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故宮的展柜里,那頁《致茂才札》總在聚光燈下泛著柔光。墨色還帶著宋元交替的濕潤,趙孟頫的筆鋒在紙上舒展,時而如游龍擺尾,時而似輕云出岫——明王稚登說他“縱橫放逸,無不如意”,可翻遍這頁尺牘,最打動人的,偏是那些“不如意”的煙火氣。 ![]() 這哪是書法圣人的手筆?分明是位惦念友人的普通人。信里說“前年承書并惠馬磂簡子一”,他收到友人贈禮,轉頭就抄了《金丹四百字》托人送去,誰知“不意其不達”。想想看,這位寫盡《蘭亭序》風骨的大家,怕也曾對著空蕩的驛使驛站皺眉:我的字,我的心意,竟丟在了半路?那“徒悵然耳”四個字,筆鋒都輕了半分,像聲無奈的嘆息。 ![]() 秋田再來信時,他總算松了口氣。“就審動履勝常,良以為慰”,墨色陡然明快起來,仿佛能看見他展信時眉眼舒展的模樣。可隨即又犯了難:友人托寫的三個卷子,被“百冗”絆住了手腳。他沒找借口,只老實說“必須小暇乃可奉命”——原來書法大神也有被瑣事追著跑的時候,也會在信里跟朋友“請假”。 ![]() 世人總把趙孟頫捧在神壇上:宋室貴胄的身份,入元為官的爭議,“楷書四大家”的光環……可這頁尺牘扯下了所有標簽。他會為寄丟的信懊惱,會因友人安康而寬心,會在忙碌里惦記未完成的承諾。筆尖劃過紙頁時,或許正有秋風穿過書窗,卷著案頭的墨香,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封進了八百年的時光里。 ![]() 如今我們盯著那些“趙體”字帖臨摹時,總想著要寫出他的舒展與圓融。卻忘了,真正動人的從來不是完美的技法。是這頁尺牘里,那個會犯錯、會牽掛、會說“等我有空”的趙孟頫——原來偉大的書法家,首先是個真誠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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