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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荔枝誠然也并不便宜，但畢竟已走上百姓餐桌。似乎很難理解當年貴妃都難以吃到荔枝，更難想象為了讓貴妃吃到這口荔枝，要讓底層小吏付出必死的代價，“人馬斃于路者甚眾”。 當我們可以（基本）享有車厘子、榴蓮、紅寶石葡萄自由的時候，或許并不知道，千百年歷史中，它們走過了漫長的道路，才與今天的我們相遇。  荔枝領銜—— 文化史上值得擁有姓名的水果們 《長安的荔枝》中，圣人為了給貴妃慶賀生日，下令從嶺南運送荔枝鮮十斤到長安。差事被踢了一圈皮球，落到了從九品下上林署監事李善德頭上。按書里的說法，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提前給李善德判了死刑。因為人死了，鮮荔枝是不是能運到長安也就不會再被追究了。 這個故事的框架大家都不陌生，畢竟杜牧《過華清宮絕句》里，把“一騎紅塵妃子笑”的事寫得明明白白。 史載，為了保證運到貴妃面前的是鮮荔枝，驛使必須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一匹馬累死了、另一匹馬立即接上。杜甫即有詩曰：“憶昔南海使，奔騰獻荔支，百馬死山谷，到今耆舊悲。” 馬伯庸筆下，杜甫和李善德是街頭一起喝酒的好朋友，估計倆人沒少吐槽抱怨這荔枝引起的勞民傷財。  荔枝是不是最好吃的水果暫且不論，經過這么一折騰，這個“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的水果，坐穩了水果鄙視鏈的頂端。 荔枝在歷史上的重要性早已超過了水果本身。它改變了中國交通路線，在川陜蜀道誕生了一條一千多公里的“荔枝道”并沿用至今。如果按照“丘處機路過牛家莊”的推演模式，它還導致了安史之亂，令大唐由盛轉衰、改寫了中國歷史。 水果的頭部陣營里，能跟荔枝一較高下的其實不在少數，它們即使沒有博得貴妃專寵，但也有眾多文人詩詞曲賦的加持。 單論形致之美，櫻桃更超荔枝一籌，也更能引發美好的想象，因此也成為文人精神的投射。?白居易曾寫詩描繪東吳櫻桃的香色鮮秾，范成大用“火齊寶瓔珞”比喻櫻桃的鮮艷，張祜《櫻桃》詩“碧油千片漏紅珠”，生動地描繪了初夏櫻桃的美麗景象。 櫻桃被用來象征短暫而美好的時光。蔣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盡顯時光流逝的無奈與悵然。  詩人更常借櫻桃?表達思鄉之情。杜甫的《野人送朱櫻》詩，描述了在蜀中收到野人贈送的櫻桃，回憶起長安御賜的舊時光，寄托了家國之思與身世之嘆?。張舜民《櫻桃》“今日嶺邊空對酒，偷將淚眼望秦中”，則借櫻桃表達了對故鄉的思念。 江南雨，楊梅熟，楊梅是另一種文人喜愛的水果。宋余萼舒直白地說：“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支應不到長安”。大家都知道蘇軾喜歡荔枝，所謂“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但他同時又說：“客有言閩廣荔枝何物可對者，或對西涼葡萄，予以為未若吳越楊梅。” ?“色比火珠還徑寸，味同甘露降瑤臺”“醉里自矜豪氣在，欲乘風露摘千株”……陸游、曾幾、楊萬里、陳維崧……從唐宋到明清，楊梅的粉絲團同樣不容小覷。  《詩經》起步——國人果盤門類漸進史 熱播劇《陸貞傳奇》某一集中，北齊皇帝高演的御案上擺著三盤水果：香蕉、葡萄、火龍果。 實際上對南北朝時期的高演來說，這三種水果別說吃，連見也沒見過，皇帝也不好使。  古人能吃到什么水果？答案并不難，因為書里都寫得清清楚楚。 《詩經》里能看到兩三千年前人們所擁有的絕大部分水果。如“桃之夭夭”中的桃，“丘中有李”中的李，“八月剝棗”中的棗等。 古人樂于借水果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像“于嗟鳩兮，無食桑葚”“摽有梅，其實七兮”，那必然彼時已經有了桑葚與青梅。 