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糖兔生活中或許有不少這樣的時刻—— 關系普通的同學忽然請你吃飯, 在節(jié)日收到了意外的禮物, 在你遇到困難時有人幫了你大忙, …… 在這些時候你會作何感想?是會開心、感激?還是會覺得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一定要找機會還回這個人情? 無緣無故的恩惠總是受之有愧。我們可能寧愿自己多做一點也不想找別人幫忙,因為人情債實在是太難還了。這種感覺其實并沒有錯,“接受人情”對我們而言確實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 ![]() 接受人情可能使你天然處于一種劣勢地位“互惠”在我們的印象中,可能意味著在給予和接受方面的平等,但其實就獲得的社會認可而言,互惠這件事對雙方而言是并不對等的。想要還回人情,我們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有一系列實驗證明了這種現(xiàn)象的存在。 在虛擬的經(jīng)濟博弈游戲中,玩家A(作為實驗設定的親社會行為發(fā)起者)會先分給玩家B一美元的獎金,而在第二輪游戲中,玩家B(作為實驗設定的親社會行為接受者)會回報給玩家A一美元獎金。被試在目睹這一過程后,給了玩家A更高的評價,即更加贊賞和尊重玩家A,即使玩家B給出了同等程度的回報[1]。 如果我們讓玩家B回報得再多一些呢? 在第二次實驗中,玩家B會回報給A1.5美元的獎金,但即使如此,被試仍然會給予玩家A更高的評價。甚至將實驗條件改成兩個回合,讓玩家B來當下一輪親社會行為的發(fā)起者時,被試依然認為玩家A更值得欽佩[1]。 并且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被試會做出如此判斷,是由于玩家B的回饋行為被認為是一種義務,是出于不安、愧疚等情感而不得不這么做,而玩家A是主動且慷慨地邁出了親社會行為的第一步。 由此可見,人情確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還清的東西。那么,如果我們干脆選擇不回報人情會怎樣呢? 一些情景實驗為我們揭曉了答案:與選擇不發(fā)起親社會行為(比如在你過生日時同事沒有送蛋糕給你)相比,選擇不回應親社會行為(比如同事在你過生日時買了蛋糕給你,而當同事過生日時你并沒有回報蛋糕)會遭到更嚴重的道德懲罰[1]。 那么有沒有什么辦法來緩和這種地位評價差異呢? 研究者發(fā)現(xiàn),當回饋者是以間接或者匿名的方式作出回應時,他們的行為更會被認為是自愿的而并非義務所迫,也會因此獲得相比于直接回饋更好的評價。 可以試著想象這樣一種情景:當一個人走進一家咖啡店,被告知他的咖啡已經(jīng)被上一位顧客買單,因此是免費的。接下來他可以有兩種反應,A:表示感謝并愿意在這位好心顧客下一次來時為他付咖啡錢(即直接交換);B:表示感謝和將愛心傳遞出去的愿望,為下一位顧客付咖啡錢(即間接交換)。你會認為哪種行為更慷慨,更令人尊敬呢? 在實驗中,盡管仍然比不上親社會行為發(fā)起者所獲得的評價,大多數(shù)觀察者都對回報者的間接交換行為給出了比直接交換行為更高的地位評價[1]。 總之,接受人情確實會帶來一些負面結果。在比較親社會行為發(fā)起人和回饋同樣親社會行為的人時,人們會給予發(fā)起人更高的評價,并且,選擇不回應親社會行為會遭到更嚴重的道德懲罰。 那么,這種現(xiàn)象有沒有文化差異呢?在強調(diào)“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東方社會會更明顯嗎? ![]() 集體主義文化與個體主義文化的差異1.文化與自我概念 文化心理學研究表明,不同文化中的人們對自我、自我與他人的關系持有不同的信念。 在個體主義文化中,人們會秉持獨立的自我概念,會以獨立于他人的方式思考自己,在行動時更多地考慮個人的想法與喜好。這種自我觀念會影響對關系的認知,個體主義文化中的人們傾向于認為關系是自由選擇的,并且相對較少地意味著義務。 而在集體主義文化中,人們會秉持互依的自我概念,即認為自我是與他人相互依存的。在這種自我觀念下,社會關系和群體團結比個人需求更為重要,關系意味著更大的責任感[2]。 2.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nèi)绾慰创?/strong> 這種文化背景與自我概念的差異影響了不同文化下的人們對于“人情”的看法和反應——集體主義文化下的人更難輕易接受別人的人情。 有研究表明亞洲人比北美人更傾向于拒絕一個普通熟人送給自己的小禮物。亞洲人在接受禮物時傾向于考慮自己與他人的關系,他們拒絕禮物是為了避免在無法回報的情況下產(chǎn)生負債感。北美人更傾向于根據(jù)禮物的吸引力來接受禮物,而不考慮自己的回報義務。然而當禮物來自親密的朋友時,這種文化差異并不明顯[3]。 在集體主義文化中,人們傾向于將送禮行為歸因于外部動機和情境,比如認為送禮者是為了提高自己的聲譽而送禮物。而在個體主義文化中,人們傾向于將送禮行為歸因于內(nèi)部動機和個性,比如送禮者是為了讓收禮者開心而送禮物[3][4]。因此,如果人們認為一件禮物是出于自利的動機,而不是出于真誠地想要讓自己受益的愿望,那么他們的感激程度也會大打折扣。 安娜是一名研究生,她在外地收集論文數(shù)據(jù),當?shù)氐囊粚Ψ驄D邀請她住在自己家里,租金全免。安娜在這里住了5個月,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激,她幫助這對夫婦在網(wǎng)上做生意,并為此花了很多時間精力。
