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在圍巾里的溫度 初冬的霜花還未爬上玻璃,奶奶的織針已經在晨光里跳舞。老藤椅吱呀作響,線團滾過褪色青磚,那條永遠織不完的藏藍圍巾,是系在我童年最溫暖的結。 現在雖然不再穿手織的毛衣,她總還是在立冬前夜拆開舊毛衣,枯瘦手指捻著起球的毛線,在燈下續成連綿的溫柔。竹針交錯時發出細密的咔嗒聲,像屋檐融化的雪水滴進陶罐。我蜷在她膝頭打盹,總能夢見線團變成會發光的流星,掠過她鬢角新添的白發。 當第一場雪壓彎門前的柿子樹枝,圍巾就織成了特殊紋路:起針處藏著三朵歪扭的梅花,是我四歲非要學織時留下的印記;中間突然變寬的十厘米,是去年她關節炎發作手抖的證明;收尾處線頭打了七個結,她說七星連珠能保佑孩子不咳嗽。 每天上學前,她總要展開圍巾丈量我的成長。從前能繞三圈還有余的織物,漸漸只能勉強圍兩圈。"又長高了呀",她笑著往我領口塞進兩顆烤板栗,熱流順著毛線孔隙爬上耳尖。校門口總有小販叫賣彩虹色的新圍巾,可我總覺得那些機織花紋太冷,比不上奶奶漏針處綻開的毛糙小花。 直到某個春日,圍巾被野薔薇勾出長長的線腳。我偷偷剪斷線頭,卻看見線衣內里縫著暗袋——褪色棉布里裹著五顆陳皮糖,是去年發燒時她哄我喝藥備下的;夾在糖紙間的銀杏葉,還留著秋游那日我胡亂涂鴉的墨跡。 如今織針生了銹斑,可每當寒風掠過脖頸,藏藍圍巾里仍會涌出陽光曬透棉花的氣息。那些歪斜的針腳像奶奶彎曲的指節,在時光里織就著永不褪色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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