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日運動???: 羽毛球188分鐘 晚上去打球,有了組織了,認識了新球友。 2??今日讀書·文學??:《金瓶梅》【明】蘭陵笑笑生 第二回 俏潘娘簾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說技 3??今日心情??:還可以。探望老人+晚上打球 老人倚在長沙發上,蓬亂著白發,一米八的個子,平攤著雙腿,長瘦而干枯。他面無表情,交叉揣著兩只胳膊,手腕上的手串寬松了垂在袖子上。我從廚房出來,問爸爸,你倆怎么不聊天了。“你姥爺現在說會兒話就累了,得歇歇。”他回我。以前我從沒見過姥爺以這樣一種姿態示人,他多是坐在他的單人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兩手扶著沙發兩邊,自信地指點闊論。“六十歲,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七十歲,一月不如一月,八十歲,一天不如一天。”他常用這俗語說老年人身體狀況,還要加一句“哎不服老不行啊”,我們會辯駁夸他“你哪里看得出這大年紀?”他笑笑。他很幸運,他的狀況在這個數字后要拖十年,今年93了。“姥爺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問他。他看看我,迷惑的樣子。我又大聲喊了一遍,他還是聽不清。現在,謊言與奉承說不出口,看著眼前的樣子,你也會感覺得到——他老了。沒有誰會把“死”字從嘴邊漏出來,但也心知肚明地暗想到“這是他生命最后幾年了,已開始倒計時了。”一時,想到預料之中的那天。我竟然感覺不到多么難過,或許我連淚都不會流。我把陪老人說話的任務甩給了爸爸,又鉆到廚房,幫著保姆和姨做飯。我摘掉塑料袋剛要把在路上買的東西要做了它吃,保姆一把拿過 “你得讓他過過目。”我一愣,但一回想,我也應該習慣,他是在意禮儀和對他的尊敬度的,帶的東西有時也是個衡量。雖然一進門聽到的總是“買什么東西,空手來就行了,能來看看我就挺高興。”但他會記掛著哪個子孫拿了什么來孝敬他,甚至會在我離開后打電話來詢問,帶去的東西里,哪些是我買的哪些是我爸買的我姐買的,要分辨清。 雖然在同一個市,卻也不常聚。通常是逢年過節的家人一起聚餐,或個人從外地歸來后去探望下。上次去已是去年冬天。同樣的要提前告知,他好讓保姆提前準備飯,都得是上午去,下午不吉利,得留那吃飯,看看聊聊天就走他會不高興,顯得太敷衍,你必須得在那吃頓午飯,要多吃,你吃的高興,他看著開心。又一頓午飯開始了。七八個菜,排骨、海鮮、涼菜......保姆會說“女婿來了得正八經伺候,當客伺候。”又會說“你別嫌棄啊,也沒些什么好東西,有點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動作利落地給姥爺備好專屬的碗筷,湯先給他盛上,把他最喜歡吃的菜換到身邊,再和我們聊起天來。姥爺的聽力不好了,說話也累了,她自覺成為姥爺的傳話筒,講講他的狀況,和他的心思,當然還有不能少的是展現自己的稱職盡心。“他還要去染頭發呢,那理發的說染完得年輕20歲,把他滋的,非要染。我和他說對身體不好,你說是不是。”“他愛好,每天得用溫水洗臉,我天天給他倒熱水,他還得抹雪花膏,真是一輩子要好。”她說的這些我從來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那么多生活習慣。“去年寫書,沒心思管別的,今年沒事了,一直琢磨要去香港去泉州的,我說你這么大了怎么去,誰敢讓你坐飛機?”我問了身邊的姨,才知道姥爺有兄妹幾個,在世的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在香港,一個在老家泉州。年少求學離家,自此在陌生的地方過完一生,那個陌生的地方也就成了“家”,童年少年家族的記憶再也不能用腳步用眼睛去回溯,多少也是殘忍的。我低頭悄悄用手機查如果坐高鐵到泉州需要幾個小時,思考著可行不可行。人生最后的愿望如果不實現是會遺憾的,反正結尾誰都逃不過,都一樣。 “老了想家,越老越想家,人都這么個樣。”保姆舉起自己的例子來,解釋著那股說不清的想家是想什么的勁。我聽著大人們的談話,想,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他有兄弟姐妹幾個,難道家里其他孫輩對姥爺的了解就比我更多嗎?我們是一家人,是你的后代,可是互相又是多么的陌生啊。姥爺吃飯時也沒說多少話,精神頭不足,飯量倒也沒減。我這次見姥爺前本還想飯時問一下他1982年1957年都在干什么,好奇一下他的過去,但顯然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前陣讀劉心武的《鐘鼓樓》,寫的是1982年12月12日北京一四合院一天內發生的事,還在讀著自傳《走出戈壁》,也讀到作者單偉建在1982年的事,我就又找出我讀過的很多傳記,好奇、重溫了那些政客、作家、學者、明星在1982年同一時空下他們在干嘛,將真實的個體與虛構的群像聯想起來構成對1982年的想象。看著桌上堆得小山高的書我突然想到,1982年也不是多久遠的年份,身邊的長輩都從那時過來的,我對那么多陌生人都了解,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的家人們那時是什么狀態。你連最親近的人的過去都不了解啊。距我們熱鬧聊天的飯桌兩米遠處,墻上掛著姥姥姥爺母親的合照,姥爺正值壯年,意氣風發,懷里的嬰兒是我的母親,玻璃框里的母女已團聚了。家庭角色往往框定了相互認知。在我的眼里,自小父母就是父母的樣子,姥姥姥爺就是老人的樣子,角色是固化的,仿佛就該如此。可是,明明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也曾是幼兒、少年、青年,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有他們每個人獨立的故事。關于這些我們才聊過多少呢,有了解長輩的欲望嗎?人活著時著急擴大名聲,受著動物想擴散自己基因的本能和對死亡的恐懼要傳宗接代,害怕死后被人忘掉。活著時要子孫要名聲,可是連最親的人都不知道你的故事,人一旦離世,到底還有幾人能記得著,又能記得些什么呢。你要想他記得你,你們就要有故事,有共同的經歷,或者有思想相契合深入的談話,而不是只要有血緣關系。姥爺于我,自幼年記憶里就是老年人的形象,我們幾乎所有的交際都在這一方客廳里完成。沒有別人家老人接送孩子或買零食或帶著玩等任何一點共同的經歷。 我能回憶起多少故事呢。小一點時,是他指著墻上掛的字畫“來,讀給我聽聽。” 我心想,什么呀,我都高中生了,還能連這都不認識?再大一點時,是“哎厲害了,你現在學歷比我高,水平也比我高了。幫我改改文章。”他可能也自認為是看著我們這些孩子長大,當然懂我們,其實對我們也全然無知,如果他看到我歷來的文字會發現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我,誰看誰又不是呢。我們暢想了一些去泉州的方案,目前也只能想想。我們熱絡地像最熟悉的人一樣聊天。離開時姥爺對爸爸喊“小鄒,別帶東西了,等常來哈,來陪我聊聊天。”那閩南口音的普通話又一次響起,早已做姥爺的爸爸只有在這才能聽到別人喊他為小鄒而不是老鄒了。 保姆把我們送到門口,關上了門。沒有姥姥那種對我望穿秋水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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