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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涼的空氣里飄著英倫一向充沛的濕氣，海德公園開始醒來。我這次來倫敦，安排的下榻處就在這個公園旁邊，步行約五分鐘就到公園的一個入口。踱過綴滿露水草地邊的小徑，林間薄霧輕籠著老橡樹，葉子在微風中簌簌輕語。演講角尚無人聲喧騰，只有幾只松鼠跳躍著，在晨曦里如活潑的精靈；小湖里天鵝在游弋，晨練的人們已經陸續進入公園。一羽鴿子看見我握著香檳金色的手機，大約以為是吃的，撲到我懷里，而后站在我右胳膊上，盯著我瞧。  按照計劃行程，循著水聲漫步，走上橫跨泰晤士河的倫敦塔橋，出電梯，透過玻璃棧橋低頭下望滔滔流過的河水；不遠處貝爾法斯特號巡洋艦龐大的鐵灰色身軀，吸引著游人們的目光。登上甲板，炮塔如鋼鐵的猛獸沉默伏臥；鉆進狹窄的艦艙，仿佛還能聽見昔日輪機轟鳴的余響。撫過冰冷的船舷，二戰硝煙彌漫的氣息似乎觸手可及；站在艦首，目光越過那些曾經怒吼的炮管，正望見河對岸那利劍般直指蒼穹的玻璃幕墻——鋼鐵戰艦的崢嶸與玻璃巨塔的冷峻，隔著一條泰晤士河水，默然相望，仿佛歷史與現實在此無聲地交接。 倫敦塔樓森嚴的輪廓漸漸逼近，仿佛千年的巨獸蹲伏在泰晤士河畔。白塔蒼白的墻面猶如一張世紀的沉默面孔，而塔內那些狹窄的囚室，似有歷史深處幽暗的嘆息，又似有石壁間的低語。珍寶館里王冠與權杖璀璨奪目，塔樓庭院里有不少渡鴉踱步，它們那沉甸甸的黑羽，宛如歷史投下的、永遠無法被真正驅散的濃重陰影。而景點每日定時的節目表演，所有的演員們始終洋溢著笑容，與游人特別是孩子們的歡樂互動，和古堡之秋形成鮮明的對比；給我的深刻記憶，多年后仍揮之不去。  從歷史的幽深里抽身，白金漢宮的金色欄桿在陽光下閃耀著截然不同的光輝。這是王權在當下的鮮活舞臺；2016年9月23日這一天，宮頂飄揚著英國國旗，說明女王陛下在呢。廣場上早已人頭攢動，無數目光聚焦在那扇緊閉的、綴滿浮雕的大門；驟然間，軍樂聲鏗鏘響起，鮮艷的紅色制服、高聳的熊皮帽、锃亮的馬靴，衛兵們踏著咔咔響的步伐，在旗幟與口令中完成一場盛大的儀式；陽光照在槍管和帽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點，人群里爆發出陣陣歡呼與快門聲。這凝固的威風與流動的表演，是倫敦精心編排的現代宮廷?。煌跏业淖饑涝谲姽牡墓澴嘀斜灰淮未螁拘?，與不遠處林蔭大道盡頭的維多利亞女王金像遙相呼應。 驅車向西，傳說中的溫莎堡在綠野盡頭浮現，仿佛從古老童話中降世，帶著巖石的威儀與時光的莊嚴。等候入內參觀的兩人縱隊沿街邊逶迤數百米，入室內后順導引欄桿盤旋排隊；枯燥的輪候中，同行的三歲小男娃追到旁邊一個兩歲半的金發碧眼小姑娘，蹣跚著成功牽手，我們兩家于是一起結伴游完了剩余的參觀行程——最后出得古堡，一黃一白倆小各自坐上自己的嬰兒車后還不松手呢。攜著金童玉女拾級而上，倆小走不動時則是在我肩膀上坐著；圣喬治禮拜堂里管風琴聲如水流淌，剎那間似乎時光倒流，有君王冠冕的暗影在彩窗投下的光柱里浮動。登上圓塔，泰晤士河如一條銀帶蜿蜒向遠方，城堡腳下的小鎮鋪陳開來，紅色屋頂連綴如畫?？窗桑瑴厣ぴ瓉聿恢皇莻€冷峻的壁壘，它亦溫柔地環抱著人間煙火，將歲月攬入懷中哩。  傍晚時分我重新步入海德公園。游人漸稀，暮色輕籠，演講角那塊“請勿踐踏草地”的木牌安靜矗立，與溫莎堡內“禁止觸摸王冠”的警示遙相呼應。行至湖邊，我坐在長椅上，看夕陽沉入樹梢，光線猛地暗了下來，街燈倏忽亮起；數日來所見的古堡炮艦、宮殿硝煙，此刻都漸漸融于公園溫存的暮靄里——它既容得下王冠的沉重、炮艦的轟鳴，也留得住公園的綠意和人們漫步的閑情。 下一站去蘇格蘭首府愛丁堡。臨別前，我再次凝視貝爾法斯特號那銹跡斑斑的艦錨，這鐵鑄的舊物，像一枚巨大而執拗的問號，試圖將一段驚濤駭浪的歲月緊緊釘在岸上。但河水奔流不息，永遠裹挾著時光向前；無論多深的錨痕，終究會被新的浪花覆蓋。這錨痕與流水，不正如我們行過世界的人生？雖知一切終將消逝，卻仍執意以腳步在時光之河中烙下自己的印記，哪怕僅存片刻——這片刻的烙痕，已然是行旅者對于遺忘最溫柔的抵抗。。。 飛虎乙巳端午寫于京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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