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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11日。哈密市，人民公園。  早晨醒來，竟然聽到不遠處的居民小區里，公雞正在打鳴。流水聲依然在耳邊嘩啦啦流淌不休。恍惚間，仿佛睡在村里的打麥場，或者草原上的小河邊。我猜想我們可能睡在一條水渠上，因為昨晚我注意到，洗手間的墻上貼著善意提醒：此水來自灌渠，不能飲用。 六點半，太陽的觸須已穿過高樓的縫隙，擁抱了公園的草木。彩玲早早起來去做早餐了，我還想回籠一會兒，但猛然想起帳篷扎在公共服務區，便一骨碌爬起來，收拾疊裝睡袋帳篷。馬哥也已洗漱完畢，正站在晨陽里，伸展胳膊腿。他晚上睡在車里，可能有點撾著了。  早餐是綠豆粥，饅頭，牛肉醬，雞蛋。吃完收拾完畢已是八點半。馬哥昨天就說，今天的主要活動是撿玉，但我們都不知道到底哪兒能撿到玉。問了一位晨練的瘦高老頭，他說一直往北走，蒙古交界處，有很多。馬哥說要不直接往北走，走到哪兒撿到哪兒，我覺得那樣太費時間，既然明天的目的地是火焰山，不如直接往火焰山走，路上隨時可撿。 后來，我又咨詢了一下豆包，給出一個大致路線：哈密～七角井～南湖戈壁～鄯善縣～火焰山～并指出幾個撿玉點。 這個方案得到了彩玲和馬哥的一致支持，于是沿著省道，繼續向西。之所以走省道，是為了方便隨時停車，撿玉。 車在Z502公路上行駛，路邊閃過紅艷艷的植物，彩玲大叫：停車！馬哥瞥了一眼彩玲，無奈地停下車。彩玲推開車門，直奔紅色植物，而我，說來慚愧，我一眼看到了路邊樹上黃橙橙的杏子，大步流星走過去，竟然是李廣杏。胡亂摘了幾顆塞進兜里，轉身去看那紅艷艷的植物。原來是沙柳，正開著花。一串串粉色的花絮，猶如流蘇垂下來，如此美麗精致，竟不像先前我們看到的所有紅沙柳。彩玲邊看邊嘖嘖稱嘆，我照例拿出手機，不放過每個角度。 半小時后，跟著導航一不小心又駛入了國道。原以為是國道，沒想到半路又被一座收費站攔住，抬頭一看，是二堡收費站。收費30元。馬哥失聲叫起來，才跑了這么點路，怎么就收費30元？收費員并不理會他的不滿，繼續面無表情地收費。我們猜想是不是把昨天的路程也算上了。因為昨天出高速進哈密時，似乎并未收費。
黑黝黝的戈壁灘，一路相隨。馬哥看向窗外，說：這戈壁灘上說不定有玉。那就停下去看看，我和彩玲連聲附和。于是找到一個安全的停車點，翻過鐵絲網，一起奔向黑戈壁灘。 戈壁灘上除了大大小小黑漆漆的石頭，幾乎不見有植物，更沒有什么動物。戈壁灘以北的盡頭睡著一條看不到首尾的黑龍，綿延數百公里。微涼的風，仿佛隱身的莽漢跑來跑去，撞得人站不穩腳跟。馬哥弓著腰仔細翻撿著石頭，彩玲的紅裙子像一團火在戈壁灘上飄蕩。我一屁股坐在戈壁灘上，想美美睡一覺。很奇怪，我從小就沒多少瞌睡，但一到沒人的曠野、戈壁、荒漠、甚至山頂，就想睡覺。 坐夠了，翻身爬起來，也學著他們倆的樣子，翻撿石頭。我不知道怎樣的石頭是玉，但我知道怎樣的石頭好看。所以不管是不是玉，只要覺得好看，就拿起來看看，不滿意就扔掉。 發現了一塊又黑又亮的石頭，感覺有玉的潛質。費了老鼻子勁兒從土里刨出來，背面竟是明艷純粹的金黃色，沒有一絲沙土粘著。想搬回家，但感覺有點沉重，便又原樣放進土窩里。一切帶不走的，都與我無緣。活到一把年紀，終于了悟：萬事萬物因緣和合。緣聚則成，緣散而逝。無論如何努力都挽留不住。所以不必強求，也不必執著。放下，即成全。 彩玲和馬哥經常撿玉，已經相當有經驗。去年去新疆的時候，曾誤入羅布泊無人區，意外撿了幾塊玉石，馬哥一直念念不忘。這次新疆之行，還要再撿幾塊。但這次因為我在，一路上走得太規矩，以至于再沒有那樣的奇遇了。 在戈壁灘上溜達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發現：起初以為很稀罕的石頭，其實滿戈壁灘都是。而最初以為戈壁灘上沒有活物的認知也被打破。我不但發現了一種匍匐在石頭堆里，被風吹出了根系，還在拼命生長的梭梭草，還發現了一種多肉植物，肥厚嫩綠的小葉片緊緊挨在一起，枝條上垂著的黃綠色果實，像極了“楊桃”。
而最令我驚奇的是，一只看上去像螞蚱，卻沒有翅膀只能爬行的大灰蟲。我只是給它拍了個照片，它便追著我不放，我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嚇得我一路狂奔，跑回了車上。我猜這蟲子大概上輩子是我的仇家，看到我就想報仇，因此窮追不舍。 每人撿了幾塊自認為不錯的石頭，才心滿意足地出發了。 一路上的山形，又與昨日不同。一座座猶如水墨畫，錯錯落落，勾勾連連，濃濃淡淡，隱隱約約，忽而險峻忽而平緩。我急忙喊彩玲看窗外，她也連聲贊嘆：真是比《千里江山圖》還要美。
