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空中看,天山山脈就像一個倒躺的“人”字形,開口朝西,東西綿延2400多公里,橫亙于廣袤的歐亞大陸腹地,鑿穿了干旱的沙漠。天山山脈覆蓋的區(qū)域,大部分在我國的新疆,另外一部分穿越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三國。 來自歐洲大陸大西洋東岸的無數(shù)水汽雨露匯集在一起“結(jié)伴”向東旅行將近一萬里,沿途攜裹了地中海、黑海、里海、咸海、巴爾喀什湖蒸發(fā)的水汽,當西風吹向橫空出世巍峨挺立的天山“剪刀口”時,凝聚形成了無數(shù)冰川。當夏日來臨時,融化的冰川形成無數(shù)的涓涓細流,匯集在一起形成了伊犁河向西流去,滋潤了伊犁河谷兩岸。因此,坐落于伊犁河谷的賽里木湖也被稱作“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淚”。 伊犁河谷北、東、南三面環(huán)山。中國境內(nèi)的伊犁河谷東西長360公里、南北最寬處275公里,面積有5.64萬平方公里(比關(guān)中盆地還要大,關(guān)中平原大概不到4萬平方公里)。伊犁河谷的年平均降水量約420毫米,山區(qū)達600 毫米,降水量最高的地方甚至達到1000毫米,是新疆最濕潤的地區(qū)。 ![]() ![]() ![]() 400毫米降水量是我國半干旱和半濕潤的分界線,800毫米降水量是我國濕潤與半濕潤的分界線。降水量超過400毫米的地方可以種植小麥,超過800毫米的地方就可以種植水稻,降水量低于400毫米大部分區(qū)域?qū)儆诓菰陀文羺^(qū)。因此,伊犁河谷是亞歐大陸干旱地帶的一塊“濕島”,有“中亞綠洲”、“塞外江南”的稱譽。 從烏魯木齊到伊犁的首府伊寧大概有700公里的距離,火車大概有5個小時的車程。火車先沿著天山北麓的平原地帶從東向西行進,經(jīng)度上快接近伊寧時,再從北向南穿過天山北部(又稱博羅科努山脈)到達伊犁河谷。伊犁的夏天來得遲,4月底天山的草原還沒有完全綠,一大片黃夾雜著一大片綠,除了成群結(jié)隊轉(zhuǎn)場的牛羊大軍,草原上人煙稀少,天地顯得空曠而寂寥。坐在火車上朝窗外看去,時不時會凝神發(fā)呆,不由得想起很多被流放到伊犁的歷史名人。 中國的刑律很多,流放被統(tǒng)治者自詡為較仁慈的刑罰。酷愛制造“文字獄”的清朝皇帝謂之“不忍刑殺,流之遠方”,以體現(xiàn)儒家所提倡的仁政和慎刑。 ![]() 清朝中期,乾隆先后平定準噶爾部及南疆之亂,新疆重歸統(tǒng)一,接著設(shè)立伊犁將軍府。于是,伊犁便成了清朝歷代皇帝懲治冒犯或失職屬下臣工首選流放之地,目的是嚴懲“罪臣”,使其備受身心折磨。發(fā)配新疆的著名流人有紀曉嵐、鄧廷楨、林則徐、洪亮吉等。 北京到伊犁的直線距離約3500公里,實際行走路線可能會達到4500公里,而廣州到伊犁的行走路線可能超過5000公里。從北京或廣州前往伊犁,路途實在是太遙遠了。一路上風餐露宿,缺醫(yī)少藥,生死未卜。 在這群流人中聲名最為顯赫的是紀曉嵐和林則徐。一個是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的大學(xué)士,一個是虎門銷煙的欽差大臣。不管你以前有多么顯貴,一旦成為流放人員,到了人家的地盤上,都要夾起尾巴做人。 在古代,離開甘肅的嘉峪關(guān)就意味著離開了漢族的傳統(tǒng)區(qū)域,進入窮荒絕域、千里戈壁無人煙的西域。唐人王維在渭河北岸置酒送好友元二出使西域,感嘆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從甘肅的最西面到達伊犁,還有2000多里路,天山北麓相對比天上南麓路途相對平坦,因此是流放者西戍東歸的主要路線。東起哈密巴里坤,其間經(jīng)過木壘、奇臺、吉木薩爾、阜康、烏魯木齊、昌吉、呼圖壁、瑪納斯、烏蘇、精河,最后抵達伊犁。