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次日清晨,灶膛的柴煙早早升起。豆扁白粥在鍋里翻滾,蒸騰著舊日滋味。那幾只識的貓狗又伏在門檻外,眼巴巴望著。母親照例撒些殘食:“都是些沒主的,吃一口算一口罷。” 我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粥,碗底溫熱猶存,臨別時,母親硬塞來一盆“茴茴香”花,她說“這香味可以驅蚊子,放在孫女們房里,比蚊香液好用。” ![]() 復至鎮政府,父親剛值完漫漫長夜,眼瞼浮腫,他正用那部新手機,笨拙地對著初升日頭比劃,見我來了,皺紋里擠出一點窘迫的笑:“這東西好是好,就是太亮堂,照得眼暈。” 晨光勾勒著他制服的輪廓和帽檐下灰白的發茬,那身衣裳空蕩蕩的,仿佛裝著一個被歲月漸漸掏空的身軀。他執意送我到大路旁,新手機終究被他珍重地收進內袋,舊機器則靜靜躺在崗亭抽屜深處,如同他前半生無聲的注腳。 車駛過村口,后視鏡里,父親的身影凝立于鎮府灰墻前,漸縮漸小,終化作一粒微塵,融入身后那片他一生未曾走出的土地,田野里收割后的麥茬依舊森然如齒,嚙咬著遼遠的天空。 車輪碾過新修的柏油路,平穩得令人心慌。我握緊方向盤,我們這一代奮力掙離的,是父輩汗水澆灌卻終將荒蕪的麥田;他們一生未曾走出的方寸之地,竟成了我們回望時心頭溫熱的原鄉。那些未摘的桃核,流浪貓狗濕潤的眼,灶膛里漸熄的余燼,皆在身后凝成了蒼茫的坐標——它標記著生命的來處,亦如月光,清冷無聲地照著所有奔逃或守望的孤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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