下午一點五十，跟著導航下了高速，到一處貌似小鎮的地方加了油，繼續前往七角井鎮。高速路變成了鄉道，兩邊依然是黑戈壁連著黑丘陵。彩玲建議先找個地方做飯，馬哥在路邊一處空地上停下車。不料一下車，才發現風大得能把人吹跑。別說做飯了，連打火機都點不著。 馬哥說：別做了，去剛才經過的飯館買著吃。我同意。出來好幾天了，他們不讓我加油，也不讓我掏過路費，我天天想著找個什么理由回報一下，不然白吃白喝白坐車，不安得很。 返回土蒼蒼的街上，所謂的街，也不過是開著幾家飯館，停滿大車的一處空地幾座平板房。看了幾家飯館，不是關著門，就是一副黑店模樣，彩玲笑著說：這樣的店，你們也敢吃。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像樣的，名曰：山城飯店。四個紅色的大字歪歪扭扭寫在白瓷磚的門頭上，看上去像是用血寫的，令人有點瘆得慌。要是我一個人，堅決不敢走進這樣的館子。
推門進去，左邊一排木頭貨架，擺著啤酒飲料礦泉水，中間地上擺著十來張圓桌方桌，兩個男人正面對面刨盤子里的面條，后面桌邊還坐著兩個男人，大概正在等飯。一個中年婦女坐在玻璃柜臺前面，我直接上前，詢問有啥飯菜。老板娘抬頭看看我，說：啥都有。 點了尖椒肉絲拌面，蔥爆肉拌面，蛋炒面，想再點兩個菜，馬哥說新疆的飯量大著呢，點了菜也吃不上，不如到烏魯木齊再好好吃。好吧，說得如此有理，我也只好同意。心想一定要好好請他們吃一頓。 飯端上來了，每個人一大盤面，一盤菜。我以為像內陸一樣，菜直接拌到面里的，沒想到竟然是分開的。怪不得馬哥說吃不了。大西北人就是如此實誠，飯量大，味道也還行。三個人吃得一頭細汗，心里胃里都舒坦。三點十分，吃完飯繼續尋找七角井鎮，準備看看情況，再往鄯善走。在鄯善住一晚后，前往南湖戈壁灘尋找美玉。當然，也只是去碰碰運氣，哪兒有那么多美玉讓我們撿呢。
沿著鄉道一直向西北，駛入一座山口時，看見北邊山下大片大片白色，以為是鹽堿地，走近才看出來，是鹽池。公路邊豎著一塊牌子：鹽化工二廠。停下車，在鹽池邊拍了照，繼續往前走。視線內出現一座紅色湖泊，微風吹起層層細浪，岸邊鑲著白色裙邊，真是太驚艷了。馬哥果斷停車，彩玲驚呼一聲，連蹦帶跳向紅湖跑去，我站在馬路邊拍了幾張照片，也忍不住跑向紅湖。 紅色湖泊的成因有很多因素，絕大多數鮮艷的粉紅湖、紅湖都是由杜氏鹽藻或鹽古菌大量繁殖造成的。附近是鹽池，這紅湖必然是由杜氏鹽藻繁殖造成。不管怎么形成的，現在我們站在這湖面前，內心的欣喜無以言表。不得不承認，大自然才是最偉大的藝術家。 原本是來撿玉的，沒想到被美景奪魂攝魄，一時不得脫身。繼續向前走，眼前又出現了一大片蘆葦鮮綠夾著金黃，分外迷人，加上遠處外形奇特優美的黑山背景，簡直就是一幅絕美油畫。若是天空放晴，那就美不勝收了。這座湖又不同于前面兩座湖，青灰色湖水泛著紫色波光，顧盼生輝仿若美女的明眸。一只黃色大雁受驚騰空而起，飛過蘆葦，不知落向了何處。
走吧，走吧，還要撿玉呢。馬哥在車里催我倆。十幾分鐘后，七角井鎮終于到了。卻是一座座八十年代的空房子、箍窯。殘垣斷壁、枯樹爛瓦、黑乎乎洞開的門窗，仿佛一只只空洞無神的眼睛。落滿灰塵的白瓷磚門頭寫著知青商店、知青飯館、知青理發館……就連中國工商銀行都看上去那么古老。顯然這是一座廢棄了的小鎮。從各方面的情形看，這是那座鹽化工廠的生活區。可能是鹽采完了，工廠倒閉了，于是整個鎮子也就廢棄了。此番景象讓我們同時想到了我們關井停產的礦區。這是一切資源型企業，企業型區鎮的必然下場吧。 返回途中，看著海市蜃樓一樣的遠山，以及山下的黑戈壁，我們再次停下車，扎手扎腳地撲進去。沒多久，就聽到彩玲喊我：安藍快來看，這有沙漠漆！我跑過去，看著她手中幾塊形狀奇特的黑石頭，問什么是沙漠漆。她說，就是一種密度很高的戈壁石，也是一種玉。我看那些石頭，黝黑發亮，掂在手里沉甸甸的，煞是好看，便也俯下身仔細撿起來。
撿了二十多塊，抱上車，已是五點多，天色陰沉，風也是灰色的。用彩玲的話說老天也在照顧我們，倘若晴天，我們倆在戈壁灘上撿玉，“可能會曬成沙漠漆，一塊紅，一塊綠。”這是馬哥的原話，聽得我和彩玲一頓狂笑。 六點半抵達鄯善，本想找個地方繼續撿玉，但豆包老兄說，附近只有南湖戈壁有玉。一百三十多公里，太遠了，馬哥不無遺憾地說：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明天再撿。于是按照慣例找公園。多次露營得出結論：公園是最佳露營地，睡在花草樹木中，既安靜又能夠聞到草木清香，何其巴適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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