被流放的人員要么徒步,要么坐馬車,走在“平沙莽莽黃入天”的戈壁荒漠上,頂著“隨風滿地石亂走”的狂風,在自然環(huán)境異常惡劣艱苦的條件下長途跋涉,還要遭受無端的虐待辱罵,能活著到達伊犁真要感謝老天保佑! ![]() 路途遙遠,長夜漫漫,流放人員逐步適應(yīng)了這種生活。他們或許暗自慶幸,比起人頭落地或是株連九族的同僚,他們算得上幸運了。以前,他們在小橋流水的江南,閑暇之余吟詩作賦,著書立說。到了漠北西域,文人墨客們見到的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他們被西域的雄奇荒涼震撼了,眼界大開,悲苦僵死的心復(fù)蘇了,詩情如地泉噴涌而出,留下大量吟詠西域自然風光的詩文。流放的官吏文人一路備受煎熬,由最初的擔驚受怕、傷心絕望、悲苦哀嘆,再到聽天由命、隨遇而安,他們的心沉靜下來,在顛簸艱苦的路途中思索生命的本質(zhì)和人生的意義。文人們飽讀詩書,忍不住要吟詩詠志,延續(xù)了數(shù)千年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像血液一樣,在他們的血管里汩汩流淌。 幸運的是,沿途雖然艱辛,但伊犁卻是非常宜居的生活之地,冬無嚴寒,夏無酷暑。伊犁既有江南水鄉(xiāng)的細雨蒙蒙,又有西北邊塞的雄奇壯麗;既有桃紅柳綠的嫵媚,又有雪域高原的冷峻。而且,因為人才匱乏,歷代伊犁將軍總是善待流放的官員,官員們有機會參與伊犁的軍政事務(wù),還會得到相對較好居住和生活條件。 ![]() ![]() ![]() 伊犁將軍府坐落于離伊寧不遠處的惠遠城,作為伊犁將軍的駐地。伊犁將軍是新疆地區(qū)最高軍政長官,正一品武官,地位和宰相相當。明清時期為了防止地方權(quán)力過大,一般把民政權(quán)、司法權(quán)和軍事權(quán)分立設(shè)置,由三個長官分別擔任。而新疆距離北京遙遠,又隨時可能用兵,為了提高效率,所以就把三種權(quán)力集中起來,由皇帝特別信任的人來擔任伊犁將軍。 伊犁將軍府坐北朝南,占地面積近兩萬平方米,整個建筑為長方形的四合院式。沿中軸線依次是大門、大堂遺址、正殿(二堂)、將軍亭,兩側(cè)分布東西營房、東西廂房。西廂房西側(cè)有一四合院,除西廂房外,還有內(nèi)宅正堂、內(nèi)宅眷房、內(nèi)宅南房等建筑,內(nèi)宅正堂北面是金庫。目前兩側(cè)的廂房和營房都被改造成博物館,陳列著伊犁和新疆近代發(fā)生的主要歷史事件。 離開惠遠城,我特別請求友人一定帶我去看看伊犁河谷的靈魂—伊犁河邊去看一看。 暮春初夏時分,天山融化的雪水還不是很多,伊犁河的水量還不是特別大。站在伊犁河大橋上向東朝伊犁河谷方向望去,兩岸密密麻麻的長滿了楊柳樹隨風搖曳。河水沖擊的泥沙在河中央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小洲,上面長者茂盛的雜草和成片的蘆葦,頗有“芳草萋萋鸚鵡洲”的意境。潔白的蘆葦花在春風中搖曳生姿,給一江春水增添了很多詩意。伊犁河并沒有想象中的清澈,湍急的流水夾著著一些泥沙看起來有一些混黃。閉著眼睛沐浴在伊犁河邊的春風里,干爽清涼,溫馨愜意,時間似乎停滯了好久。 ![]() ![]() ![]() 伊犁河谷流域居住著哈薩克族、維吾爾族、錫伯族等。有文學(xué)家說:認識一個民族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定要去他們的生活場景看一看。 位于伊寧市區(qū)中心的伊犁老城喀贊其,長期居住著13個民族同胞,清朝乾隆年間到民國時期的各類古建筑有300余座,極富地域文化特色的居民庭院有2萬余戶。喀贊其的房屋建筑以藍色為美,精致而純凈。藍的外墻,藍的屋頂,藍的門板,藍的窗欞。居民的庭院,花草鮮鮮,葡萄青青,櫻桃紅紅。房內(nèi)鋪著民族特色的碎花地毯,地板、房頂和墻壁以實木結(jié)構(gòu)為主,長長的餐桌旁鋪著坐墊。