打建國至此歷120年，終亡于南宋、蒙古聯軍之下。 值得一提的是，宋蒙大軍進入城內復盤了當年金兵攻入汴梁城的慘狀，近侍完顏絳山遵奉金哀宗的遺囑，將他的尸體火化，當蒙將塔察兒和宋將孟珙見在焚燒金哀宗的尸體，忙上前撲滅余燼，撿出余骨，一分為二，各取一份回去報功，南宋帶回來的這一半被埋在了大理寺獄庫。 04 事情到了這兒似乎告一段落了，然而歷史似乎并沒有就此放過金國的意思，在金國滅亡之前，皇帝逃跑之時，將所有后宮女子都拋下，太后、皇后、嬪妃都與之別離，無一人跟去。這時金國的汴京留守元帥崔立投靠了蒙古人，為了效仿一百年前的劉豫之事成為蒙古的傀儡皇帝。他干了一件極為無恥的事。 天興二年(公元1233年)四月十八日，崔立將兩宮、梁王、荊王完顏守純及宗室安置到青城，僅僅一日，崔立就讓人準備了宮車三十七輛，太后在前，中宮其次，妃嬪隨后。宮室宗親一共五百余人，帶著三教、醫流、工匠、繡女一起送到了蒙古的軍營之中，這些金國皇室女子和昔日靖康之恥的北宋皇家女子的命運一樣，甚至更為慘烈，他們很多被當做物品賞賜給了下面的將士，這些粗人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處境可想而知了，即便是堂堂金國皇后也難逃厄運，“為數人舁[y心]抬，人皆甲胄帶刀”。有甚者將這情景給畫了下來，題為《嘗后圖》，意即“嘗金朝皇后滋味圖”。 而梁王完顏從恪、荊王完顏守純等所有金國皇室男子在路邊全部被斬殺，這一幕和一百多年前北宋何其相似。 歷史有時候宛如一個巨大的車輪，周爾復始，始終向前，一百多年前的完顏阿骨打大概不會想到，自己的子孫也會有如此凄慘的一幕。 參考書目： 《元》[元] 脫脫 等撰 / 脫脫《宋史·卷四百一十二·列傳第一百七十一》中華書局1985年6月 《金》佚名 / 金少英 / 李慶善《大金吊伐錄校補》中華書局2017年6月1日 《宋》確庵、耐庵編纂《靖康稗史箋證》中華書局1988年9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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