在這個情境中,集體主義文化下的人更傾向于答應請求。這是因為,接受人情后,集體主義文化下的人也會有更強烈的“負債感”。 一個人在接受幫助后,往往會立即感受到一種回饋對方的義務。而跨文化研究表明,美國人的這種義務感在給予對方回報后就會消失,而印度人的這種義務感即使在回報了對方后,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保持不變[5]。 并且在集體主義文化下,人們會認為背負一段時間人情債比立即回報更可取,更有人情味[6]。 ![]() 我們該如何面對“人情”我們對欠下人情債的擔心不無道理,并且還有著更廣泛的文化淵源。那么我們該拒絕他人的幫助嗎?我們該如何更好地處理人情造成的負擔呢? 如果你想給予他人幫助又擔心給對方造成人情壓力,也許可以試試提供隱性社會支持,比如讓對方意識到你的存在,給予更廣泛的心理支持而不討論具體的問題。 一項關于文化和社會支持的研究表明,與美國人相比,亞洲人不太愿意在面臨壓力事件時尋求幫助,也較少從明確的社會支持中受益,但是卻可以在心理和生理上受益于隱性的社會支持[7]。 如果你因為人情與回報的問題不堪其擾,害怕接受人情,那么可以換一個角度,不將人情看作一種負擔或者不得不履行的義務,而將其視為一種親社會動機的來源、一個幫助他人的理由。 前文提到的實驗證明了,當回報并不是直接給予提供幫助者時,或者并不是出于履行義務的動機而做出回報行為時,人們會給予回報者更高的地位評價。也許人與人之間就是在一次次親社會行為的循環(huán)往復中建立起了更加緊密的聯(lián)結。 ![]() 后記在現(xiàn)有研究結果的基礎上,學堂君也不禁好奇,當差序結構嚴謹?shù)膫鹘y(tǒng)社會逐漸消逝,西方的教育及文化逐漸普及,市場機制與現(xiàn)代管理規(guī)則的建立,對于“社會關系”的反應方式會像它們已從西方社會中消退那樣,在中國的社會情境中逐漸減弱嗎? 你認為現(xiàn)代的中國社會還需要“人情”嗎? 參考文獻:[1] Flynn, F. J., & Yu, A. (2021). Better to give than reciprocate? Status and reciprocity in prosocial exchange.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21(1), 115.[2] Markus, H. R., & Kitayama, S. (1991). Culture and the self: Implications for cognition, emotion, and motivation. Psychological review, 98(2), 224.[3] Shen, H., Wan, F., & Wyer Jr, R. S. (2011). Cross-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he refusal to accept a small gift: the differential influence of reciprocity norms on Asians and North America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00(2), 271.[4] Park, S. Y. (1998). A comparison of Korean and American gift‐giving behaviors. Psychology & Marketing, 15(6), 577-593.[5] Goyal, N., & Miller, J. G. (2018). The importance of timing in reciprocity: An investigation of reciprocity norms among Indians and Americans.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 49(3), 381-403.[6] Blau, P. M. (2017). Exchange and power in social life. Routledge.[7] Taylor, S. E., Welch, W. T., Kim, H. S., & Sherman, D. K. (2007).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he impact of social support on psychological and biological stress responses. Psychological science, 18(9), 831-8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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