欣賞著路邊的街景,你會感到真的到了民族文化濃郁的西域。積聚在喀贊其民俗旅游區(qū)門口的數(shù)百只鴿子,也像主人一樣友好。它們時而邊啄食邊配合人們拍照留念,時而群起而飛,飛向附近始建于1751年的陜西大寺,在廊檐下熱鬧地交流。游客中心的宣傳彩頁上,有關(guān)于“喀贊其”的說明。“喀贊”,維吾爾語即“鍋”,“喀贊其”,即以鑄鍋為業(yè)的手工業(yè)匠人。街道兩旁匯集了從鐵藝、木藝到皮具、樂器的上百家手工作坊。以民間工藝命名的街巷就有九個“其”,以種菜為業(yè)的叫“擴克其”,以皮革制造為業(yè)的叫“昆其”。 ![]() ![]() ![]() “喀贊其”的街巷中有一個巴依宅院,是伊寧的建筑文化地標,巴依宅院的面積大概有1000多平米,有24間房。巴依是新疆對地主富人的稱謂,源于突厥語,語意為“富裕的”,衍生為“老爺、達官貴人”等意思。這所巴依宅院的主人名叫吐達洪,是民國中期伊寧的四大巴依之一,以西域商賈領(lǐng)袖和文化使者的形象享譽一方。吐達洪巴依出生于俄國,蘇聯(lián)十月革命后,為逃避鎮(zhèn)壓,帶著全家輾轉(zhuǎn)到伊寧市。1931年開始建造這個居所,房屋建成后只住了三年,于1936年被軍閥盛世才殺害。吐達洪巴依一生經(jīng)商,將中國的茶葉、絲綢、土特產(chǎn)帶到西方,再將建筑、工業(yè)、文化的西方先進理念及科技成果帶回中國,在伊寧創(chuàng)辦了首座機械化面粉廠、首家電燈公司,形成伊寧近代現(xiàn)代化工業(yè)發(fā)展的雛形。這座巴依宅院集俄羅斯西式建筑、北疆維吾爾、陜甘一帶漢族等三種建筑風格于一體,將錫伯族、中原、維吾爾及蘇俄文化有機融入宅邸,多元文化并存而不失個性張力。友人介紹:這個院子是當年伊寧城市建筑的文化地標,引領(lǐng)市井街巷“時尚”,真實反映了伊寧當時上流社會的生活場景。 晚飯時節(jié),友人邀請我到伊寧的六星街去吃晚飯。六星街,由三條道路在中心點交錯,輻射出六條主干道,形成六邊形的街區(qū)。這里美食繁多,烤羊肉串、手抓飯、烤包子、面肺子、刨冰酸奶,還有茶和牛奶(羊奶)為原料,有時放一些酥油、羊油、馬油,可口且富有營養(yǎng)的奶茶……每條街上的小吃,足以滿足你對美食的欲望,每一種食物都能安撫你挑剔的胃。六星街上有很多典型的俄羅斯建筑“木刻楞”和“列巴房”,時不時可以看到很多混血兒以及俄羅斯族人。 ![]() ![]() 我們選了一家叫“狼戈庭院”的餐廳。由于狼戈的歌曲《蘋果香》在網(wǎng)絡(luò)上爆火,狼戈庭院也成為了人們心中向往的打卡地。庭院營造出一種溫馨而富有民族特色的氛圍,熱鬧非凡,餐廳門口有一位歌手高聲吟唱著《蘋果香》,還有一群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和哈薩克族姑娘穿著色彩鮮艷的服裝,盡情地跳著特色的民族舞蹈,游客也不時參與其中。坐在戶外,涼風吹過,點上新疆本地的涼拌沙蔥、烤羊肉串、手抓飯、就著新疆的烏蘇啤酒,看著舞蹈聽著音樂,青春異域的氣息彌漫向六星街的各個角落...... 我已經(jīng)是第五次來到新疆。在新疆最南面帕米爾高原邊界線上的塔縣,我曾經(jīng)到達過玄奘穿越古印度的瓦罕走廊的起點;在新疆最北面喀拉斯湖不遠處的禾木村的草原上的木屋里,我曾在滿天繁星下讀過《我的阿勒泰》;在駕車穿越過獨庫公路的夜晚里,我領(lǐng)略過李白筆下的“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在巴音布魯克大草原九曲十八彎的晚霞中,我真的看到了9個太陽;在博斯騰湖的蘆葦蕩邊,我品味過秋水共長天一色 ...... 這一次,我看到了天山白,伊犁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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