《詩經》中還提到了棠梨、獼猴桃、木瓜、山葡萄、甘蔗，許多詩篇更是直接以水果起興命名，如《衛風·木瓜》《召南·甘棠》《魏風·園有桃》等。 那時候雖然沒有棉花、玉米、花生、辣椒，但就水果來說，還是挺豐富的。 到了漢朝張騫出使西域，大量的“進口水果”傳入我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數葡萄和石榴。一方面“葡萄美酒夜光杯”從此成為了貴族生活的標配，另一方面也開始了以石榴求“多子多福”的文化傳統。 “蘋果”的名字明朝才出現，但這個物種最晚在漢朝就走進了中國人的生活。當時叫做“柰”或“林檎”。今天日本依然稱蘋果為“林檎”，寫法與發音都和中國古代一致。 芒果被普遍認為是在唐代由玄奘法師帶回中國。他在《大唐西域記》中稱芒果為“庵波羅果”，描述了它的形狀、顏色、味道和營養價值，還說，“此國（印度）人以此果為上品，每歲所產不多，故貴重”。 1968年，有外國友人訪問北京，送給了毛澤東主席一籃芒果做禮物。毛主席將這籃芒果轉送給了清華大學工宣隊，借此表達對全國工人階級的關懷，由此誕生了“芒果精神”。可見直到上世紀60年代，芒果對國人來說還比較稀罕。  隨著宋元明清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中國與世界的聯系更加緊密，菠蘿、番石榴和番木瓜等許多新的水果品種也接連進入中國。鄭和下西洋的團隊還見識了又香又臭的賭爾焉（榴蓮），可惜這位三寶太監錯誤決策，沒把這個后來的“水果之王”帶回來，生生讓國人與榴蓮錯過六百年。 炎炎夏日，西瓜是最常見的國民水果，其實它也是進口貨，原產于非洲。關于西瓜傳入中國的時間，眾說紛紜，從漢朝到元朝的說法都有。在清代宮廷，西瓜是第一水果擔當，據說光緒元年（1875）內務府菜庫的報告記載，從當年小暑至中秋節，僅預備各宮主位的西瓜就高達18900個。 看來今天老百姓所吃的水果，跟過去皇公貴族們吃的也差不了多少。 科技加持——好吃水果還看今朝 當年在長安，小吏李善德接下跨越5000里運送荔枝的任務后，擅長算術的他一次次做實驗，從荔枝品種到儲存方式，從轉運載具到轉運路線，從氣候水文到驛站調度，無數變量彼此交錯，哪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需要重新來過。 不斷失敗、不斷改進，李德善還是成功了。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后，最后兩甕荔枝得以運送進長安城，在最后關頭趕上了貴妃的生辰慶賀。 李善德最后心懷幽憤地感嘆：此事起于貴妃一句無心感嘆，終于貴妃的一聲輕笑。  今天的荔枝已經沒有了曾經見證過的民生憂苦，早已走進了百姓生活。別說嶺南荔枝，什么智利車厘子、日本西瓜、意大利葡萄、秘魯藍莓，也都不是多么遙不可及。 回望中國水果進階史，不難發現，每一種水果的流傳與演變都與當時的歷史背景和文化內涵緊密相連。 從先秦的桃李杏梅到秦漢的葡萄胡桃，從唐宋時期的荔枝枇杷到宋元明清的哈密瓜菠蘿，每一種水果都承載著豐富的歷史與文化信息，成為后人了解古代社會風貌和飲食文化的重要窗口。 歷史不是一帆風順永遠向前進步，但就人們所吃的水果來說，其種類和口味卻是一直在不斷豐富和向上提升，后人總比前人更幸福。 這要感謝一代代不斷提升進步著培育種植、物流運輸、信息傳遞等工作技術的人。那有什么憑空得來的美味水果，不過是有無數人在默默奉獻。特別是現代科技的加持，各種水果的口味都有了大幅的改良，就像同為葡萄，今天的藍寶石、夏黑、玫瑰香，都與《詩經》時代的山葡萄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個個大小形態各異、滋味性狀不同的水果，講述著各自不同水土、不同歷史、不同時令之美與文化傳承的故事，感謝自然所有的饋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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